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尘儿异常安静。
被朝暮如此逼视后,她浑身不舒服。尘儿讨厌别人用无比怀疑无比不信任的目光看待自己,她没有做过什么,更没有企图去做什么,为何他会用如此阴冷的眼神看她,为何他看她的神色,像是在看一个即将发作的毒瘤。
她茫然回想着这几日与朝暮说过的有限的几句话,却实在没有想起有哪一句得罪了他,又或是哪一句可以勾起他对她的误解。他明明在昨日离开长乐宫时,还曾与自己说笑了两句,为何转过一个夜晚就对自己摆出了这样的表情。
“尘儿,怎么了?”见她一直沉默不语,宛鄂妃突然问。
“或许是昨夜没有睡好吧。”朝暮轻言,凝神朝她看去。果然见她一惊,猛地抬头向他这边看了过来。他的嘴角,浮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昨晚……
难道是昨晚的那一幕被朝暮看到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知道了问题的根结,尘儿稍稍舒了口气,但转念一想,如果昨晚与非晚的那一刻被朝暮看见了,他会将自己误会成什么?
尘儿不了解他与皇后一党数年来的斗争有多么惨烈。
江湖争斗,向来是刀光剑影舔血刀口,明朗爱恨情仇后,从开始到结束必定轰轰烈烈。但帝皇之家从不如此。在这座华美绚目的皇城里,有人前一夜呼风唤雨,后一夜便已踏上黄泉之路;有人前一刻不过一芥草民,下一刻便摇身一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里,生与死没有界限,好与坏没有界限,对与错没有界限。只需瞬息,便足够颠倒互换。
在这个积聚了天下至高权利与财富的地方,同时积聚着这个世间最睿智的头脑。正直下一秒就可能变为奸邪,而奸邪亦可能在下有秒化身正直。挚友成为敌人,敌人亦可以成为挚友……最终,你将不知道你可以相信什么,可以坚信什么。
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保护那些自始至终维护着自己的人,他必须也只能时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怀疑一切,同时也必须相信一切。怀疑每一个值得怀疑的事情,以便随时从各色陷阱中脱身;相信必须相信的人和事,以便让自己更果决坚定。
人们只知他的坚强,他的机智,他的强辩,只看得到他泰然自若或淡漠沉静,又有谁知他从一个孩子起就开始与人时时处处争斗的恐惧和哀伤。
是的,朝暮恐惧。因恐惧而决然,决然不许任何一个与皇后一党扯上关系的人站在自己或是至亲身边。
“你来宫中几日了?”朝暮突然问,“不想回去吗?”他的黑瞳里,光芒如烈火熊熊。温润的语气,质问的神色。
宛鄂妃嗔道:“才来没几天呢,”转头笑对尘儿道,“可得多住几天才准走。”
朝暮环转着手中的小茶杯,抿了一口,用眼角瞥了眼尘儿,不再说话。
他周身散出的凌厉之气,令得尘儿恍然一怔。只怕,他以为自己与那企图覆灭他太子之位的力量甚有关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