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两个仆射都被拿下了,尚书省不能没了人了,于是李璟继续下旨道:“吏部尚书游简言擢右仆射、同平章事,暂理尚书省事务。吏部员外郎韩熙载任吏部侍郎暂行尚书事。左金吾卫大将军李征古治军无方,滋扰地方,迁右千牛卫大将军,拱卫东宫。建康军从即日起由各营将校严加看管,再有滋扰地方之所为,必严惩之。”
游简言、韩熙载、李征古忙出列跪倒谢恩。一番雷厉风行的任免下来,群臣都敬畏地看着这个平素纵情声色,对朝政不甚关心的当今圣上,似乎又看到了那个雄才伟略,一心开疆辟土的年轻皇帝的影子。李璟自己也觉得搬掉了心头的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看着冯宋一党惊若寒蝉的样子,感到一阵的畅快淋漓,自己才是皇帝,大唐帝国权利的顶点,没有人可以凌驾和藐视自己的这种权威,任何的挑衅,只能在绝对的权威面前被撞得粉碎。
享受了一会站在权利顶点的感觉,李璟看了看李天一继续说道:“李天一!”
“臣在!”
“你虽事急从权,但击杀同僚数人,其罪难免。朕且怜尔高才,限你在金殿之上仿效曹子建七步成诗,填词一首,若朕满意,可免你罪责,你可敢做否?”李璟语气放缓,面露微笑地看着李天一。
“臣谢陛下恩典!”李天一自然知道这是李璟这是有意放自己一马,假意度了几步,朗声吟诵道: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无耻,太无耻了!李天一自己都认为有些无耻,因为这首千古流传的词语的原作者李从嘉就站在自己的对面,自己所吟诵的就是这位后主李煜二十几年后的作品。
“老兄莫怪,大不了回头我一定好好帮你,尽量避免老兄日后的悲惨命运,也算是对得起你了。”偷偷看着安定郡公李从嘉,李天一心里不停地道歉。历史上的李煜十九年后肉袒出降,自己的妻子小周后被宋太宗赵光义长期凌辱,还被画下了《熙陵幸小周后图》供赵光义留念把玩,作为男人,受辱莫过于此。最后李煜就是因为上面的这首《虞美人》被赵光义用牵机药毒死,死相极惨,小周后也在李煜死后殉节。
看着明俊蕴藉的李从嘉,脑子里浮现的却是这位俊朗风仪的郡王日后悲惨的命运,李天一不觉有些黯然。在众人看来,李天一的表现,却与吟诵的新词相得益彰,一副落寞的表情,更显得这首《虞美人》凄凉悲壮、意境深远。众人也都沉浸在李天一营造的悲切幽远的氛围当中,良久金殿上一片寂静,无人说话。
李从嘉本是好诗词之人,文采冠绝南唐,默默吟诵了几遍之后,不禁叫了出来:“妙,真神来之笔,从嘉以往所见词文,不过绮丽柔靡、工于章句而已。李校尉所作新词则词句清丽、沧桑豪放、高奇无匹,堪称绝代好词,只此一曲,李校尉可称江南第一了,有井水处必有李词,果然名不虚传。”
剽窃了人家的作品还被人一顿狠夸,就选李天一如此无良的人品也有些撑不住了,忙躬身施礼道:“郡王谬赞了,小臣怎当得江南第一的名号?天下英才如过江之鲫,江山代有才人出,小臣不过偶得了几句佳词而已,何敢与天下英杰比肩?”
冯延已的弟弟户部尚书冯延鲁突然说道:“李校尉不必过谦,太过谦逊,反让人生厌。陛下日前也曾做过一首新词,与李校尉的新词有异曲同工之妙,‘菡萏香消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无限恨,倚阑干。’李校尉以为此首《山花子》与你的《虞美人》哪首更佳?”
靠!这老东西摆明了要挖个坑害老子,为自己的哥哥出头。《虞美人》是李煜泣血之作,自然千古第一,自己要这么说可就削了李璟的面子,自然没自己的好果子吃,可要是违心称李璟的《山花子》更佳,势必让众人觉得自己是个阿谀奉承之辈,也让李璟看轻了自己,这老东西倒是阴险得紧。
心里暗骂,李天一脸上陪着笑容,向上一拱手说道:“陛下乃千古第一词帝,秦皇汉武未闻有陛下之文采,陛下英明神武,继承大统以来开疆辟土,选贤任能,才有了今天大唐如此安定富足的局面,些许文人也有暇吟诗作赋,倘如北方诸国战乱不休、民不聊生,又有何人能有此闲情雅致赋作新词?所以小臣以为陛下的绝妙好词非是此曲《山花子》,大唐的千里大好山河皆是陛下的锦绣文章、妙词佳句,试问如此佳作,非是小臣,又有何人能与陛下相比?怕是号称大唐第一词人的令兄也要退避三舍吧?”
不愧是曲意迎合、阿谀奉承的高手,这顿马屁,简直是肥而不腻,恰到好处地拍在了李璟的舒服之处,却又让冯延鲁等人无从辩驳。谁敢再说有人比李璟更高?难道想另立新君、谋朝篡位不曾?丫的活腻了吧?李璟也是眉开眼笑,手捻须髯不住地点头。
就在李天一暗自庆幸过了一关的时候,兵部尚书陈觉向李璟叩首说道:“臣于诗文之道甚为鲁钝,但闻听李校尉词中有‘故国不堪回首’一句,李校尉于我大唐为官,却心怀他国,可谓大逆不道,莫非有叛国投敌之意?愿陛下明察!”
李璟也探身问道:“李卿所填新词,妙则妙矣,但其中词语悲壮哀婉,非有国破家亡之悲恨所不能为,这又是为何?李卿详细道来。”
李天一硬挤出了几滴眼泪,悲悲切切地向李璟拱手道:“陛下,微臣非是此乡人士,乃是海外琉球小国的后裔,秦末先祖为避兵祸居家买舟东渡,流落到琉球,栖息传承至臣已有千余年。后臣幼年之时东倭人入侵亡我故国,家中众人只有一老奴携微臣逃得性命,在海上漂流许久才到泰州一带上岸。老奴在臣少年之时亡故,琉球故国只剩微臣一人耳。适才陛下令臣填作新词,臣一时想起往事,才有次怀念故国之作,非是心怀异志,请陛下明鉴!”说罢拜伏在地上,做嚎啕状。
李璟看了一眼陈觉,有些不悦地说道:“李卿不忘故国,乃是性情中人,更见忠义。李卿不必悲痛,安心事我大唐如故国即可,金殿之上也有从周、楚等国来大唐之人,以后再有因籍贯而猜疑污损他人清白者,必严惩!”
李天一与韩熙载、常梦锡、江文蔚等由北地迁至南唐的众人皆拜伏叩谢圣恩。李璟看看众人,对马仁裕笑道:“李卿如此才子,却在宁国军做了一名校尉,似乎有些大材小用、明珠投暗了,朕想让李卿入翰林院为待诏,不知道马老将军能否割爱?”
马仁裕踌躇了一下说道:“老臣虽是惜才,可陛下既然对李校尉另有重用,老臣遵旨便是。”
“李卿,你意下如何?”
我的意思?我还是呆在军队里比较保险,至少有马仁裕这棵大树可以依靠,到了朝堂当中,随便拎出来一个就比我大上几级,动不动就又是斩又是磔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陛下,微臣性子鲁莽,才学不佳,不堪陛下重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让臣继续做个校尉,以免误了国家大事。”
“嗯,小小年纪倒是沉稳得很,得意之时不忘本,难得,难得!这样吧,宁国军的昭武校尉你还兼着,这个翰林院待诏也是个闲职,无事不必天天上朝,一并赏了你吧。能得马老将军青眼有加,想必在军旅当中也有建树,看不出你倒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好好为国效力,朕不会吝啬公侯之赏!”
李璟这个词文皇帝也让李天一的几首剽来的名句雷得不轻,又让李天一一通神来之笔的马屁拍得这个舒坦,现在怎么看李天一怎么顺眼,要不是自己的三个女儿两个已经出嫁,小女儿才五岁,估计怎么都要再赏个驸马都尉当当了。
“微臣谢陛下隆恩!”
与人争马子都能坐上昭武校尉和翰林院待诏,双料的正六品,很多的读书人一辈子都熬不到这个位置,真是彪悍又变态的人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