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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浴血53号高地(三)


八连此时的处境也不比留守在53号高地上的一班好多少。在朝54号高地运动的时候,越军的火力点不断冒出来,以交叉火力封锁道路。这些火力点规模都不大,往往就两三个人,一挺机枪,躲在连耗子都呆不住的狭窄工事里任由炮火一遍遍的犁过,说不露面就不露面,直到中国士兵进入射界才把机枪枪管从石缝里,从草丛中探出来,喷出朵朵十字形火光,炽热的子弹扫向正在行进的中国士兵。这些工事隐蔽得太好了,很多八连的士兵往往直到中弹,还不知道子弹是从哪里射来的,等搞清楚那些火力点的具体位置后,已经是死伤一片了。暴怒的八连官兵用火箭筒射,用无后坐力炮轰,用集束手榴弹炸,用火焰喷射器烧,出来一个火力点就打一个,都杀红眼了。这样子拼法谁也受不了,越军利用这些火力点不断刷新着八连的伤亡数字,而这些火力点一旦暴露,基本上也就判了里面的越军士兵的死刑,在势如疯虎的八连士兵的攻击之下,里面的人根本就没有任何逃走的希望,不是被炸个血肉横飞就是被火焰喷射器烧成球!

其他各个连队遇到的情况也差不多,对于第40师来说,给他们造成最多伤亡的不是越军的营连级规模的反击,而是这些只有三两个人据守的、藏在隐蔽角落的火力点,每拔掉一个这样的火力点,他们就得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支前民兵冒着枪林弹雨在战场上穿梭,把烈士遗体和伤员抬下去,老山山高林密坡陡路滑使得每往下送一名伤员都异常艰难,一名伤员得一个班的民兵抬,花上好几个小时才能送到野战医院,由于耽搁的时间太长,很多伤员在半路上就停止了呼吸,即使能坚持到医院里,其中很多人也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机,不得不截肢,留下了终生的遗憾。如果说前线是屠宰场,那么野战医院就是肉联厂,战争之残酷,令人不寒而栗。

经过一番苦战,煞星附体的八连终于抵达了54号高地,此时全连只剩下一半不到了。越军的高射机枪在疯狂扫射,大口径机枪子弹刮风般扫来,不管沾到身体哪一部分,都会炸起一团血雾,彻底截断那一部位与身体的联系,一连几名士兵被击中,四分五裂。八连被压制在高地一处凸起处,抬不起头来,欲进不得,欲退不能。祸不单行,偏偏就在此时,一个糟糕透顶的消息传来:

越军动用一个连在重炮的掩护下对53号高地进行反扑!

连长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他只在53号高地放了一个班,区区一个班,顶着重炮轰击硬撼一个连,就算全班人个个都是侦察兵,也万万抵挡不住的!教导员焦急的问:“一班根本就抵挡不住的,53号高地很有可能会丢掉,怎么办?”

连长狠狠的说:“就看七连能不能抢在越军攻上53号高地之前冲上去了······我打仗从来不会往后看,上级给我们的任务是拿下54号高地!”

教导员苦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拼吧,把54号高地拿下来再回头收拾胆敢反扑的越南鬼子······”说到这里,这位一向斯文的教导员也上火了,咬牙说:“想抄我们后路?做梦!”

连长给自己的冲锋枪换上一个弹匣,放声大喝:“永不后退!”

八连官兵齐声大吼:“永不后退————”吼声如雷,枪炮声震天动地,几十支步枪冲锋枪,数挺轻重机枪同时开火,稠密的弹雨打得那挺压制他们的高射机枪护盾火星一簌簌的迸射,其中一发子弹碰巧穿过小小的瞭望孔,在高射机枪射手脸颊犁出一道血槽来,剧痛让这位射手本能的把头一偏,马上被一发机枪子弹打中脸部,子弹居然火辣辣的停在舌头上!他被抬了下去,副射手替上,整个过程只用了几秒钟。但是这几秒钟也是相当要命的,趁着短暂的火力空隙,几名火箭筒射手同时蹲起来,瞄准,射击,一排火箭弹砸在高射机枪附近,虽然因为射界太差没能将这挺要命的机枪掀翻,但是腾起的硝烟成功的遮住了射手的视线,好机会!

数名突击队员一跃而起,扑了上去。越军的AK步枪和班用机班交叉扫来,其中两个被打倒了,还有两个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但还是有一个成功的冲破了火力封锁,钻、滚、翻、爬,只用了五分钟就抢先到达北侧高地————突击队的任务是冲上去夺下北侧高地,以火力压制西侧高地,打破越军犄角之势,阻止敌人向先头排靠近,现在由于越军火力封锁得厉害,突击队跟不上来,他索性来个单刀卦宴,不管不顾的往上冲。连长指挥全连轻重火力猛烈开火,拼尽全力向越军施加压力,迫使他们转移注意力,集中全力对付自己,几个突击组趁机跟了上去。

但是,一面五米多高的绝壁挡在了大家面前。越军的阵地就在绝壁上,肆无忌惮的朝连主力开火!

突击组有点头大,爬上五米多高的绝壁对他们来说是小菜一碟,但是要顶着机枪扫射往上爬,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不必职业军人,不必用机枪,一名手持菜刀的妇女都能一刀一个,将他们这些艰难的往上爬的士兵给砍下来!可是那条单刀赴宴的好汉似乎早就想到了上去的办法,他从地上捡起一根竹竿,后退几米然后开始助跑,竹竿往地上一撑,嗖一下就荡了上去,跃入越军战壕,56式冲锋枪开始向看得目瞪口呆的越军派发地狱观光之旅的门票了······

跟在后面的突击队员有样学样,先后利用竹竿荡了上去,等到他们上去的时候,高地上已经躺下了五名士兵,三个被子弹当场击毙,两个被刺刀捅死,三角形的伤口还在往外喷着血箭。最让突击队员感兴趣的是其中一名越军是背后中弹的······原来你丫也有逃跑的时候啊!

突击组不可思议的冲上了北侧小高地,让越军阵脚大乱,不得不从有限的兵力里挤出一部分人马来应付突击队,防止他们往核心工事推进。可问题在于,八连不会给他们专心对付突击队的机会的。连长手臂中了一枪,血流如注,却浑不在意,将一支火箭筒塞到朱坚强手里:“用这个把那高射重机枪给我轰了,快!”

朱坚强食指一勾,高地上一名越军探出的脑袋多了个窟窿,一跤仆倒。他看了看那支还冒着热气的火箭筒,叫:“连长,我是神枪手,不是神炮手!”

连长怒骂:“那挺高射机枪的护盾那么厚,你用狙击步枪打上一万发子弹也是白给!快,拿出你作为神枪手的精准来,一炮把它轰了!”

军令如山,朱坚强无奈,只好接过火箭筒,瞄准,开火。火箭筒里窜出一大团烟焰,火箭弹拉出一道近乎笔直的斜线射出,准得不能再准的砸在正把枪口指向突击队的高射机枪,强大的后座力把朱坚强推得往后仰了一下!他只是仰了一下,险些闪了腰而已,高射机枪射手却倒了血霉,火箭弹正正的撞在机枪护盾上,当即爆炸,轰!整挺机枪都被掀了起来,机枪手四肢都被削掉,光秃秃的身体直直的往后飞了出去,供弹手被以爆速射来的几十块碎片切成了肉片,对八连威胁最大的一个火力点就这样让那个胖子给轰掉了。迫击炮手缓过气来,两门60炮把最后的炮弹一古脑的砸出去,54号高地腾起道道烟柱,弹片飞溅,有没有杀伤越军不知道,反正尖啸着砸落的炮弹给越军造成了不小的混乱,全连发出怒吼,一阵风似的冲了上去,机枪对扫,冲锋枪对射,玩命的往机枪堡垒里喂手榴弹,好几名士兵甚至挺着刺刀与越军撞在一起,拼了,他妈的,看谁怕谁!

张红伟也冲了上去。这小子现在的面色又青又白,有点吓人,经历了那么多血肉横飞的场面,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快到极限了,但仍然咬紧牙关跟着战友们挺着刺刀扑向越军!只是他的手脚慢了点,没等他冲上越军的阵地,七八把刺刀就捅进了两名越军士兵的胸口,将他们高高挑起来再重重的惯在地上,跟撂倒个谷把子似的。放倒了这两个小子,那帮冷血杀手毫不停留,扑向下一个。那个刚从战壕里跃出来的越军吓得转身想跑,杀红了眼的中国士兵没有让他跳回战壕里,一把刺刀后胸入前胸出,鲜血沿着血槽往外狂喷!那名越军士兵眼睛瞪得极大,整个身体蜷曲起来,失声惨叫,但是第二把刺刀剥夺了他惨叫的权力,这刀刺刀从右肩下软组织刺入,刺穿了肺叶。张红伟左看右看,都是自己的战友在拿刺刀照着越军狠捅,根本就帮不上忙来。他急了,妈的,打了这么久,还没有放倒一名敌人,传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啊?恰巧,他看到几十米外一个拐角里,三名越军冲了出来,他本能的拿出手榴弹抡了过去。手榴弹砸进越军中间,没炸,他奶奶的,是忘记拉火了还是受潮了?没时间多想,那枚手榴弹已经将越军士兵的注意引到他的身上了,他的身体在哆嗦,但是动作极快,又一枚手榴弹抡了过去!与此同时,一名越军士兵的AKM冲锋枪响了!

轰!

手榴弹爆炸,三名越军被全部炸翻,而张红伟也听到自己的抡起的右手掌心发出啪一声脆响,剧痛以每秒钟三百米的速度沿着神经纤维往全身每一个毛孔猛窜,痛得他大叫一声,扔掉冲锋枪捂着右手蹲了下去,脸上全是冷汗。班长冲过来问:“怎么啦?”

张红伟痛得声音都在发抖:“我······手掌······中弹了!”

班长说:“给我看看!”拉过他鲜血喷溅的右手来一看,哎哟,被子弹打穿了,手背的血管也被打断,肌肉组织朝外翻了出来,喷溅出来的血沫里隐约可见白森森的骨头渣子,可能中指与无名指指骨都被打断了!他急忙叫来卫生员帮张红伟包扎,并且安慰他:“没事,只是穿了个小洞,很快就能长好了!”抄起冲锋枪又冲了上去。现在八连还有战斗力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他必须顶上去。

张红伟想推开卫生员跟着班长冲上去,但是使不出力气来,被卫生员死死按住。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班长他们跟越军厮杀在一起,怒吼,惨叫,咒骂,呼啸穿刺的枪弹,轰然爆炸的手榴弹,构成了一幅惨烈而让人热血贲张的画卷。回去一定要将这幅画画下来,把每一个人都画下来,他想。

他并不知道,他这辈子已经没有办法用右手握笔作画了。右手伤势之严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野战医院的手术台上,为了保住他的生命,医生不得不切掉了那只灵动的右手三分之二的手掌,只留下一根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