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依然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只是如此刺目地眼光射到身上,却只有浅浅地暖意。
歌儿坐在孔雀铜镜前,小心翼翼地描着眉。
锦娘坐在她身后的大桌旁不停磕着瓜子,“我的牙不好了。”锦娘自顾自地说笑着,然后用手剥起瓜子壳来。手上的皮肤已经有些松弛,岁月不饶人。她略略抬起头,望向那个在镜前端坐打扮了半天的女子。
曾经,她也年轻过。曾经,她也貌美过。虽不及如此国色,却也足够令人一见倾心。可是这岁月啊,落花流水间,竟已经过了大半。如今,她已是半身埋进黄土的女人,已是这春香楼的老嬷子。远远望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斑白的发,不禁悲从心起。
她用一生,做了别人的垫脚石,而那人又知道些什么。爱她的人无数,可惜那无数的人中独独缺少他。她平生只爱过一个人,可惜这爱早被时光的长河洗涤得变了形态。锦娘常常想,若不是生在这样的世道,她是否会有一份可以被自己捧在心上好好端详的爱情,是否能找到一个她爱并且爱她的男人。
“锦娘,好看么?”歌儿放下描眉的笔,回头巧笑道。
“好看,好看,我家歌儿能不好看么,习惯了这样的装束么?”
“恩,现在觉得挺好了。”
“呵。”锦娘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歌儿羞得直跺脚,“锦娘你又笑我了。”
“明明是个女孩,却没有穿过裙子。想起你第一次穿上罗裙,呵,竟把自己绊个狗吃屎,让我怎能不笑。”
“锦娘!”歌儿娇道。
“不笑了,不笑了,嗨,你爹爹也……”锦娘突然刹住话头。她又想起他了,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鼻息,他的……那一瞬,失了神。歌儿的父亲,是否还如数年前一般……
“他会来的,对么,锦娘。”歌儿没有注意到锦娘神色中的异样,神彩飞扬地问。
“我又不是神算子,哪能知道这些。”心中尚存一息的哀愁和思念,随着锦娘强撑起来的笑颜,消散开去。
“他可不能不来,”歌儿婉婉道,“能不能脱身,我可都靠他了。”歌儿低下头,望向自己的十指。华服下,凝脂般通透的白。真幸运,十几年如一日的苦练,她依然能美丽如斯。
这十几年,她背负着男子的使命,背负着全族的伤痛,背负着沉积了百年的怨气,肩上无比沉重。她希望,能有一人同她一齐背负起那沉甸甸的责任,能有一人同她一起踏上茫茫无期的征途。她更希望,那与她同进同退同生同死的人,是战神——颜信。
颜信。
从她记事起,他便是她心中永远的神。但,真正的战神颜信活在千年之前。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逝。恨不能生同时……
“锦娘,预言说颜信要在百年后才会出世,为何你会注意到他?”
“你相信预言?”
“预言……怎么了?”歌儿不解地问。
“如果预言真的那么准确,我们颜氏一族就不会被阻在这城外黄沙中数百年了,对吧,歌儿。”锦娘缓缓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