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儿，”太后轻言，“这个世界上，除了朋友就是敌人，人与人之间没有第二种选择，就算是你想要选择，别人也不会给你选择的机会。所以，如果聂尘儿是你的朋友，那便是你的盟友，利益相生。而如果她是你的敌人，那皇祖母就应该为你做身为皇祖母应该做的事情。”
“她是……朋友。”非晚的声音渐渐大了些。
太后从座上走了下来，半蹲下身，一手将非晚的左手肘轻轻托起。非晚顺势站起来，却不大敢抬头，如同她在远处座着的时候那样望着她。“朋友可以成为敌人，敌人可以成为朋友。”太后喃喃道。她的笑不见了。
看着非晚沉下去的眼眸，长长睫毛下挡住的晶莹目光。玄儿长得太像自己，所以在龙朔皇死去后，她长年的望着逐渐长大的玄儿，身兼慈爱和严厉两种角色，看着看着，心中缓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好似更明白了当年的龙朔皇，为何厉政苛罚，为何肃然对下，又好似更明白了不论怎样爆怒的他，在见到自己的那一瞬间，眼神的砰然软化，急速转向温柔。他爱他的江山，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所以严厉苛刻；他爱她，所以不论怎样的怒极，他依然能立即克制。
多年的隐忍，她终于了解了当年的他，对于那些已经逝去的她和龙朔皇并肩走过，本已随风而去的日子，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感动。她开始明白他的乖戾，因为她开始乖戾；她开始明白他的焦躁，因为对着那些源源不断的奏折，这个国家从不曾平息的灾祸，她亦因无法彻底解决而懊恼，而焦躁；她开始明白他看着她时，眼中满蕴的温柔，后宫万千绮丽佳人，他只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只用那样的温暖呵护她，就像如今，她常常一个人站在后院中看着渐变的浮云，回想着他时的神情一样。
她暗中支持非晚成为太子，不只因为皇后是郭氏门阀的一员，不只因为宛鄂妃给她带来的恼怒，这其中还有一些私因。看着非晚，在他的轮廓眉宇间，仿佛看到了龙朔皇的脸。只不过，当年震慑天下的龙朔皇，虽然因久毒而身体虚弱，却无论何时都无法掩饰他逼人的王气和戾气。
而非晚，仿佛一只受了极度惊吓的小兔子，头难抬，声难开，伴随着不自若的表情，和与帝王绝不相称的结巴和懦弱，好似与龙朔皇对立的另一个极端。
昨晚之前，太后对他的情绪，最多不过是叹息。而昨晚，她看见了他眼中的坚决，那个时刻，仿佛时空倒转，她回到了龙朔皇在生的时刻。也就是那个时刻，她才蓦然意识到她所看到的非晚，皇城中所有人看到的非晚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非晚。
他被压抑、孤立了这么多年，大约也望了他自己真实的样子。她却很清楚，有着那样眼神的人，只会聪颖睿智，绝不会愚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