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变故,毁掉的不仅是莫墨的财富名声,更毁掉了她好强的心气。
半晌莫墨抬起头来,嘴角挂着一丝惨淡的微笑,说:“我已经老了,想找个新的嬷嬷来管事,不是我要逃,实在是我无力再支撑下去。”
众人一阵沉默,尤其是几个孤儿,眼里闪着可怜而凄惶的目光。嬷嬷都要换了,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又将会失去一个安身的地方了呢?
“有谁自荐吗?”莫墨看着大家,没有人应声。
莫墨苦笑一声,说:“我也知道没有人愿意接收这个烂摊子,但是还是恳请有谁能看在这么多老人和孩子的份上,站出来帮我分担一点。”
说着,她的目光转在了阿九的身上。
她盯她良久,突然分开众人,上前就跪在了阿九的面前。
“别,莫嬷嬷,你,你怎么了?”阿九大吃一惊,急忙伸手相扶,“你这不是折煞阿九么?”
但是莫墨跪着无论阿九怎么劝阻就是不起来。
莫墨用力拽住阿九的衣袖,抬头恳切地说:“廿九,现在只有你能救回欢喜阁了,请你接替我,重振欢喜阁,可以吗?”
“莫嬷嬷,你怎么会出此言?你也知道我对这些都一窍不通啊,况且也有姐妹的能力在她之上,请你选别人吧,阿九答应你不会离开欢喜阁就是了。”阿九看着莫墨说道。
“不,你一定要答应我当欢喜阁的老鸨,不然我就跪死在这里,再也不起来。”莫墨低声却坚决地说道。
她熟知阿九做事风格,阿九虽然年纪小,但是处理问题来却井井有条,而且心中所想的和嘴上说的都有道理,莫墨也教过阿九如何看账本、记帐,她那时侯就有把阿九列为后继接班人的想法了。
但是阿九不愿意。
当青楼艳妓已是身不由己,更何况是当个抛头露面、八面玲珑的老鸨?!
即使可怜,但也不能强人所难不是?
阿九没有再理会莫墨,抽身想要离开,却被莫墨一把抱住腿,莫墨抬起眼,眼里充满了晶莹的泪花,她说:“求你了,阿九,我求你了。”
看着莫墨长跪不起,她身后的几个孤儿跪下了,老人跪下了,接着是欢喜阁的姐妹们都跪下了。大家都用期翼的目光看着阿九。
阿九的鼻子一酸,面对着他们也跪下了,她哽咽着说:“你们,你们不是折杀阿九我了吗?!”
莫墨望着她,说:“阿九,你就答应了吧,大家都需要你的带领,我相信你会重振欢喜阁,不会让他们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求你了——”
阿九看看莫墨,又看看满怀着希望的欢喜阁老人孩子,心一软,牙一咬,说:“那,我就试试吧。”
莫墨的眼里闪着喜悦的光,她深深盯着阿九,似乎要看进阿九的心里,她向阿九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说:“有你,我就放心了。”
凭着残留的花妖敏锐的感觉,阿九直觉到莫墨有点不对劲。
但莫墨没有给阿九怀疑的机会,接下来几天莫墨都在忙着处理欢喜阁各种事项。
看莫墨很忙碌,大家都以为她开始放下过去而重新开始,都为她高兴。阿九也暂时放下了那颗狐疑的心。
但是十五的那天晚上,出去看灯会的徐锦突然面色煞白地冲进楼中,嘶声大喊,“姐姐妹妹们,快出来,莫嬷嬷,莫嬷嬷出事了!”
阿九和姐妹们狂奔出去,看见徐锦目光呆滞看着她们,一字一字地说:“莫嬷嬷,她,她杀了人了!”
她们气喘吁吁飞奔到事发的地点。一路上河堤边都挂着红灯笼,到处都笼罩着耀眼喜庆的光。
但就在这个喜庆的日子,莫墨她杀了人,杀的就是那个小白脸的负心郎!
她们看见的莫墨倒在地上,满地的血,她躺在血泊中,散乱着头发,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她是自刎死的,死的时候眼睛还微微睁着。
而她的身边,躺着那个小男人和春满楼的老鸨,春满楼的老鸨和小男人是被莫墨串着一剑刺死的。据说那个小男人以为躲过了风声,便大摇大摆地和春满楼的老鸨一起出来赏花灯。
却没料到会遇见已经追踪他好几天的莫墨。
莫墨早有准备,她随身都带着一把佩剑,她是个习过武的女人,原本她是那么刚强,但是那场盲目而荒谬的感情却让她变得脆弱了。
愤怒与耻辱让她重新又有了拿剑的力量,她是随时随地预备着要杀死这个负心的男人,于是当她看见他在人群出现,便提着剑冲上前去当胸便刺,她的动作之快,来势之凌厉,让周围的人都不及也不敢上前去阻拦。
那个小白脸估计想不到莫墨竟会如此刚烈,连忙抓过一旁春满楼的老鸨挡在身前。
但莫墨的剑很长,她这拼了全力的一剑,竟将小白脸和春满楼的老鸨两人连着一并刺死。
莫墨看着这两个人在她面前倒下,她看了看周围惊慌逃散的人群,抬头大笑了几声,眼中却落下泪来。她凄然呆立片刻,然后从地上断了气的男女身上拔出剑,往自己脖子上一剜,就此香消玉陨。
欢喜阁的姐妹们哭得死去活来。
她们都是莫墨一手调教出来的。不管她的方法是严厉还是温和,她都是真心为她们好。她就像她们的亲人一样,虽然平日里也嬉笑怒骂,但彼此之间都有着深厚的感情。
汝嫣她们围着莫墨,抱起她失声痛哭。
阿九走上前去,蹲下身来,看着莫墨。
为了这样的男人死,值当吗?阿九在心里骂着莫墨,但眼泪却一滴滴地掉落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
透过泪雾,阿九用手轻轻合上莫墨还微睁的双眼,莫墨死不瞑目,世间本有许多她留恋的东西,但只是一个疏忽,她失去了所有,也失去了生的意志。
阿九抚着莫墨不再年轻的脸,心中充满了悲伤与无奈。
镜中花、水中月的爱情是个什么东西,就这样用宝贵的生命去祭奠,值得吗?!
她在无尽的哀伤里,暗暗在心里对莫墨发誓:“莫墨嬷嬷,你放心去吧,我会尽力让欢喜阁重振,完成你未了的心愿。”
十五,本是红色的日子,在她们欢喜阁上下的眼里,却成了无颜色的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