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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裂痕(二)


“荒唐!敢问这位大师,平白说本候身带凶煞之气,可有何凭据?本候与郑王相知时日非短,若真是本候有碍世子贵体,只怕等不到今天吧?”

望着质问法玄的李天一,李煜这心里也是乱作一团。从北征寿州到赈灾筑城再到自己坐上江宁府尹的位置,每一次这当涂候俱是尽心竭力,李煜这心里自然也是感激莫名。可这次爱子的病情也实在是古怪了一些,若不是这法玄禅师,仲寓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一劫呐。这可如何是好?

“方丈!李候乃是孤王肱股之臣,孤王能有今日全仗有李候出谋献策,还请方丈想一个破解之法,孤王实在是离不了当涂候呐!”

“王爷!”法玄双手合十朝李煜施礼道:“这当涂候原是白虎星君转世,只是候爷自己未开慧眼,还不知晓自己的前世今生。那白虎星君在天界便执掌杀伐征战,便是转世为人,这凶煞之气随身而来,又岂是我等凡人所能化解得了的,贫僧无能,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办法。”

“前些时日老衲夜观天象,见主星暗弱,贪狼、破军、七杀星芒大炽,白虎凌于中枢,老衲当时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得遇当涂候与世子,老衲方顿开茅塞,想必近日李候身边又聚集了一些嗜杀之人,才使得李候身上这凶煞之气大盛,以致侵凌到王爷世子。”

若是刚刚李煜还是半信半疑,现在却是信了七八分。不单单是这法玄,便是金陵城内的百姓也都盛传当涂候是白虎星君下界。若不是白虎星君这样的凶神,怎能两次杀退北虏,带着十几个人就能在几十万军中擒来北虏的皇帝柴荣?若不是星宿下凡,怎能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短短半年就让金陵大变模样?

“就真的没有办法了么?”李煜呆呆坐在一旁,嘴里喃喃说道:“若是没有李候,孤当如何?”

李天一思忖了半天,发现这些装神弄鬼的道道自己还真比不了那大和尚,半晌才拱手道:“王爷,这法玄所言,俱是一派胡言,若是人真有前生来世,当世之人与上古相比不知多处多少,这多出来的许多人前世乃至几十世之前又在哪里?”

李煜尚未开口,法玄肃然答道:“阿弥陀佛,候爷可知人地间有六界之分,六道轮回唯有真灵不灭,其它一切虚妄不过是过眼云烟。六界当中,非有大功德不能入天界,其余人界最善,鬼界最苦。于是便有地藏王菩萨大发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以无边佛法普度鬼界众生,这才有人界的昌盛。”

“阿弥陀佛。”李煜双手合十一礼,一脸虔诚地叹道:“地藏王菩萨普度众生功德无量,可比佛主割肉饲鹰之举。”

李天一眼珠一转,又朝法玄拱手道:“法玄禅师,本候一路行来,见山下大片佛田之中有不少农夫正在田间劳作,头顶骄阳甚是辛苦,劳苦一年所得收成十之七八都要交到寺内。佛主既然能割肉饲鹰,大和尚何不免了那些农夫的田赋地租,这岂不是大大的善举?”

法玄高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当涂候如此说法便是着相了。那些农夫虽然今世辛苦,可耕种佛田也算是修成了莫大的功德,轮回到来世必有福报。若是免了田赋地租,却是断了这些人的向佛之心,也毁了来生的福祉,当涂候不可如此造孽!”

“我轮回你一脸!”李天一恨恨地想道,不由冷冷一笑道:“不如问问那些农夫,是想要来生的福报,还是眼前的粮食,大和尚你看可好?”

法玄有些不悦道:“那些村夫如何懂得佛法无边度人轮回的道理,况且这佛田也是朝廷赐下,当涂候如此说法莫不是以为朝廷不应赏赐这些佛田?”

好大的帽子,不愧是职业忽悠人出身的。李天一拱手道:“法玄禅师,依你说来佛主法力无边,无所不能是吧?”

“这个自然,六界当中,唯我佛不垢不灭,于无限劫量后将接引众生到西方极乐世界,从此人人无苦共享极乐!”法玄一脸肃穆,胖胖的脸上居然有那么几分圣洁的神态。

李天一觉得有点浑身发冷,感情最后大家就全死光光了啊!又接着坏笑道:“那再请问法玄禅师,既然佛主法力无边、无所不能,能否造出一块佛主自己都举不起来的石头?”

法玄愣了一下,好像被人捏住了脖子,瞬间胖脸居然发红,又慢慢变成青色。半晌才从牙缝当中挤出几个字来:“阿弥陀佛,老衲侍奉佛主不敢闻此妄语。当涂候如此诋毁我佛,我佛虽然慈悲为怀,却也有驱魔降妖的手段,当涂候不信来世轮回么?”

李煜见法玄有些恼羞成怒,一旁忙劝道:“当涂候,佛门净地不可出此妄言,当心佛主怪罪!”

李天一笑道:“我只信今生不修来世,大好男儿堂堂正正活在天地间,上报效圣上朝廷,下护得黎民安乐,自然神鬼辟易,又有何惧?”

法玄气得腮帮子直蹦,明亮的脑门上几条青筋如蚯蚓一般窜来窜去,朝李煜拱手道:“王爷,当涂候不但身怀凶煞之气,对我佛又少礼敬之心,贫僧虽然暂且为世子化去一劫,可若再沾染了当涂候身上的凶煞,贫僧怕也无能为力了。”

“王爷!”李天一在一旁也朗声说道:“子不语神鬼乱力,可见这神鬼之说乃无稽之谈。世子天潢贵胄,自然福寿绵长,且不可听这和尚胡说。”

李煜苦着脸左右看看,不知如何是好,半晌这才朝李天一歉然道:“天一,方丈所言也不无道理,要不这样,日后再与孤王商议政务,可写在纸帖上让下人往来通传。方丈你看这样可好?”

法玄满意地点点头道:“若能如此,可保世子安康!”

这回轮到李天一气得要蹦高了,若不是脑子里还有那么一分清醒,李天一真想如鸿门宴里的范增一般指着李煜的鼻子骂一句“竖子不足与谋!”

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李天一黯然朝李煜拱手道:“既然王爷有命,微臣自当遵从。不过微臣尚有一言相劝,望王爷三思。诵经礼佛信奉弥陀,只是小善而已,不过是求得心安。王爷乃是皇族子弟,心怀百姓为民请命便是最大的善,一念之善便可活人无数,已是最大的功德。”

李天一又一指边上那对厕筹道:“即便是有心向佛,王爷千金之躯如何做得此等卑贱之事,若是传到圣上和朝中大员的耳朵里,对王爷又会有何观感?这贼秃竟敢不加拦阻,其心可诛!王爷生在帝王之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无数的人在看,错行了一步或许便是莫大的凶险。”

说道此处,李天一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李煜看着自己的这位子房,心里也觉愧疚,忙低声道:“天一,孤王也是顾及到仲寓,才不得不行此下策,还望天一不要怪孤王.”

李天一摆了摆手道:“微臣言尽于此,于王爷就此别过,免得世子再有凶险,王爷多多保重,好自为之,微臣告辞!”说罢一躬到地,转身便走了出去。

李煜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小刀竹片放在了一旁。

河中府,皇宫。

寝殿之内灯火摇曳,一旁伺候的宫女太医人等侍立一旁低头垂目,生怕一不小心触了霉头。身形消瘦的柴荣躺在当中的大床上,深陷的两眼无神地看着坐在一边的符皇后,良久才低声吩咐道:“都退下吧,让朕和你还有宗训说说话吧。”

众人纷纷退下,柴荣喘息了片刻,这才叹道:“朕戎马一生,与你这么多年聚少离多,如今竟要撇下你们母子先行一步了,朕.不放心、不甘心呐.”

符皇后双眼红肿,垂泪道:“陛下,臣妾有幸侍奉陛下这么多年,此生也不枉了.”

柴荣又望向跪在地上的梁王宗训,眼里满是不舍和怜惜,半晌才低声道:“训儿,以后为父不在,你便是家中唯一的男子汉了,要懂事些刚强些,好好照顾你阿母.”

柴宗训抬起头,抹了一把小脸蛋上的泪水应道:“父皇放心,宗训已经是大人了,一定记住父皇的话!”

柴荣看着着母子俩,叹了口气道:“朕不在,剩下你们孤儿寡母,城外又有宋军攻城,怕是有人会有别的心思了。范质与王朴都是忠良之臣,这河中府已不可守,寻得机会让这两人护送你们母子出城,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好好教养训儿,让他做个普通人平平安安长大成人,朕也就瞑目了。”

“陛下.”

柴荣已无力再多说,只是紧紧抓着符皇后的手僵卧在床上,良久忽然朗声吟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吟到此处声音已是低不可闻。

周世宗显德六年,一代雄主大周睿武孝文皇帝柴荣,病逝于河中府,时年三十九岁。

城外宋军大营,中军大帐。

赵匡胤与赵匡义正在商讨明日攻城事宜,赵匡胤忽然愣住,侧耳倾听城内传来的钟声。良久才叹息道:“应该是一百零八声,柴荣怕是薨了。你我与柴荣也算是君臣一场,传令下去,明日全军戴孝,三日后再行攻城!”

“慢着!”赵匡义兴奋地一拍几案道:“二哥,行军打仗怎可有妇人之仁,如今柴荣新丧,城中定然混乱,正可趁此机会一鼓作气拿下河中府,传令连夜攻城!”说罢便跑了出去。

赵匡胤张口刚要唤住赵匡义,听得帐外号角已经响起,便呆呆坐在帐中,眼神里渐渐露出一丝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