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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骤变


  马车一辆接一辆的驶过赤月宫宫道上大块的白石板,庆典宴会过后,客人陆续离去,白天的热闹渐归沉寂。

  公子绯衣的马车也在其中,慕容七没骨头似的的靠在软垫上想心事,就连马车的阵阵颠簸也没有让她动上一动。

  离去前凤渊的话音犹在耳,他说他不会放她自由。

  可是,他凭什么?

  其实那天,当她无意中知道了小栀的身份时,除了惊讶,更多的,是生气。

  在定王府,在持剑山庄,甚至更久之前,紫霞镇中他的忙碌,燃灯节上他的失约……如今她都已知道原因,她甚至能猜出他或者说他们的目的——想要复国,最快的方式就是有一个强大的靠山,一支军队又怎么比得上一个国家?而班惟栀代表的,就是那个国家。

  他与替永安皇帝亲的魏南歌,不过是殊途同归,只是一个诱以利益,一个诱以情意。

  她不能说他卑鄙,这件事上不过是各使手段各凭本事罢了,让她生气的,是他既然已经决定选择班惟栀,选择成为巨泽世子,又为何要来招惹她——

  嫣然,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这位姑娘不是外人,她是内子;

  ……

  这些话信手拈来,说得这么好听,害的她差点信以为真。

  幸好幸好,只是“差点”。

  她拜托卫棘带她去见小久,伪装成公子绯衣进宫,是为了亲眼见到他的选择。而之前因他而生的种种烦躁不安和纠结郁闷,在眼见为实之后,反倒奇异的平静下来。

  像一件悬而未决的事终于有了结果,她也可以将这桩名存实亡的亲事真正放下了。

  就这样各自为政不挺好的么,他坐拥他的江山美人,她游历她的红尘紫陌,将来他成功之时,说不定她还能看在故友的份上遥祝一二。

  可是他居然撕了她绞尽脑汁才写好的合离书!

  简直不可理喻!

  正腹诽着,马车却突然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

  慕容七敲了敲车门木板,问道:“外面怎么了?”

  “出宫的路似乎被封了。”赶车的年轻人是慕容久的心腹,对他们二人互换身份的事也很清楚,此刻一边回答一边跳下马车,“我到前面去看看,公子稍等。”

  不多时他就回来了:“启禀公子,赤月宫里多了很多巡逻的士兵,出宫的地方也有人盘查,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能会耽搁一些时间。”

  慕容七拉起帘子朝外看了看,被拦下的不止是她一人,事到如今,急也急不来,干脆身子一歪,直接躺倒闭目养神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只觉得马车又行驶起来,这次倒是很顺利,没多久就出了宫。她伸了伸懒腰,决定找一个地方去吃夜宵,可是还没出声,马车却停了,一个人推开车门窜了进来。

  慕容七随手抓起小几上的茶壶就要扔过去,却在看清来人时生生收住。

  “慕容久,大半夜的你不在屋子里睡觉,跑这儿来干什么?”

  这个半路跳上车的人,正是真正的公子绯衣,慕容久。

  慕容久竖起手指示意她小声:“乖别吵,有情况。”

  她很嫌弃那一声“乖”,但看他此刻的神情,还是决定不去计较,问道:“什么情况。”

  “你方才出宫时是不是不太顺利?”

  “是。”

  “因为赤月宫里出事了。”慕容久也不再卖关子,直接道,“大酉使臣魏南歌失踪了。”

  “什么?”慕容七顿时跳了起来,却忘了头上还束着男子的发冠,一下子撞到了车顶,磕得脑袋生疼。

  慕容久伸过手来,在她头上聊胜于无的揉了两下:“为兄知道你关心魏大人,可是也不要那么激动。况且阿澈应该和他在一起,大可不必如此担心……”

  慕容七正要把他的手打开,闻言不禁愣了:“季澈?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慕容久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

  据说一向自律的魏南歌居然在宴会中喝多了,汗王便安排了一间清静的宫室让他暂做休息,可不久之后,去送醒酒汤的宫女就发现,本该在屋子里休息的魏大人不见了。

  不光如此,室内还一片狼藉,血迹斑斑,十分吓人。

  大酉使臣居然在汗王的眼皮底下无声无息的失踪,汗王自然大怒,严令彻查。而事发之时正逢慕容七出宫,因此受阻。

  至于季澈会去找魏南歌的具体原因,连慕容久也说不上来。

  “我刚到赤月城,阿澈就来找我了。”慕容久转头看了看身边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口气笃定道,“你们俩又闹别扭了吧。”

  慕容七闻言转开脸,却没有反驳。

  “咦看来还不是一般的矛盾。”慕容久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一手托着腮笑吟吟的盯着她,“我让他跟我一块儿去赤月宫去瞧一眼汗王,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慕容七心里一突,撇了撇嘴:“我怎么会知道。”

  “他说你一定也在那儿,肯定不愿意看到他,他就不去了。”

  “……”

  “妹妹妹妹!”慕容久突然甜腻腻的叫了几声,凑近过来,“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说给哥哥我听一听乐一乐!”

  “你给我说正事!”慕容七终于回过头来,手里多了一柄小巧的匕首,恶狠狠的抵着慕容久的脸颊边。

  慕容久急忙退后,一脸伤心欲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们明明说好打架不打脸的。”

  话虽如此,慕容七耳根处一抹淡淡红晕却没有瞒过他的眼睛,他的目光深深,眼底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来。

  他到底还是回归了正题。

  季澈虽然留在兰若的使臣驿馆中,慕容久却并不清楚他在做些什么,只知道他早出晚归,十分忙碌。

  “似乎是鸿水帮的眼线发现了什么,他一直在调查。今天临行前,他突然来跟我说要进宫去救个人,然后就走了。”

  “救人?”慕容七皱了皱眉,“魏南歌?”

  “他没说是谁,我猜的。”慕容久沉吟道,“不光是因为今晚出事的是魏南歌,而且他前两天同我喝酒时曾经说过一些话。”

  “我说我那妹子挑男人十分没有眼光,这辈子恐怕嫁不出去了。他却说,如今殷紫兰贵为皇后,魏南歌心结已解,这人虽然困于往事略显迂腐,其实人还是不错的。”他说着看向她,似笑非笑道,“他倒是替你考虑周全,只是你如今还喜欢魏大人么?”

  慕容七愣了愣,还没有分辨出心中究竟是什么感触,慕容久又开口了:“听说你和凤游宫的凤渊交情不错?”

  她皱眉盯着他。

  “这人不适合你。”慕容久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住她的眉心,“虽然他长得很好看,但他的野心太大,你玩不过他。”

  他的话让她倏然想到几个时辰前月下那抹紫衣,贵为公主的少女握着他的手,那个人的温柔和深情,从来都是有目的的。

  “这一点我和阿澈的看法一致,虽然我觉得魏大人也不怎么适合你,不过这两人中间选的话,还是魏大人好了。”说着他又凑近过来,“还是说,你有别的人选?说出来让哥哥帮你参谋参谋?”

  慕容七只觉得心下愈加烦躁,手里匕首又抬了起来:“正事还没说完,你又开始胡说八道。”

  “说完了呀。”慕容久委屈的摊了摊手,“我目前知道的就是这些,现在只能一边暗中调查一边等阿澈传回消息。至于你嘛——要不是为了你,阿澈也不会去找魏南歌,你自己看着办咯。”

  慕容七缓缓放下匕首,半晌才道:“我陪你一起等。”

  “乖。”慕容久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活像一只狐狸。

  大酉使臣失踪的消息并未传开,第二天一早,陆续有人辞行离去。汗王自始至终都未定下惜影公主的婚事,许多使臣急着回去另商对策。

  辞行的人中,也包括兰若伽叶宫的公子绯衣。只是公子绯衣走了,慕容兄妹却留了下来。

  这一天,季澈并没有消息传来,慕容七却去找了一个人。

  卫棘。

  或者说是,班惟棘。

  这次她没有进王府,而是请卫乾送了口信,约卫棘在府外一处隐蔽的茶肆见面,卫棘并未准时而来,等他到的时候,慕容七已经换了第三壶茶。

  “抱歉,宫里有事耽搁了。”

  慕容七也不含糊,直问道:“大酉使臣失踪的事?”

  “你知道?”卫棘十分惊讶,随即又摇头,“此事尚未有定论,切莫听信传言。”

  “我就是来找你打听消息的。”慕容七替他倒了杯茶,“小卫,你可知那晚发生了什么?”

  “那晚我并未在现场,并不知详情。”

  “那总有听说过什么吧。”她紧追不舍。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道:“事关宫中机密,我不能说。”

  他虽年少,做事却十分稳重,极有原则,慕容七早就料到要问出消息没那么容易,转了转眼珠,用略带委屈的语气叹气道:“你不是说把我当做姐姐么?连姐姐也不能说么?”

  卫棘疑惑的望着她:“你要知道这件事做什么?”

  “那个……我毕竟是大酉人,这件事关系到两国邦交,我关心国家大事,怕此事会连累边关数万百姓。”她顺口胡诌了一个理由,只因她知道卫棘这种万事讲原则的人,若是被他知道自己与魏南歌交情不浅,届时再想从他口中套话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次卫棘果然没有再一口拒绝,沉吟片刻道:“暂时还不至于会有影响,但若是一直查不出真相,却也难说。”

  慕容七闻言倒是一愣,两国邦交什么的不过是信口胡诌,竟然真的有这么严重?

  “使臣失踪的具体细节我不清楚,有些事也确实不便告诉你。我身在白朔军中,宫中之事本与我无关,但此次却接到父王彻查此事的命令,是因为那晚之后,有人发现南部天河城营地的布防图随大酉使臣一同不见了。”

  白朔南部的天河城,是距离大酉最近的一个边城,距紫霞关不过百里,有重兵驻扎把守,是白朔的边防重地。

  这件事,慕容七也是第一次听说,心里一合计,吃惊道:“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卫棘打断她,“此事不要再提,不过另外有件事,我觉得应当告诉你。”

  “你说。”

  “那天三哥带着小栀和那个叫凤渊的男人进宫,凤渊和汗王谈了大半夜,最后汗王非但撤销了追捕杀令,还以上宾之礼相待。如今他住在赤月宫中,时时与小栀相伴出游,汗王也并不阻拦。”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慕容七,目光度量,似乎在判断她的反应。

  慕容七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一笑:“如此看来,他也算得偿所愿,挺好。”

  她能猜得到凤渊和班惟莲谈了些什么。她虽不能断言凤渊对小栀一丝真心都没有,但对他这样目标坚定深谋远虑的人来说,和大汗谈交易,显然比谈感情更有效。他的凭恃,除了他的身份,还有他背后的雍和军,或许再加上传闻中财富无数的洛涔地宫,至于小栀的心意,不过是加重了他的筹码,是他达成最终目的的跳板罢了。

  而身为一国之君的班惟莲,会做出那样的转变,考量的也绝不会只是女儿。

  卫棘似乎轻轻吐了口气:“你能这样想就好。”

  他所理解的“得偿所愿”一定和慕容七所说的不同,但她也不会再解释,只是低下头,笑而不语。

  一笑泯恩仇。

  她与凤渊的纠葛,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