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灰之气腾空东来，隐隐湮没着长安城的天空，宫城上的旌旗在夹着湿气的猎猎风中凌乱飞舞，守着广安门和长春门的士兵夹起了衣袄，将盔甲挪正，只想着如何挡住即将要到来的暴风雨，却不知长安城即将风云色变。r
阴霾笼罩着整个明德殿，御史大夫李训将奏折递给一旁候着的宦官崔世文，由后者交给文宗李昂过目。r
李昂先是斜了崔世文和李训一眼，打开奏折匆匆看罢，猛地将奏折丢到地上，腾地站起来。李训身子一抖，立刻跪到地上，大呼道：“皇上息怒，惠夫人是仇士良的宗妹，后宫和宦官一旦勾搭起来，我们就再无奈何仇士良的本事，惠夫人一定要死啊。”r
“你们明明知道惠泽现在怀有身孕，杀了她就等于杀了朕的孩子，你们安得什么心，难道也想让朕那未出生的皇儿像二皇儿宗俭那样任你们说弄死就弄死么？朕可不是李湛，不是你们谁都能摆弄的。”r
他是一国之君，自从牛、李两党互相倾轧闹得朝堂天翻地覆之后，他的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兄弟李湛当了几年皇帝就被宦官给捂死，他就知道自己的皇位绝对不可能坐稳。宦官一日不除，权臣一日不死，他的女人，他的孩子，乃至他自己，肯定也没有安稳日子！但是，他要的不是他的女人为他的江山牺牲，他要十全十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范围内。r
一道光亮从窗前呼啸闪过，紧接着闷了似乎几个时辰的惊雷如同大地炸裂般响起，宫殿的窗棱都在颤抖。r
“皇上……皇上……不好了……”外面传来小太监的尖呼声。r
李昂怒喝道：“什么事大惊小怪，进来说！”r
小太监满身的雨水，连头冠都歪了，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颤声道：“良妃娘娘将惠夫人毒死啦……良妃……良妃刻下正跪在蓬莱殿待罪呢！”r
“你说什么？！”李昂猛地站起，几乎将龙案上的玉石御洗给掀到地上。r
蓬莱殿。r
风雨凄迷，四方的殿阁门窗因大风吹刮啪啪作响，各阁的宫人却似不怕雨水淋到，都悄悄地探出头来看着跪在殿中央任大雨摧残的纤弱白影，窃窃私语。r
一袭乳白色溜着金边的宫装完全湿透贴附在大殿院中跪着的她身上，她的头发并未竖起高高的发髻，而是撤掉了所有代表品阶的配饰，就那么披散下来，虽然因雨水的关系略显凌乱，但是却服帖地靠着主人薄弱的身躯，显得万分柔顺，一如其主人的性格。r
身上本应是极为华美的装束，此刻却暴露了主人的狼狈，同时也遮掩不住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那里面显然有一个即将来到尘世的生命，但此时此刻却已然暴露了命运的无望。r
慌乱的、踩着水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她听到了，却没有动，只是淡淡地牵起了嘴角，那其中的意味有着些许凄凉，又带着一种看透的了然。r
“啪”，凌空丢过来的笔架擦着她的脸颊落在了地上，尖锐的架峰因为主人的猛力丢弃而划破了她那几乎如白脂一般柔滑的脸颊，鲜血一瞬间溢出，又被大雨冲刷到脖颈和白色的衣服上，跟着又涌出鲜血，又被冲刷……就那么几下，血色已经糅合成粉色的晕，在乳白色的宫衣上绽放了点点红梅，如此夺目，却带着苍凉。r
“苏芮，你干的好事！”r
李昂的怒喝从身后传来，伴随着他的脚步，金黄龙袍的影子已经飘在了她的眼前。因为雨水的关系，她的头发粘着眼皮，眼睛进了雨水，朦朦胧胧地看着眼前盛怒的帝王。r
对方虽然有宦官打着蓬盖挡雨，但是龙袍的下摆还是有些狼狈的泥泞的痕迹，显现出了其主人有多么着急和愤怒。r
挥手狠狠地扇了她一掌，看着她歪着头，嘴角溢出血迹，李昂愤怒的喘着气，感觉心肝都要裂开，想着殿里那昨晚还在自己怀中软玉温香的惠泽，想着他们一起抚摸着她隆起的肚子，畅想未来，他恨不得撕裂了眼前这个女人。可是，良妃的肚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