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稹和朱元两人进了决死军,便被赶出了马军,两人自然是各种不情愿、各种委屈,没办法,李天一手底下都是些高手侍卫、绿林大豪,打个群架没问题,说起领兵带队来都是两眼一抹黑,这二位从统领一营马军的校尉直接提拔成了统领四五千人的.哦,论人数足可以升职宁远将军、怀化郎将,可这决死军里却是没有什么职务等级,所以二人还是被称作许校尉、朱校尉。
今天两人依旧是统领决死军主力,按照事先的部署,李天一领人先去周营捣乱,然后是边镐率马军强攻,最后才是步军掩杀过去。这二位见边镐、林仁肇乃至雨菲、雪菲两姐妹都冲了出去,许文稹和朱元两人对视了一眼,刚要循例说几句振奋士气、鼓舞军心的豪言壮语然后出击,却见左右众人早已嗷嗷叫着,挥舞着手里乱七八糟的各色兵器,乱哄哄地跟了上去,事先演练好的队形阵势却是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两人无奈,只好上马冲到众人前面,免得这群家伙跑错了方向。
李重进所部大营左近便是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的营盘。韩令坤这支兵马也算是周军之中能战之兵,攻城自然少不了他的份,旬月下来折损过半。这可是韩令坤精心操练多年的子弟兵,虽然心疼的要死可也没办法,所幸这几日暂缓攻城,能喘息休整一番。今天韩令坤循例查营之后,刚回大帐,便听得营中一片大乱,便带着侍卫亲随出来四处查看,忙了小半天,刚刚安顿下来,却听得李重进的大营中厮杀声起,哀号连连,忙又整顿一营军马,过来救援。
李重进的大营此时只见一片狼藉,凄惨景象如同一群发疯的大象蹂躏过的鸡窝,赤手空拳排排坐的周军士卒让冲进来的马军冲得七零八落,折手断脚,这还是能出声的,更多的士卒直接成了躺在泥泞当中的一堆烂肉,已经分辨不出你我了,暗红的血水四散横流,整个大营如同进了屠宰场一般。
侥幸未曾送命的周军兵卒在各级将校的招呼下刚刚聚集起来,正心有余悸地望着边镐等人消失的方向,生怕这群杀神再来个回马枪。匆匆赶来的韩令坤见众人不是呆呆发愣就是如没头苍蝇般四处乱窜,登时火冒三丈,抬腿将身前呆立的校尉踹倒在地喝道:“何处来的兵马?有多少人?都招讨李大人在何处?”校尉起身见是韩令坤,忙施礼道:“韩将军,我等被唐军骑兵偷袭,怕有几千之众,李大人朝那个方向去了。”
韩令坤刚要朝校尉所指的方向追赶,不料营外连声喧哗,又一支队伍如同赶鸭子一般张牙舞爪地冲了进来。只见众人身的甲胄五颜六色,有几位或是跑得热了,竟还打着赤膊,露出身上各种龙虎带鱼文身,倒也气势非凡。手里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门,长枪短刀也就罢了,狼牙棒、熟铜棍也说得过去,居然还有轮着流星锤、耍着大关刀过来的,一时间如同到了庙会一般热闹非凡。
“让唐军骑兵偷袭也就罢了,这些山贼草寇一般的乌合之众也来劫营,真视我大周无人不曾?”韩令坤这份憋气窝火就别提了,忙指挥兵卒上去迎敌,不料这支流寇一样的队伍竟然颇有战力,轮着流星锤的专打脑袋,挨上一下就是脑浆迸裂,耍着大关刀的更是勇猛,直杀得人头滚滚、血肉横飞。一边冲杀这帮明显不是什么善类的家伙嘴里还叨咕:“一两、二两,嗯,这个象是个小头目,应该值十两.”上去刚一个照面周军兵士便倒下好几排,虽有韩令坤这位都指挥使在后面压阵,还是被杀得节节后退。
凭心而论,决死军这帮大爷虽然个个手底下都有两下子,可毕竟是仓促成军,若是两军对阵,只需三五千周军就能把这帮大爷包圆了。可今天先是被李天一这些人骚扰了一番,紧接着就是边镐的骑兵一阵人砍马踹,正是惊魂未定之际,什么阵势、号令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只是盲目地拿起刀枪上去抵挡。决死军这些货色平时喜好的就是这种乱仗,今天也不过是规模更大的群架而已,还有赏格在那等着,自然人人奋勇,杀得周军大败。韩令坤见势不好,忙领着自己的亲随朝柴荣的中军大帐方向护驾去了。
李天一和高寿这俩货在周营偷鸡摸狗地逛了半天,小兵倒是放倒了几个,够分量的一个没有,都觉得有点泄气。李天一平时虽然谨慎沉稳,可上来脾气那就是胆大包天,老虎屁股也敢上去摸两把;高寿更是武艺高强,艺高人胆大,还有皇命在身,自然李天一去哪都得贴身跟着。俩人一商量,没别的,小角色砍得再多也都提不起兴致来了,要干就干一票大的,还是趁乱再去探望一下那位大周显德皇帝陛下吧。
李天一前头开路,高寿后面把风,两人藏好手里的家伙,趁着营中大乱,一路上避开几拨巡视的兵丁,三拐两绕就到中军大营。乱了这半天,中军大营却是一片寂静,隐隐露出些许灯火,营门口居然连个岗哨都没有。李天一上前将营门推开一个缝隙,闪身就要进去,却愣在了营门口。高寿倒退着看着后路,和李天一碰了个正着,回头刚要说话,却和李天一一样目瞪口呆。
只见大营里灯火通明,迎面便是一群壮硕的兵士,列着整齐的方阵,个个盔明甲亮,手中长刀似雪,矛戟如林,正冷冷地盯着这两个偷偷摸摸准备溜进来的家伙。方阵之后又是两营弓箭手,正弯弓搭箭,点点寒星呼之欲出。再后面更是人头攒动,各色人马隐约在暗影当中,整个中军大营却是严阵以待多时了。
两人正在惊愕之际,人群从中间分开,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缓缓走了出来,身上金甲红袍,微微的络腮胡须,龙行虎步之际边走边高声喝道:“打开营门,既有客自远方来,朕虽不能扫榻相迎,却也不能失礼,儿郎们,替朕好好招待南来的贵客!”待走到近处,却见营门处来的只是两个鬼鬼祟祟的猥琐家伙,柴荣这端好的架势好像全力一击打在空气里,说不出的别扭,又恰是生吞了一只苍蝇,一时间不知如何下台,只好和这俩货大眼瞪小眼。
众兵士闻听圣命,“喝!”地一声暴应,齐齐向前踏了一步,李天一和高寿便不由退了一步。营门大开,众侍卫齐举刀枪,缓缓逼了上来,一眼望去尽是刀光斧影,耳旁尽是铁甲铿锵。
李天一和高寿退了几步,相视惨然一笑,李天一笑道:“不想今日却是你我兄弟寿尽之时,死则死矣,却不能让北虏小瞧了去。”高寿也笑道:“这个自然,不过没有百八十个北虏陪着上路,想要我两人性命却是笑谈!”
两人打定主意,却已是退无可退,便掣出钢刀傲然而立,齐声喝道:“哪个过来送死!”双双挽了个刀花各自护着对方的后背靠在一起,却见周军众人不再上前,僵持了少许反而缓缓后退,原本冷冷盯着两人如同看着两个死人的眼神,慢慢多了几分凝重和畏惧。
本来十死无生的局面,现在却峰回路转了,李天一和高寿两人有些迷茫了,莫非我二人也如当年当阳桥上的张三爷,虎躯一振,王八之气侧漏就吓退百万曹军了?却听得身后一声暴喝:“死战不退!”马蹄声如暴雨般响起,一匹黑马腾空跃起,直冲敌阵,紧接着两人身旁无数骑士策马而过,瞬间便将敌阵冲得七零八落。
马蹄扬起,泥水横飞,死里逃生的两人张口结舌之际被灌了满嘴的稀泥,脸上被打得生疼,片刻便如两个泥人一般。两人抹开糊在眼睛上的泥水,眼前却是一片惨烈。一边是唐军中的精锐,一边是周军中的御前禁卫,刚一接触便拼杀得难解难分。前面的周军不是被长矛马槊穿了葫芦,就是被撞得骨断筋折,可也成功地阻止了边镐等人的攻势。骑兵没有了速度,冲不起来便没了优势,只能拼力厮杀,混战当中虽是倒下三五个周兵才有一个唐军落马,可周军势大,缓缓围将过来,渐渐占了上风。
两人虽是落在后面,可也被周军围在了当中。李天一侧身躲过周兵的一刀,手中的饮血自下而上撩出,在周兵的胸腹上开了一个口子,回手架开刺向自己的长矛,顺势切了过去,将对面的周兵几个手指连同一只胳膊砍了下来。回头见高寿更是生猛,将断玉舞得一团雪花一般,围过来的周兵更无一合之敌,顿时死伤不断,哀号连连,周围的兵卒见两人如此勇猛,不禁有些踌躇,只是乱砍乱捅,却不敢再上前紧逼了。李天一刚一分神,却见高寿瞪着自己大喊:“小心!”便向自己扑了过来,紧接着背上一痛,便倒了下去。
高寿见李天一被人一刀砍倒,扑过来却无暇查看,先是将用刀的周兵心口捅了个窟窿,回身又砍飞了想过来占个便宜的周兵的脑袋,这才一手拎着鲜血淋漓的断玉指着周围的兵卒,一手将李天一拉起来问道:“怎么样?挺得住么?”李天一觉得背后湿漉漉的一片,分不清是血水还是雨水,斜倚在高寿背上笑道:“死不了,只是要拖累你了。”
高寿嘿嘿一乐:“说什么屁话,现在就算不拖累怕是也出不去了,还是多砍几个北虏要紧。我说兄弟,上次你我不分胜负,这次你可是要输了。回去记得把帐算清楚,你可欠了我不少银子了。”说话当中将递进来的长矛砍断,又顺势卸了条大腿。
李天一觉得一阵阵发冷,刚才说些什么,却听得不远处有人扯着脖子大叫:“大当家的,你在里面吗?我王麻子救你来了!”听到王麻子这破锣嗓子,李天一发誓这是他一辈子里听到的最美妙的声音了,朦胧间见一群土匪般模样的家伙乱哄哄冲了进来,如砍瓜切菜一般将周军杀散,李天一奋力挥了挥手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