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节度使厚爱,小子不胜荣幸之至,只是天一已有钟爱的女子,虽未过门,却已缘定今生,不离不弃,所以只能辜负刘大人这番美意了,还请刘大人见谅!”
感觉这气氛越来越尴尬,如果再冲出一帮起哄架秧子的高呼“嫁给他,嫁给他!”,便是后世韩剧中的经典桥段了,看着事态越发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李天一鼓了半天勇气,总算是婉拒了刘仁赡的美意。
刘仁赡满脸的愕然,手里捏着拽下来的几根胡须,刘夫人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至于雪菲,小脸煞白,眼睛里的幽怨简直要喷吐而出,将李天一烧成烤地瓜。
良久,刘仁赡长叹道:“既然如此,也是小女福薄,天一不必挂怀,且安心静养,待伤势痊愈,老夫再与李将军把酒庆功。”
说罢站起身来,看着雪菲说道:“雪菲,让李将军好好休息,你不要再打扰李将军了,且随我出来。”
雪菲盯着李天一看了半天,心里正在默念长痛不如短痛的李天一实在抵挡不了小丫头满是受伤的眼神,扭头避开,却见刘夫人的眼神更是犀利,忙低头数着并不存在的蚂蚁。
见李天一避开自己,雪菲一双眸子里含了半天的泪水终于淌了下来,雨菲这时过来拉住妹妹,扶着小丫头的肩膀低声劝说着向外走去。
李天一刚刚暗自送了口气,不料雪菲回身看了自己一眼,抹了一把眼泪,挣开姐姐的手,抢步跪在刘仁赡面前说道:“父亲大人,女儿不孝,当日李将军散尽家财招募决死军时,女儿曾发誓,若能救出父母双亲,女儿甘愿为奴为婢侍奉李将军,现在北虏已退,父亲、母亲安好,已是女儿践诺之时。自幼女儿蒙父亲大人教诲,为人信义为先,今女儿为李将军婢女,以后不能在双亲膝前尽孝,还望父亲、母亲大人成全孩儿。”
“啊.”李天一捂着自己的腮帮子,不知道是下巴脱臼还是牙疼,看着刘夫人眼神里的怒火,觉得自己马上外焦里嫩,可以出炉上桌了。
“大姐,不带这么坑人的吧。”趁自己还没成烤鸭,李天一忙摆手说道:“当日雪菲小娘子只是一时冲动,在下并未当真,再说天一完全蒙刘节度使高义,自愿募军与刘节度使共抗北虏,其它事莫要再提。”
刘仁赡面沉似水,看了李天一一眼,低声对雨菲问道:“你小妹所言当真?果有当日之誓?”
雨菲暗自叹了口气,走到雪菲身旁与妹妹并排跪下答道:“父亲,当日确如小妹所言,孩儿也与小妹一同发誓,今日当践诺守誓,为李将军婢女。”
杀了我吧!李天一觉得周围的火势瞬间加倍,再一看刘老爷子冷冰冰的目光,半边身子立马冻僵,整个一冰火五重天,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两姐妹,李天一总觉得自己有点象要霸占喜儿的黄世仁。
“刘大人,刘夫人!”李天一赶紧拱手,换上自己最真挚诚恳的表情,尽量让自己嗓子不再发抖,对刘仁赡两口子说道:“当日之事,在下并未应允,雨菲、雪菲两姐妹孝心可嘉,天一又岂能趁人之危,还请刘大人刘夫人莫要当真,就此作罢。”
“父亲,李将军当日虽未应允,可父亲大人莫忘了季子挂剑之事,女儿虽是女流,又岂能让古人专美于前!”
雪菲说的季子挂剑是春秋时的一个典故。季子,名叫札,是春秋吴国国君寿梦的小儿子,奉命出使鲁国,途中路过徐国,受到徐国国君的热情招待。徐国的国君看到季札佩戴的宝剑,嘴上虽然没说,可脸上的表情却显示着很想得到这口剑。季札因为还要佩戴宝剑出使中原各国,所以没将宝剑献给徐君。当年秋天季札回国又路过徐国,徐君已经去世,可季札还是要解下宝剑赠给徐国的嗣君。随从急忙劝阻,季札回答说:“当日路过,徐君观剑,口虽不言,心里已有爱剑之意。那时我已决定回来再献。如今他故去了,我不献剑,即是欺骗自己,为一口剑而自欺,正直的人不为。”于是季札把剑挂在徐君墓地的树上。
“哼!”刘仁赡踌躇顷刻,脸上愈加冰冷,对李天一淡淡说道:“我刘氏女虽然粗鄙,无福为李将军执箕帚,难道连为婢充其下陈的资格都没有?”说罢转身扶起两姐妹叹道:“为父一生自认活得堂堂正正,事无不可对人言,无愧天地,无愧于心,不欺于暗室。今你二人亦无愧老父教诲,我刘氏儿女岂会有背信弃义之人!”说罢又打量了自己的两个女儿半天,一甩袖子,再没理李天一,转身出门去了。
刘夫人脸色也是一样的难看,张口欲言,又不知道说什么,狠狠剜了李天一两眼,跟在刘仁赡身后走了出去。
李天一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看了看床前一对绷着脸的姊妹花,哀叹道:“我说两位姑奶奶,你们这是要闹哪一出啊?嫌我活得命长是不?我李家的庙小,搁不下你们这两尊大菩萨,二位行行好,就当是做好事,放过我吧,好不好?”
雪菲这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有泛滥的趋势,也不说话,伸手接过侍女手里的鸡汤,一勺一勺舀起来塞到李天一嘴里。雨菲盯着李天一,幽幽说道:“父亲大人一生最讲信义二字,你要不想让父亲大人发脾气,最好收下我们姐妹二人,否则,会有怎么样的后果,我也说不好!”
李天一想想一脸冰霜的刘节度使,心里不由打个寒战。雪菲满脸幽怨带着哭腔说道:“淫.天哥,你就这么讨厌我们俩?你家里那么多侍女,身边那么多女人,为什么就容不下我们姐妹?你要实在觉得我们厌烦,明天我找个尼姑庵剃发修行,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停!小姑奶奶,能不能说得不这么暧昧?好像我对你们始乱终弃了似的,我真惹不起你们,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求你们别再生什么是非了,我就是一小百姓,真禁不起你们折腾,就当我是个屁,放过我吧,回头我把你们供起来总行了吧?”
看着满脸无奈的李天一,雪菲精致的小脸总算露出了笑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滴,仿佛春日清晨带露的花瓣,晶莹剔透。
既然已经上了刘府“不受欢迎”的名单,李天一也没有脸面再赖在小丫头的闺房了,当天就从刘府搬了出来。韩子其等人也在寿州,自然不会委屈了自己的老大,挑寿州最好的客栈包了下来,簇拥着李天一搬了进去,高寿、韩子其等人自然也跟着住了进去。
看着跟随而来的刘氏姐妹,高寿、韩子其觉得自己的下巴也有点要脱臼的趋势。这位老大也太猛了点吧,且不说这两只小母老虎是多么难搞定,刘仁赡的古板和固执可是尽人皆知。在刘老爷子眼皮底下就把人家两个掌上明珠带出来一起住了,高寿等人不知道是应该佩服老大太彪悍呢?还是期待着他会死得很难看?
金陵。决死军出征的盛况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可酒肆茶楼间最热门的谈资仍是那位毁家为国的李才子,但有至北方而来的行商,纵然素不相识都会被延请至酒肆,叫上一桌上好的席面,酒至半酣之际,打听一些寿州前方的战况,若是有那位李大将军和决死军的消息,谈得兴起,还会招来歌伎助兴相陪,竟然渐成时尚。
地处玄武门内的鸿宾楼就是京城数得上的酒楼。这一日,二楼临街的雅间高朋满座,做东的乃是金陵米行的行首刘金贵,主客则是从淮北避兵祸而来的大布商何云肖。宾主坐定,自然是一番推杯换盏,劝酒布菜。
何云肖四十几岁的年纪,面容甚是富态,也不拿乔,酒过三巡,见众人一脸的急切,便拱了拱手道:“鄙人自淮北过江之时,正赶上寿州被围。非是在下涨那北虏的威风,北军兵锋之盛,却是骇人,十万军马,只多不少。”
刘金贵尚未开口,一旁的陪客性急问道:“那寿州如何了?李将军可是进抵寿州了?”
何云肖长叹道:“北虏围攻寿州,擂鼓吹号,厮杀之声十里可闻,据寿州左近人讲,城上城下死尸遍地,惨不忍睹。鄙人一路行来,并未与李将军人马相遇,不知寿州还能撑多久,唉.”
刘金贵闻言作色道:“何老弟不必如此,大唐有李将军这样的大好男儿,纵使寿州不利,我刘某人愿效仿李将军,招募义士共抗北虏,誓死不做北周之民!”
“刘行首高义,在下拜服!若真有此日,还望不要忘记我等!”何云肖与众人拱手叹道。
鸿宾楼的席面自然没的说,刘金贵也不是吝啬之人,酒是窖藏了二十年以上的剑南烧春,可一片愁云惨雾之下,众人也没了饮酒作乐的兴致。就在此时,却听得窗外大街上一片喧哗,众人纷纷挤到窗前向外观看。
玄武门外飞也般奔来一匹骏马,碗大的马蹄敲击着青石板上直欲迸出火星,火红的鬃毛被汗水打得贴着马颈,浑身油亮水洗的一般,随着贲张的肌肉抖动不停有汗水滴落在地上,马首扬起,口鼻中喷着白气。虽是快马如飞,马背上的骑士仍是不停挥鞭催马,马臀上鞭痕宛然。
再看马背上的军士,一身黑色皮甲,胸口的号坎处“清淮”两个大字,背后四杆认旗被风扯得笔直,一色的金漆旗杆黑色旗面,中间一个“急”字,却是一路换马不换人,可径直送抵禁宫的八百里加急军报。
军士的脸上满是尘土,被汗水冲出道道沟壑,一双难掩倦色的眼睛依旧雪亮,身形在马背上已是有些不稳,发颤的两腿强自夹住马腹,呼啸而过。
“虽是好马,可惜这一趟下来,却是跑废了。”刘金贵也是爱马之人,摇了摇头,冲街上大喊道:“兀那军爷,可有寿州消息?”
军士抬头张了张口,干涸的嗓子里却已经说不出话来。街上众人也跟着叫道:“军爷,寿州如何?北虏可退了?”
军士扬首勉强咽下一口唾沫,沙哑着吼道:“寿州大捷!李将军尽屠北虏!”
刘金贵离得远些,却未听见军士之言,正在急切之际,却听得满街的人齐声吼道:“寿州大捷!李将军尽屠北虏!”
刘金贵呆呆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里,半晌方抚掌大笑,却又有些哽咽地叫道:“小二,拿酒来!将你家美酒尽数取来,街边赠饮,全算到我的帐上!诸位,今日为李将军贺,为我大唐贺!不醉无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