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涂候,一早宣德殿的事本宫都听说了,临危不乱、处置得当,果有大将风范,很好!从嘉有当涂候一旁襄助,本宫也就放心了,待皇上龙体痊愈,李候必当大用。”坤宁宫偏殿,服侍李煜睡下的钟皇后在偏殿招李煜、李天一觐见,看着面前这个与自己爱子年纪相仿的年轻人,钟皇后满意地点点头。
李天一忙拱手道:“臣不过是尽为臣子的本分而已,当不得皇后如此夸奖!”
“本分,说得好,若是朝中人人都记得自己的本分,皇上也就用不着如此为国事操劳了。”
李煜一旁忙插话道:“母后,父皇龙体如何?”
钟皇后看看自己的儿子,轻声道:“经太医诊治用药已无大碍,只是行动上还有些不便,到底是上了年岁,又急火攻心,才至如此。嘉儿,既然皇上已经擢你为尚书左丞,皇上养病期间你就居在宫内,白天去上书房与游仆射处理朝政,晚上便过来侍疾吧,我想这也应该是你父皇的本意。”
李天一低着头,心里却有些惊骇。李璟似乎已经病得起不了床了?莫非是中风?偏瘫?看来这朝中又要乱上一阵了。
“母后!”李煜有些为难地道:“父皇虽然有意让儿子入尚书省,可朝会之时大臣们多有异议,若是儿臣再入上书房,怕是有些不妥。”
“嘉儿!”钟皇后提高了嗓门道:“这大唐还是李家的江山,你父皇还是这大唐的皇帝,李家的国事,李家的家事,岂有旁人置喙的余地!贾卜泉!”
一旁伺候的老内侍忙小跑过来应道:“奴婢在!”
“传本宫懿旨:郑王李从嘉入宫侍疾,居上书房襄助朝政!”
李天一微微抬头偷眼看了看有些发怒的钟皇后,见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粉面含威,面沉如水,眸子里满是怒火,心中暗叹道:“这钟皇后倒是刚毅果断之人,比李家父子更有为君的气魄,不会是第二个武媚娘吧。”
李煜留在皇宫侍疾,宣德殿总管贾卜泉送李天一出宫。
“有劳贾总管相送,这点小玩意供总管平素把玩,万勿推辞。”李天一藏在袖子里的右手一翻,一方晶莹剔透、绿意盎然的古玉便递了过去。
贾卜泉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道:“李候厚赐,奴婢怎敢推辞。李候简在帝心,又与郑王交厚,日后的前程自不必言,奴婢还要请李候多多照应。”
“哦?”李天一惊疑地看着贾卜泉,见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一丝愁苦,便试探道:“贾总管侍奉陛下多年,又执掌宣德殿,应该是天一请总管多多照应才是。”
“李候爷,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候爷不闻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更何况咱家这些内宫的奴婢,咱家已是无根之人,自然也没什么挂念,只求安安稳稳过了余生也就是了。”
“贾总管,难道陛下龙体.”
贾卜泉左右看了看,这才轻声说道:“李候爷,陛下半身麻痹已经离不开床了。早在一年多前,陛下就时常有眩晕之症,经太医诊治也不见好,这次怕是只能慢慢调养了。奴婢常在陛下身边,陛下的心思自然知晓得多了一些,郑王在金陵的作为,陛下甚是满意,自然也想让郑王多担些国事,只可惜.候爷心里有数便可,切勿外传,日后如有用到奴婢的地方,自然无所不从,还请候爷多加照应才是。”
“哦!”李天一忙拱手道:“贾总管切不可如此,你我平素虽是往来不多,可相交也有多年,自然是相互照应才好。郑王宽厚仁德,便是有那么一天,贾总管也不必多虑。天一就此别过,贾总管留步吧。”
贾卜泉送到宫门,这才与李天一拱手相别。
东宫。
“太傅,从嘉以尚书左丞在上书房处理朝政,又在宫中侍疾,这和监国有什么分别?为什么不是孤王这个皇太子,却是那李从嘉?为什么?孤自幼随父皇征战多年,数次救父皇于危难,这太子之位也是父皇亲口许下的,现在孤这个太子算什么?怎么能如此出尔反尔,孤王不服,孤王不服!”
李弘冀如困在笼中的猛兽,在正厅当中转来转去,赤红的眼睛里满是暴虐,看得一旁的冯延已心惊胆战,若是想不出应对的妙计,怕是第一个被撕碎的就是自己。
“唉!”冯延已叹息一声道:“本想着徐徐图之,怎奈陛下这一病也太不是时候了。”
“你也知道父皇病了,都半月有余不见朝臣,再等下去怕是传位诏书都写好了,自隋唐以来,废太子哪有一个得了善终?还有那晋王李景遂,一旁看着笑话,他可是烈祖临终御封的皇太弟,就这么认命了?不行,孤王要找他商议一番。”李弘冀说着便要走出大厅。
冯延已忙拦住李弘冀道:“殿下稍安勿躁,那晋王自然是不甘心,可殿下求助于晋王,无异与虎谋皮,他如何会相助殿下?本想陛下年事已高,百年之后自然那位置就是殿下掌中之物,不成想这郑王又冒了出来,短短这几年便得陛下如此欢心,实在是想不到,想不到啊!”
看了看犹自红着眼的李弘冀,冯延已咬牙低声问道:“殿下,老臣有句话要问殿下,请恕老臣死罪!”
李弘冀见冯延已说得郑重,停下来看着冯延已不耐烦地问道:“孤王这性命都悬于一线,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快讲,快讲!”
冯延已低声道:“郑王受宠,不过是长于政务,殿下所长者在于军中,若是想让陛下改变心意,还要在军中想想办法,不知殿下有这个决心没有!”
李弘冀心中一惊道:“太傅是说.”
冯延已忙止住李弘冀道:“昔日唐太宗有玄武之变才得登大宝,殿下若有心仿效李世民,老臣这里便有一策,若是殿下念及骨肉亲情,老臣便什么都没说过,今日也不曾来过!”
李弘冀呆呆地看着冯延已,如同今天才认识这老家伙一般,一种冰冷滑腻又有些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觉得好似看见了一条正昂首吐舌的毒蛇,毒液正从嘴边尖利的大牙上滴滴滑落。
此刻晋王府中,晋王李景遂与齐王李景达也聚在商议对策。正厅当中伺候的仆人侍女都远远打发了出去,偌大的桌案上摆放着各式美味佳肴,可坐在一边的两人却都没什么胃口。
李景遂端起银壶将李景达的酒杯斟满道:“老四,没记错的话,今年你已经四十有二了吧?”
李景达握住酒杯道:“三哥记得清楚,我比三哥小上一岁,正是四十二了。”
李景遂叹息道:“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一转眼我们都已过了不惑之年了。大哥比我还大上一岁,不知道这个坎能不能迈过去。最近我总是想起当年随先皇起兵之时,你我兄弟困于江都,还是大哥率兵杀入城内,将你我二人救了出去。”
李景达一惊,看了看李景遂,这才道:“三哥,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来了?莫非三哥.”
李景遂笑道:“没什么,只是与老大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现在大哥突然就倒下了,自己便觉得有些累了。”
“三哥,我们还有江阴、镇海两军劲旅,三哥若是有意,小弟愿为三哥马前小卒!”
李景遂将手一摆道:“这样的话以后休再提起,这些年我一直嘱咐你要将两军紧紧攥在手里,实在怕我这个皇太弟的名头会害自己送了命!当年父皇怕我们兄弟争斗,才留下遗诏要兄终弟及,大哥有自己的私心,可也是我们的大哥,真要与亲兄弟刀兵相见,且不说兄弟阋墙必招外侮,真要是走到那一步,将来有何脸面去见先皇!”
“三哥!”齐王李景达有些急了,站起身来道:“三哥这皇太弟之位,是先皇亲口许下的,便是大哥也不能违了先皇的旨意,再说人无伤虎之心,虎却有伤人之意,三哥不去争那个位置,别人怕是也放不过三哥!”
李景遂抓住李景达的手,拉他坐下道:“所以江阴、镇海两军还是要握在手里,不为求进,只图自保而已。若是李弘冀那小子怕是真放不过我们,少不得为了自保也要争上一争,若是从嘉,这孩子是你我从小看着长起来的,什么性子也都知道,屠兄杀叔的事情他做不出来,老大怕也是看出了这一点,这才有心传位给从嘉吧。”
见李景达还要争辩,李景遂摆手道:“凭心而论,若是行军打仗,你我都拿得起刀枪上得了战阵,可若说治国,你我都比不上老大。再说那个位置有什么好?天天与一帮酸儒勾心斗角,一举一动都有那么多人盯着,稍稍行差了一步便有人被那些酸儒骂得狗血喷头,还得装出一副明君的样子来,何如一个太平王爷来得爽快?就象老大,辛苦了一辈子,病得自己动不了还得为两个儿子操心,看见老大,我可是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我看透了,想开了,若是有人要破败了先皇的基业,那少不得我也要争上一争,不能让先皇开创的基业毁在我们这辈人手里,若是有人挑起这副担子来,那你我就偷个懒吧。从嘉这江宁府尹做得也不坏,若是将来登得大位,或许也差不了哪里去,你我还操那么多心作甚?”
李景达茫然道:“三哥就不为子孙后代想一想么?”
李景遂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世袭罔替的王爷封号也够他们富贵一生的了。我想好了,等从嘉即位,我便请辞了这皇太弟的封号,从此你我兄弟共享安乐,你看如何?”
李景达无奈道:“从小到大,什么时候我不是听三哥你的,既然三哥无意相争,小弟自然听从三哥的安排。”
“好!为兄总算是心里踏实了一些,来,今日你我兄弟不醉无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