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宵看了看时间，离午夜零点还有一个小时二十三分，情人节确实还没有结束。
周围的情侣都差不多散场，没有人会虚度这个浪漫与激情的夜晚。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辛文雨整个人放松无比，有点兴奋，又有些疲惫，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喝这么多酒。她摇晃着站起来，拒绝曲宵相扶，好在口齿还算清晰：“没事，我不要紧，不过得去趟洗手间。”
站在洗手间外面，曲宵不禁苦笑，他十分怀念从前那个沉静冷然的辛文雨，说到底男人都不喜欢女人喝酒，尤其是自己的女人。
美丽的女人即使喝醉酒也是美丽的，辛文雨从洗手间出来之前用冷水拍了拍脸，却拍不掉脸上的嫣红，因而有些苦恼。曲宵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模样，似乎她以前总是苍白色，如今仿佛多了些血肉，脸颊周围的发丝上还有水珠滴落，他忍不住伸手拂去，顺手帮她理好长发：“难不难受？呆会儿出去吹了风就不好了。”
辛文雨察觉到服务生的眼光，有些不自在的避开：“走吧。”
走出餐厅，寒风吹得她打了个喷嚏，曲宵把车开过来，等她上车后递给她一桶绿茶，说：“喝点这个会好过些，”
他开着车想着措词，该怎么问她呢？
辛文雨有些燥热，半开了车窗，冷风吹得头猛地一疼，虽然清醒不少，可酒劲却被吹上来。她身子发软，低低地说：“送我回去吧。”
“不行，没听尚静说吗，还没到零点，情人节还没结束，你就忍心抛弃我一个人？”
她觉得很可笑，偏偏情绪有些不受控制，居然就那样笑了出来：“今晚你是一个人吗？”
果然还是在意的，他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一直以来，他们的交往全都是平淡如水，他找她，她会应约，通常她浅浅一笑已让他觉得格外满足，很少会有拉手亲吻之类的亲密举动，更别说……激情。
“别误会，今晚我和蓝玫在一起确实是事出有因，后来听说你回来了，急着赶过来，所以一起过来了。”有些事一定得解释清楚，他不想和她因此生分。
她轻轻摇摇头，对他的解释不置可否，只是坚持要回去，曲宵有些着急，把车停在了路边。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争执，象今晚这各情况还是第一次。无论他怎么解释，包括崔云森与宋晓语的婚姻纠葛以及蓝玫到场的来龙去脉，辛文雨听了均无表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些人是谁，他们之间会如何她根本没有兴趣，也不想发表言论。至于蓝玫出现的不合时宜顶多让她心中微刺，谈不上要为此争吵。
男人的耐性都是有限的，更何况曲宵的耐性今天晚上已经用去不少，他终于承认哄女人这项拿手绝技已不再拿手，无奈又有些火气地说：“那你说，到底要怎样才能不计较这个？”
酒总是在特定的情况下发挥一定作用，辛文雨略有些犹豫，却终于说出了盘旋在心里几天的念头：“曲宵，我们……还是分手吧。”
终于说出口了，很奇怪，并没有心痛以及不舍的感觉，她咬了咬唇，慌乱地看了他一眼，他会是什么反应？
两人坐在车子里说话，并没有开车灯，路灯的光线斜着打进来一些，只能看到对方模糊的面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黯哑的声音质问她：“今天是情人节，你说要分手，很好，在你失去联系几天，突然回来之后，所做的决定就是和我分手？”
他用力克制着升腾的怒气，忍了又忍接着问：“那么，做为单方面做出决定的你，能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吗？”
她依旧沉默，低垂着头，仿佛在研究车厢里的配件。
“告诉我为什么？如果是因为蓝玫，那也太可笑了，今晚我和她确实是事出有因，你不能用这个理由把我们之间的关系打回原形。”他想起他们之间是如何相识，如何在他的不懈追求下开始软化，当她说出愿意尝试的时候，他是多么地高兴。
“不，曲宵，你没错，其实是我的问题。”她想不出更好的措辞，心里乱糟糟地，不知是因为觉得冷还是激动，身子轻轻发颤。
曲宵气极而笑：“这算什么！接下来你不会说，你很好，值得更好的人来爱你……就这样打发我？”
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的人，根本不会简单，他看错人了，居然会当她美好又纯真！他重重地往后靠，不再看她。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反话，辛文雨却是真心觉得这句话没错，他是值得更好的人，最起码不是她。
她并非是因为自卑，更不是觉得自己配不上谁，只是她注定无法真正拥有幸福。谁敢说一生平顺没有跌倒过，也许在现今社会她那点曾经根本算不得什么，她也不是个没有勇气活下去的人——可是为了活下去，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勇气可以拿出来，去尝试拥有幸福，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绝望和沮丧永远不会消失。
沉默良久，她慢慢地开口：“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经有五年没有回过家了。我爸妈……为了不和我见面，明知道我会回去却避而不见，在他们心中，或许早已经没有我这个女儿了。”
曲宵的心一紧，是的，她一向对家人这个话题避讳如深。
她认真的说：“请别问我为什么，我实在没有交待过去的习惯，也不想提起来。曲宵，你是个好人，很好很好……好到我差点以为自己可以尝试去接受和被人接受，最终还是不行。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真的是我的问题，或许这是一种病，一种心理上的疾病，我不否认和你在一起的快乐，甚至可以说是贪恋。”
没有人会这样剖析自己，辛文雨一脸平静，象是在说着不相干的人，话里透着的悲凉让曲宵有些动容。这还是第一次她允许他走进她的内心，在曲宵的印象中，她还从来没说过这么多的话。
他忍不住伸手紧握住她的双手，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但我只能拒绝。人都怕孤独，可是我却很怕自己不孤独，一个人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是谁，余生会如何度过全都一清二楚。而现在，有太多不确定的东西让我无法适应，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低下头，将面庞深深地埋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湿润滚烫的泪水流入指缝间。
曲宵不明白，甚至是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做这么说，只觉得她在折磨自己也折磨他，但又那么令人心疼。
“是我让你失望了吗？你说会尝试着和我在一起，可我却让你觉得不适应，不确定，文雨，你可真是会打击我。”曲宵苦涩地笑了笑，低头轻轻嗅了嗅她发间的清香，“那么，你现在想清楚了，要和我分开才会好过？”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眼泪流得更急。
他们相恋，还没有三个月，曲宵心想，去他妈的爱情，这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傻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