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还有个活的！”
一声略带一点惊喜的叫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好几名士兵端着冲锋枪围了过去。果然还有个活的，这个倒霉蛋靠着一块大石，他的身边是一个手榴弹炸出来的弹坑，右腿裤脚已经被炸碎，弹片在他小腿上划出一道长达一尺的伤口，皮肉翻卷，暴露出白森森的胫骨。他的小腹也打进了一块弹片，可能是伤到大动脉了，鲜血正在汩汩喷涌，在地上形成一个血泊，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仍然瞪着包围过来的中国士兵，神情怨毒而倔强。
中国士兵与这名伤兵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用越南语厉声喝：“缴枪不杀！”
伤兵被哆得哆索了一下，目光一闪，闪电般从腰间掏出了一枚手雷张嘴去咬拉环！士兵们没有给他机会，至少五支冲锋枪同时开火，第一发子弹就射穿了这名伤兵的脑袋，接着第二发，第三发······成串的子弹射穿伤兵的身体，伤兵触电般痉挛着，血浆四溅，当这五名士兵终于停火的时候，他已经变成马蜂窝了。七连长咒骂一声：“妈的，想抓个活的可真不容易！”看了看阵地，见满地都是支离破碎的尸体，再看看伏兵、萧剑扬他们几个，露出一丝震惊：“这些敌人，都是你们几个干掉的？”
伏兵指了指萧剑扬：“是他用成箱的手榴弹当地雷炸死的。”
七连长想清点一下战果，却没能如愿，东一条胳膊西一条大腿的，根本无法统计，他一巴掌拍在萧剑扬肩膀上，笑：“好小子，真有你的！你是怎么想出这么好的主意的？”
萧剑扬憨笑：“阵地上有的是手榴弹和炮弹，反正我们也搬不走，索性还给越南人了。”
七连长说：“你算是给我们出了一口恶气了。妈的，小狗日的居然藏了三门榴弹炮，刚才那一阵炮火，害得我们伤亡了二十多人，操！”想起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炮火让自己伤亡巨大，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真想拔出手枪照越南阵亡士兵的尸体打他个二三十发子弹！
伏兵说：“是啊，那三门榴弹炮藏得真好，开火的时机也掌握得很好，不得不佩服越军的老练和精明。”
七连长不禁又对伏兵高看了几眼，因为一般士兵是没有这样的见识的。他笑着说：“也幸亏你们挡住了越军的攻势，否则这块阵地早就丢了，我们不知道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将它夺回来啦！对了，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守卫阵地吧？”
伏兵略一思索，说：“不了，我们还得去和连队会合，我们这几位战友的遗体，就麻烦你们照看一下了。”
七连长说：“这个自然，支前民工马上就上来了，让他们送下去就是，倒是你们······”他皱起眉头，“现在整个老山都打成一锅粥了，很多部队都被打散，很多越军也化整为零跟我们捉迷藏，你们就这几个人了，去54号高地找八连很有可能会遇上越军小股溃军甚至狙击手，很危险的！”
伏兵说：“危险也要去啊，长时间脱离连队可不是什么好事。”
七连长叹了一口气，说：“好吧，当心点，情况不对不要逞强，马上请求友军支援，还有，要特别当心地雷和越南人的狙击手，尤其是狙击手，那帮孙子专打我们的军官和零散士兵！”
伏兵捡回他的79式狙击步枪拍了拍：“我的狙击步枪也不是吃素的！”
萧剑扬一声不吭，从地上挖起烂泥将79式狙击步枪糊了一遍，再贴上树叶，弄得脏兮兮的。这两个小家伙把七连唬得一愣一愣，在老山战役初期，狙击步枪还是个稀罕的东东，一个连能分到一支就算不错了，八连居然有两支？奶奶的，这也太不公平了！
不公平也没有办法，在战场上就没有公平的时候。一班幸存的六名士兵迅速离开53号高地，组成战斗队形朝54号高地小心的接近，不时有重炮炮弹从他们头顶飞过，从数千米外飞来的高射机枪子弹在空中拉出道道耀眼的曳光流线，迫击炮炮弹的尖啸声令人揪心。当然，最令人揪心的还是地上的大片血污和地雷，以及一具具横卧在地上的尸体，每走几十米都能看到一两具，有越军的，有八连的，有的被子弹打烂了上半身，有的眉心或者心脏中弹一枪毙命，有的被手榴弹炸得破破烂烂筋骨毕现，有的则被火焰喷射器喷出的大火烧成一团炭球，惨不忍睹。伏兵看着尸横遍地的战场，强忍住呕吐的冲动，说：“打得好惨烈啊······我猜我们连现在身上没伤的可能连一半都不到了！”
萧剑扬看着一个几米高处的石壁被无后坐力炮轰出来的窟窿，那个窟窿足有一米多宽，从里面探出半截血淋淋的尸体，怪吓人的。他说：“越南猴子喜欢躲在峭壁上的洞穴里，等我们从下面经过的时候就用机枪扫，往往会给我们带来很大伤亡······对，七九年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干的，参加过那场战争的老兵提起这些喜欢上树打洞的猴子，没有一个不咬牙切齿！”
伏兵嘿嘿一笑：“可惜他们忘记了，我们拥有大量无后坐力炮，工事设计得再巧妙也能一炮炸飞！”
曹小强含糊的咕哝一声，嘴不停的动。这个吃货从被缴获的物资里顺了几个罐头，正用带血的刺刀撬开，把里面的美味挖出来吃得不亦乐乎，对于这类讨论，他表现出浓厚的没兴趣。萧剑扬踹了他的脚：“别光顾着吃，看好路！万一一脚踩在地雷上，你哭都来不及了！”
曹小强嘿嘿一笑，用刺刀挑出一块黄澄澄的菠萝，讨好的送到萧剑扬嘴边：“小剑，这菠萝可甜了，你尝尝看！”
萧剑扬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拧开脸去：“我不饿······你也别光顾着吃，眼睛放机灵点！”
曹小强一拍脑袋：“噢，我都忘记了，你不喜欢吃水果，你爱吃肉！”美美的把菠萝送进自己的嘴里，摸出一听午餐肉罐头打开，猴子献宝似的送到萧剑扬面前······看到罐头盒里的肉，萧剑扬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阵地上到处都是的碎肉，一股胃液直往喉咙涌，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吐了出来。第一次上战场，目睹那么多人被炸得血肉横飞之后，绝大多数新兵都会情绪失常，往往一连几天甚至几个星期吃不下肉，就跟医科大学的学生头一次解剖尸体之后一样，也就曹小强这个家伙品种特殊，居然还有那么好的胃口，有肉吃肉，没有肉就吃水果！
这种本能的反应救了萧剑扬一命。他刚蹲下，一道白光咻一声贴着钢盔擦过，打在二十米外一根被炸弹炸断炭化的树桩上，炭碎乱飞。枪声过了一秒钟才姗姗来迟，由此可以大致推断出，那名狙击手距离他们大概有六七百米远。
这一枪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急忙找掩护，动作一个比一个快，都是被迫击炮炮弹炸怕了之后逼出来的。萧剑扬的呕吐戛然而止，贴着地面一滚滚进一个浅浅的弹坑里，肩膀一耸，79多狙击步枪已经抄在手中，架在了弹坑前面一块三十厘米高的石头上。曹小强这个好奇宝宝还在东张西望：“哪打的枪？哪打的枪？”
伏兵气得大吼：“老实趴好！等你弄明白哪打的枪的时候，你的脑袋早就开花了！”他是真的发火了。很显然，这附近可能潜伏着越军的狙击手，没准就是刚才一枪击毙了通信兵的那个，曹小强这个吃货，刚才差点害死了萧剑扬，两次把食物送到萧剑扬面前的举动很可能让狙击手误认为萧剑扬是军官，二话不说就是一枪，要不是萧剑扬躲得快，早就没命了！
战士小陈叫：“我看不见那个王八羔子！”
小张说：“我也看不到他！”
小王说：“也许他已经走了！”
伏兵说：“不可能！听枪声就能听出，是SVD，狙击手的耐心跟狼有得拼，他既然盯上了我们，就没那么容易放过我们！注意隐蔽，千万不要给他机会！”
伏兵在班里的威望还是相当高的，大家都服他，闻言一个个努力向鸵鸟看齐，说不抬头就不抬头。曹小强更加干脆，趴在那里继续吃他的午餐肉罐头，只要子弹别打到他的身边来，他头都不会抬一下的。
萧剑扬通过瞄准镜向可疑的方向搜索，除了杂草、断树、弹坑等等之外一无所见，他皱着眉头叫：“伏兵，我看不见他！”
伏兵说：“是个善于隐藏自己的老手，我也看不见他！”
萧剑扬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伏兵说：“还没有当兵的时候我就不止一次听老兵讲过，碰到狙击手，只要你所在的位置地形不是太差，只要能克制住心里的恐惧，老老实实的趴在那里别动，一般狙击手都不会轻易向你开火的，跑得越快蹦得越欢就越容易招来枪子！”
萧剑扬问：“为什么？”
伏兵说：“距离太远了，趴下之后被弹面就减到了最小，哪怕是最擅长远距离狙杀的狙击手也不敢说一定能打中，而欢蹦乱跳的士兵则很容易中弹，只要那个狙击手懂得计算提前量！”
听了伏兵的话，大家趴得更老实了，鸵鸟已经被抛弃，大家努力向沙鸡看齐。毕竟谁也不愿意被人家当兔子打不是？既然趴在那里对方反而不敢轻易开火，那就趴着呗？不就是耗时间吗？看谁耗得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