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沧国的皇后,从来都是门阀显赫的世袭贵族千金。这样的婚姻一来有利于笼络国内所有的门阀贵族,二来,一旦与门阀贵族们统一了战线,便更利于集中皇权。
有着这层如此现实的厉害关系堵在跟前,岂是尘儿这等出身的人可以比拟。别说是长信侯的干女儿,就是亲身女儿也不要妄想。
长信侯不提,一是不好明着说,二是未免被宫中其他人听了去,招致无端的麻烦。反正他将尘儿留在身边,最大的原因是仙人在梦中曾说“如能将她留在身边,你和你身边所有人的劫难,将全部消散。”
妹妹得宠十余载,近年盛宠渐衰,却也再未增得几分。这戚戚深宫,不断有风华绝代的女子进来,妹妹年花日去,虽保养甚好,却也再无法与沐晨带露般的年轻女子相比。圣上依是经常来探她,却鲜少招她侍寝。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表明如今仍是不二宠妃的妹妹,依仗的已不再是圣上的宠溺。其中更多的因由,却是因为她的儿子朝暮,乃当朝太子,最得圣上心意的九皇子。
纵使这样,依是不安至极。皇后一党党羽甚多,时刻准备着倾覆当今太子,将皇后亲子十二皇子扶上王位。
宛鄂妃本是出自江湖,哪有如此庞大的政治根基。幸好得了朝中众多刚直不阿的大臣相助,这十几年走来,朝暮的太子之位尚算稳固。在这座权欲横流的皇城里,所有人的行事都是如履薄冰。恐一朝不慎失了权势,更因此失了性命。
说长信侯是想将尘儿当作护身符也好,说他只是想找些寄托来平和自己每日不安的心境也好,总之,他将尘儿认做女儿的原因里,并没有想要将她刻意扶植成皇后,并依靠她分得天下三分权柄的意思。
时至午后。
与长信侯出了皇城,尘儿站在洪武门门前,良久凝视着这座城中城。金钉朱漆的洪武门立在面前,阻隔了皇城内汹涌而来的肃然之气。
苍穹在上,浮云渐变。没有日头的白天,瞬息变幻的云朵不知从哪得了力量,向着芸芸众生射出万丈光芒,直刺得人睁不开眼。这座城,比她想象得更寂寞。
整个上午,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长信侯身后,一直保持着礼貌地浅浅地笑。宛鄂妃与长信侯相谈,目光扫过她时,亦会回敬上一份淡淡地笑。如此美丽的女子,笑起来却并不温暖。仿佛是沾染了整个皇城的苍凉之气,那份笑容直让人心疼、心酸。
在那个瞬间,尘儿蓦然察觉,方才第一眼所见的宛鄂妃,神情中的那份清扬那份不羁,早已裹上了沉重而厚实的枷锁,成了一份点缀。
昨日,从干娘的口中尘儿依稀知道了些关于她的事情。宛鄂妃,这个本是属于江湖的女子,当年凭着无人可敌的赌技扬名天下,更因为风华绝代之美貌,成为众多江湖豪杰难以忘怀的瑰丽。
若是当年没有遇见圣上,她或许会成为某庄寨的第一夫人,享受着丈夫全心全意的爱情和宠溺。若是这样,她今日的微笑就不至于透着清冷沁心的凉意。若是这样,她就应该同干娘一般,四十多岁的女子,依能任性如斯。
只是,当年唐桥之上与圣上的偶遇,夺去了她所有的爱恋。她不顾一切地进了那深寂的皇城,将江湖往昔统统放下,甘愿做他后宫三千粉黛的其中一名。当年的圣上,不知是否如同她一样炽烈地爱过她。不过走到今日,那爱恋应该已经所剩不多了吧。否则,宛鄂妃神色中怎会存着一丝戚然。
无法想象,一个男人与千百女子交好的日日夜夜,时光荏苒中,还会有多少真心实意的爱情。在这个华美的城中城里,死去的爱恋应当不计其数。
微微叹了一口气,尘儿俯身走入轿中,心中满是戚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