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两军阵前,唏律律跑来一匹战马,马鞍桥端坐一员大将,跳下马来身高丈二,细腰乍背,膀阔腰圆。望脸上看,只生得豹头环眼,颌下一副络腮胡须是扎里扎煞。来将冲到北虏军前勒住坐骑,高声断喝:我乃决死军李天一,北虏何人与某一战!大喝三声,北虏二十万人马悄然无声,竟无一人敢来迎战。”
“这位李天一李候爷见无人迎战,催开胯下坐骑,抡起手中大关刀,单人独骑杀了过去,只得北虏人仰马翻,望风披靡,有名有姓的大将斩杀了数十员,没名没姓的更是多了去了。李候爷在北虏军中一口气杀了七进七出,猛然间看见一员敌将金甲红袍,正是柴荣。”
“李候爷大叫一声:柴荣你这贼酋,尔往哪里走!柴荣见李候爷追来,哪里还敢迎战,驳马便败。这北虏的大将纷纷前来救主,李候爷大刀上下翻飞,又是斩杀兵将无数,追到近前,身手抓住柴荣的袢甲丝绦,单膀一用力,你就给我过来吧,将这北虏皇帝柴荣是走马活擒!”
“好!好样的,决死军好样的,李候爷好样的!”
玄武门大街上的春来茶馆里,此刻人声鼎沸。台上的说书先生,讲罢一段“李候爷走马擒柴荣”,台下的茶客轰然叫好,只有坐在窗边一桌的青年低着头默不作声。与他同桌的却是两位女客,大一些的十七八岁,小一些的正在豆蔻年华,两人正掩口含笑看着青年,眼里全是促狭。
李天一那日从郑王府回来,苦思了两天,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没钱没粮,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修堤赈灾一件也办不成啊。如云见李大老爷整天苦着脸,今天便戴上霜儿拉着李天一出来逛逛,放松一下心情。走了一个上午,见路边这家茶馆生意红火,三人便进来歇歇脚。
如今这金陵,最火的段子莫过“李候爷征北”了,不会这段评书的说书先生,那肯定是没什么生意。三人刚坐下,就听了这么一段,如云和霜儿两人便看着这位“身高丈二、豹头环眼”的李候爷乐得不行,三人都是普通打扮,李天一临出来还特意伪装了一番,周围人除了惊艳如云两人的美貌,倒没认出来这评书中的主角。
说完一段,先生下去休息,台下众人自然议论纷纷。突然一人长叹道:“风云际会,竟让竖子侍机成名,不过一匪首尔,也得封侯,老夫耻与此辈同立朝堂啊。”
接着一个有些尖利的声音应道:“父亲大人明鉴,那李天一乃是草莽出身,不过运气好杀退北军。只是不承想北军如此疲弱,换得其它大将出征,或可开疆辟土,直捣汴梁也未可知。”
茶馆中众人见这两人分明在诋毁贬低李天一,自然不高兴,纷纷喝骂。一个赶脚的汉子笑骂道:“呦喝,这是哪位爷去了茅房,腰带没系紧,把你们二位给露出来了,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种你们爷俩也去试试啊。”
边上的商贾模样的人应道:“就是,吃的灯草灰,放轻巧屁。北虏那么好打,为啥朝廷里的官老爷没一个敢去的?让人家都杀到清流关来了?下次北虏再来,排你们二位去就成了.”
先前的汉子打趣道:“为啥让这二位去啊?”
“这二位会吹大气呗,一个哈欠,北虏就全吹跑了呗。”
众人哄堂大笑,那年轻人气得面色紫红,站起来手指身边的老者对众人吼道:“放肆!家父乃是太子太傅、光禄大夫,当朝二品大员,你等辱骂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茶馆里霎时一片寂静,少顷一个角落里有人小声说道:“狗屁太傅,不过是个没了官位连伎馆都去不起的怂货!”众人闻听,又是笑得前仰后合。
冯延已瞪了自己儿子一眼,站起来说道:“不过是一群市井小民,懂得些什么,计较起来也不怕跌了身份,”说罢低头匆匆走了出去,冯思远忙跟在后面,众人又是好一阵哄闹。
那赶脚的汉子叫道:“市井小民怎么了?李候爷征北,我这小民可是捐了二两银子的,你这二品老爷又捐了多少?”
“极是极是,大唐靠的就是李候爷这样有血性的汉子,俺上次捐了二十两,要是还有这事,俺还捐!”
李天一心中暗叹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豪义之士多在市井之间,看来这修堤赈灾的出路怕是还要落到这些百姓身上。”留下十多个铜钱,与如云、霜儿径直回府去了。
李煜拿着手里的宣纸看了半天,纸上的二十几个字来来回回瞧了十多遍,也没瞧出什么名堂来。用那颇具帝王相的“重睛”斜眼看看一边端坐在太师椅上正品着茶水的李天一,李煜又将目光移到纸上,可怎么看还是那三行字:一、大唐慈善赈灾义卖大会;二、大唐慈善赈灾彩票;三、以工代赈。
半晌,李煜小心翼翼地问道:“李候,这就是为孤王谋划的三条计策?还请李候解惑!”
李天一将茶盏放到一边,笑道:“修堤赈灾,无非归结到一个钱字上,这前两条是筹集银钱之道,第三条则是具体的办法。”
“大唐慈善赈灾义卖大会,对象是这金陵附近的显贵豪富,就是请众人将手中有意义有价值的古玩字画、珠宝首饰之类的捐献出来,然后进行拍卖,价高者得。众人既能买到心仪的事物,还能献一份善心,所得银钱自然用于修堤赈灾。这义卖大会,为的是救急,成效也是立竿见影,只要传扬出去,让众人了解义卖对赈灾的意义,我想众人必能慷慨解囊,所得银钱,便可马上用于赈灾。”
“大唐慈善赈灾彩票,则是细水长流的法子了。这彩票针对的是普通百姓,就是从零零零零零零零到九九九九九九九”之间可任意挑选想购买的号码,每个号码一钱银子,多买不限。最后开奖的时候抽出的号码和所买的号码7位都相同为一等奖,6位相同为二等奖,将所得银钱的三成分给一等奖,两成分给二等奖,剩下的五成用于修堤赈灾。先买出一期试试,效果好就以半月为限,每月可卖出两期。”
“以工代赈,就是在灾民中挑选青壮修堤,拨付钱粮作为工钱,如此只要义卖和彩票两项筹集足够银钱,则这修堤和赈灾两个难题便一同解决了。郑王若觉得可行,便可上奏陛下,尽快实行吧。”
李煜工于诗文,精通书画、音律,自然也不是笨人,听李天一一番解释,马上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心中阴霾尽去。这时再视李天一又有一番不同,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想出了这等法子为自己摆脱困境,胸中自有一番锦绣,此等大才自然要好好笼络才是。
想到此处,李煜拱手道:“李候这三策看似简单,不但解了孤王的困境,更能活和州百姓无数,孤王代和州数万灾民拜谢李候。”
李天一忙侧身避开,躬身道:“郑王何须如此,天一吃着朝廷俸禄,自然要为君解忧,倒是王爷前去和州,需寻得一位精通河工水利的能员为辅,这义卖和赈灾也要有专人负责,至于何处安置灾民发放赈灾物资,都要安排专人,王爷可有腹案?”
李煜脸色一红,思索片刻惭然道:“若是吟诗作对、都亭畅饮本王倒是有些旧识,精于实务的朝中官员却是没有,李候也知道,晋王和燕王名份以定,本王也是不愿多生是非.”
李天一看了看这位千古词帝,摇了摇头。历史上若不是晋王和燕王先后死于非命,这皇帝的位置的确轮不到李煜来坐,事实上这位文学青年也的确干不好皇帝这份工作,最后江山美人都丢了个干净。
见李煜满脸的期盼,李天一有些兴致阑珊,微笑道:“陛下拿不出钱粮,难道连人都不多给拨付几个?闹夜的孩子多吃奶,奏请陛下多要几个人便是。不过义卖也好彩票也罢都是要筹划一段时日,和州的灾民怕是一天都等不下去了,倒是可以奏请陛下将宁国、建武两军的军粮先均出一部分救急,待日后补上也就是了。王爷还是速速进宫吧,此间事了,微臣告退了。”
“这是当涂候给你出的主意?”李璟拿着奏折仔细看过,面无表情盯着李煜,缓缓问道。
李璟先后有过十个儿子,长子弘冀和次子弘茂之后,接连夭折了三个儿子,所以对之后出生的从嘉自小便特别疼爱。只是李煜幼年时正是南唐初创,戎马倥偬间与这个爱子却是聚少离多,等安定下来李煜早已长大成人了,成天醉心于诗文书画,对军政两道没什么兴趣。
北虏南犯,李璟委任李煜沿江巡抚使也是让这爱子能出去锻炼一番,不料李天一横空出世却让李煜也跟着捡了个便宜。这次本想借着修堤赈灾敲打一番,不想这爱子又寻得好帮手,简简单单的三条谋划便将这困局轻易化解,这个李天一倒是爱子的一员福将。
想到此处,李璟放缓语气,望着不知如何作答的爱子道:“当涂候长于军旅又精通民政,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过为人惫懒了一些,你能得此人相助,也是你的本事。”
李煜忙躬身道:“儿臣只是对此难题无计可施,便求当涂候指点迷津,并无深交。”
李璟牵动了一下嘴角,无声地微笑了一下道:“结交大臣又不是你一个,你怕什么?若真是有一天朕不在了,没个人在身边帮你,没有一点自保的实力朕还真是不放心!”
李煜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有些愕然。
李璟扫了一眼李煜道:“既然李天一给你出了主意,就让他多出点力,那个义卖大会和彩票就让他去总管吧。户部郎中陈冉、工部员外郎何守拙都是能员干吏,都调拨过去帮你。还有跟着李天一出去的那几个宣德郎,拿了朝廷这么长时间的俸禄,也都该出点力了。”
“儿臣多谢父皇!”
李璟从书案后面站了起来,走到李煜身旁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起手来拍了拍李煜的肩膀低声道:“嘉儿,那当涂候,若是能为我儿所用,朕心甚慰,不必太多顾虑。”
李煜身子一僵,鼻子里有些发酸,直起身来,只看见了老父走出上书房的背影,微微有些发福,却已不是当年那个叱咤疆场的马上皇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