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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弄香沾衣(1)


  站在二十楼的电梯口,叶少宁等来了参加会议的客人。

  世纪大厦的桩基与基础浇筑已经完工,接下来是主体工程,各个标段即将向外发标。目前有一个问题卡住了,叶少宁建议所有的材料由甲方供应。这是目前建筑行业的弊端,太多的花架子工程和豆腐渣工程。世纪大厦是青台第一高楼,建筑寿命为一百年。施工过程中,有监理工程师监督施工质量,但材料的水分让人防不胜防。如果由甲方供应,则能避免这些问题。

  乐静芬听完他的建议后,沉吟了半晌,点点头,但她考虑施工单位可能有微词,于是请各竞标单位过来,她当面解释。

  为了让气氛轻松一点,叶少宁特地让总务处准备了月饼和瓜果,还有各式茶水,搞得像个座谈会似的。

  “少宁,你这么细腻,以后谁嫁了你肯定很幸福。”总务处长情不自禁地夸道。

  在泰华,中层以上包括中层一般都直呼叶少宁的名字,这是他的坚持。他只做了三年小职员,然后外派迪拜两年,回国后就升职为总经理。这职位来得太早也太快,原因之一有自己的杰出表现,另外他的婶婶是青台市委书记苏晓岑。还有一个原因,叶少宁苦笑,应该是所谓的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吧!

  在回国的那一年,他暗恋了四年之久的邻家妹妹陶涛再次与别人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两人是高中同学,那三年里,他是默默喜欢她的,没有什么非常强烈的想法,只要看到她就好。高中时的陶涛有点婴儿肥,眼睛大大的,特别爱笑,一笑就显出两个酒窝。他给她写过一封情书,请同学转送。没想到被陶涛的爸爸发现,都没交到陶涛手中就直接给撕碎了。

  两人上大学不在同一座城市,好像过得很平静。再次和陶涛有交集,是她进腾跃汽车集团工作,他为她庆祝。可是在那个晚上,陶涛遇到了律师华烨,当场秒杀,不到半年就成了华太太。

  就在那时,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撕碎了一般,才知自己爱陶涛已爱到体无完肤。

  陶涛与华烨的婚姻维持了不到一年,便因华烨前女友的强势回归而以离婚终结。

  他觉得自己不是个小人,但在得知陶涛恢复自由身之后,他是真的很开心。他关心她、体贴她、疼爱她,可陶涛最后还是选择了别人。

  这一次陶涛没有走错路,她很幸福。他也没太强的失落感,可能是只要她过得好就好,哪怕不是自己所给予的。

  “少宁?”乐静芬轻轻唤了一声,他抬起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于是镇定地笑了笑:“抱歉走神了,我们开会吧!”

  会议由他主持,乐静芬首先发言,竞标单位的老总们发表意见。这个会有争议,开了足足四个小时,连午饭都是在会议室吃的。老总们出来时,个个脸涨得通红,但都接受了泰华的这个提议。

  叶少宁把客人们送走后,又回到会议室。

  乐静芬让秘书把窗户都打开散散烟味,换点新鲜空气,听到脚步声回了一下头:“情况还不错,是吧?”

  叶少宁微微一笑,收拾着桌上的笔记本和资料。

  “少宁,今天我突然觉得,以后我要腾出时间和老公出去转转,泰华有你就够了。”乐静芬说道。

  叶少宁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是的,我是董事长,可我想到的就是今年能接几个项目、能赚多少利润,最多有时会想明年定个什么目标,我很少会想到十年、二十年以后的事。而你刚刚说世纪大厦有百年寿命,希望在百年后,别人仰望着世纪大厦,还会对泰华啧啧赞叹。有你这样一位高瞻远瞩的总经理,我这个董事长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董事长你可真会说笑,你要是不问事,我一个人哪挑得动泰华这个重担?”

  “你马上就会有一个帮手。不过是个新手,你得费心培训她。”

  叶少宁讶然。

  “十一月,欢欢回国啦!”乐静芬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母亲的慈祥,“她初中毕业就出国了,是小留学生,现在已是建筑和管理的双科硕士。算起来她出国已经八年了。”

  叶少宁听乐静芬说过车欢欢,好像是个特别懂事乖巧的女孩。乐静芬和车城的复婚,主要是车欢欢的功劳。

  “怪不得乐董今天心情这么好呢。但乐董,您亲自带车小姐会更合适,您在地产行业几十年了,经验丰富。”叶少宁谦虚道。

  乐静芬摆手:“我那一套经验故步自封,跟不上时代,不比你们年轻人。欢欢就拜托你了。”

  泰华是乐静芬的父亲一手创建的,乐静芬是独生女,在老乐董过世后,就由乐静芬接手。车欢欢也是乐静芬的独生女,这泰华迟早是要交到车欢欢手中的。

  “乐董客气了,那我就和车小姐互相帮助吧!”

  乐静芬满意地笑了:“少宁,你妈妈最近还有没有安排你相亲啊?”

  叶少宁轻笑着摇头:“我妈妈没别的事,把打麻将和替我找对象当成自己的工作。她手里掌握的名单都可以开一家婚姻介绍所了。”

  “你可真孝顺,由着她这样折腾。”

  “她的要求并不高,让我有空就配合以下。她热衷的是过程,关于结果,她自己也没一个确定的目标。”

  乐静芬乐不可支:“哈,真是有趣。”她神色突然一转,语气意味深长,“我想这个世上总会有一个姑娘让她无可挑剔的。”

  叶少宁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表,四点了,他还没接到某人的电话通知。“也许吧!”他模棱两可地回答。

  六点,电话来了。

  他有点雀跃,去之前还到休息间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是多久没有的事了,即使出席重要会议,他都没这样慎重过。

  天公作美,天空瓦蓝清澈,没有一丝多余的云彩。当暮色一沉,一轮如玉盘的明月就从海面跃起,月光如水如纱,连空气都添了几分矜持。风是微微的,街上的车辆虽然拥挤,却并不急躁。车刚转弯,他就看到童悦站在路口。

  她好像比他在酒吧那晚见到她时还要美,米黄的长裙,白色薄羊绒开衫,修长的脖颈,秀气的锁骨,纤细的手臂,站在那儿像一棵清新的枫树。

  “中秋节快乐!”喉结耸了耸,嗓音是控制不住的沙哑。

  “同快乐!”她很少笑得眉飞色舞,最多是浅浅地勾勾嘴角,“路上堵车吗?”

  “还好!”

  巷子口不时有孩子骑着自行车穿来穿去的,也有提着礼盒匆匆疾行的成年人。他们俩挨着墙角,一前一后地走着。

  “凌老师在上面吧?”他仰起头,看到公寓窗户里透出来的暖暖的光线。

  “她去男友家过节了。”

  孟愚也是青台人,不过家在郊区。两个人买的新房拿到钥匙了,今天正好去商量装修的事。凌玲买了几大包的礼品,还把周子期送来的礼物一并带了过去。

  周子期为了弥补不能陪凌玲过节的遗憾,送来了一篓蟹、一箱虾和鱼,外加几盒稻香村月饼,还有水果、莲藕之类的东西。这还是童悦看到的,没看到的估计要比这值钱得多。

  凌玲收得心安理得,没有表现出一丝为难。她本来打算给童悦留下一点,可童悦说自己要回家过节,用不着这些。

  她去菜场前回了以趟家,没买东西,给了钱燕一千块钱,让她和爸爸去买点吃的。钱燕喜滋滋地收下,对于她不能留在家里过节表示非常理解:“年轻人,工作要紧,彦杰也没回来。”

  上楼时,叶少宁从后面牵住了她的手。她低着头,耳朵烫烫的。

  公寓有些年代了,墙壁的颜色发灰,有一个房间的门掩着,有一个半开着。客厅里放着两张餐桌,一张上面放着书本和纸张,应该是给家教的学生用的。另一张才是真正的餐桌,镂花的白色桌布上蒙着一张透明的油纸,是为了不弄脏里面的桌布。

  “洗一下手,我们就准备吃饭了。”她指指洗手间的方向。

  他从洗手间出来时,桌上已经多了几盘菜。他的心不禁一动。

  先不谈菜的色香味,光是那餐具就够诱人的了。泰华每次推出新楼盘,都会装潢几套样品房。从家具、卧饰、灯具、装饰品,包括厨房里的餐具都做到尽善尽美。他见过这样的餐具,来自韩国的骨瓷,质地和光泽都好,在灯光下特别美轮美奂。

  桌上搁着的盘盘碟碟也是这样的骨瓷,一只只像美玉般,有这样的美玉相衬,盘中的菜真是可称为珍馐了。

  一盘是煎得金黄的带鱼,下面铺着碧绿的生菜叶,看着就香酥可口。旁边的一个深碗里装的是红烧肉,极家常的菜,但那一块块红烧肉却像透明的水晶,散发出桂皮的清香,里面还有一粒粒粉嘟嘟的菱角。蔬菜是西芹炒百合,有白有绿。童悦最后端上来的是一个海碗装着的汤,汤色很清,上面浮着的是切得细细的蛋皮、胡萝卜、笋丁和青翠的鸡毛菜,像一幅五彩缤纷的画卷。

  饭是细长的进口香米和大米混蒸的,轻轻一嗅,就闻到糯糯的香气。桌子的边角放着一碟新鲜黄桃,一块块切成三角形,上面戳着两根牙签。

  “别光看,坐下来啊!你开车,我就没有准备酒。”她说道。

  “是不是准备了很久?”他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什么样的高档饭店他都去过,吃过什么菜、喝过什么酒,他从来没有任何印象。但这一刻,他被震撼了。

  “也没有,辅导课结束后,我就去了菜市场。超市里的菜看着漂亮,却不新鲜。今天是节日,农贸市场供应的菜又多又好。”

  辅导课是上午十一点结束,那么说她已经忙了五六个小时了。这份认真的心思,他有些受宠若惊,直愣愣地凝视着她。

  “吃呀!我有很久没做菜了,你尝尝看。”

  他的嗓子有点发干,拿起汤匙,想先喝点汤。

  她拦住:“汤得最后喝,不然其他菜就没有味了。”

  “汤很特别吗?”

  “汤是用螃蟹、草鸡、山菇还有一点西洋参熬的,味道很鲜。”她淡淡地说。

  “为什么?”他轻叹道,心里十分激动。

  她莞尔:“没什么呀,你吃不惯外面的菜,工作忙又难得回家,我就随意做几个家常菜,让你多吃一点。我难得请客的,总要表示一点诚意吧。”

  不是一点吧!带鱼很酥,红烧肉醇香,西芹清脆,而那汤,清香中带有甘甜……他倦怠太久的胃口突然像被一记警钟敲醒,仿佛很久都没这样惬意、纵情过。过后,他又忍不住一遍遍地回味。

  不只是尊重她的劳动成果,他是真的喜欢,他吃了两碗饭,盘中的菜也吃了大半,最后喝了两碗汤。

  这是他第一次有一种“撑”的感觉。

  他要求洗碗,她没推却。厨房不大,收拾得很干净。水从水龙头里“哗哗”地流出来,他欠着身在水池边洗碗,她在旁边一只只擦干放进碗柜中。他拧上水龙头时,她递过干毛巾,接着,从果盆里戳了一块黄桃递给他。

  他没有用手接,而是直接张开了嘴。她脸一红,但还是把黄桃放进了他的嘴里。

  今晚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一直在用一种深究的目光悄然打量着她。

  “下去散一会儿步吗?”两人走出厨房,她问道。

  “这是你的卧室?”他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把半敞的房门推开了。

  显然是的,和她做的菜一样,不花哨,却特别精致。一米五的大床,素白碎花的床品,靠墙是简易衣柜、书架,办公桌上放着笔记本和教科书、作业本。床边上搁着一个大大的青花花瓶,里面插着一蓬金黄的稻穗。窗台上搁着一盆艰难生长的铃兰,他记得是她的学生在七夕节那天送她的。

  “这有什么寓意?”他看向稻穗。

  “美化视野,顺便带来田野的味道。”卧室很小,两个人站在里面有点挤,她越过他想去拉开窗帘。

  他从身后环抱住她,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脖颈间。

  她的身子紧绷起来,心已不是跳动了,而是在跳跃:“你……要把玉佛还给我吗?”

  他轻吻着她裸露在外的锁骨:“它对你那么重要,我想还是留给我做个纪念好了。我觉得你戴这个比较好。”

  颈间忽地一凉,她低头一看,多了一枚碧绿的玉钱,也是用墨绿的丝线串成的。她不懂玉,但这枚玉钱的光泽和质感有着不可忽视的名贵,她呆住了。这样交换也太赚了吧!

  她听到他在后面悠长地叹了口气:“不知道当我老得不像样的时候,你会不会还像今天这样认真地为我做饭、喂我吃水果。”

  童悦的心随着他的呼吸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缓缓扳转她的身,让她看着自己,神情郑重又慎重,有一种火焰在他的眼里燃烧着。

  “我叫叶少宁,三十一岁,有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可以说是有房有车。童悦,你愿意和我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吗?”

  她有一时的恍惚,怎么可以这样突然呢?怎么可以这样草率呢?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我生病了,你不准嫌弃我;我摔倒了,你要搀扶我。有梦一起做,有甜一起舔,有苦一起啃……快说,你愿不愿意?”他霸道地轻咬她的唇瓣。

  她是愿意的。二十七岁的女子,遇到他这么优秀的男子,没有任何理由会不愿意。她以为会要等很长时间才能等到这一天,她是幸运的。

  身子一软,她感觉自己被强劲的双臂托起,便伸出手用力地回抱他。

  这一夜,叶少宁留了下来。

  入睡前,童悦一身棉质薄裙跳下地,从客厅里搬起那盆仙人掌放到了门外。

  明天凌玲第一堂有课,怕赶不上,是午夜时分回到公寓的。倦意袭来,她边打呵欠边找钥匙。脚像踢到了什么一样,她低头一看,瞬间想哭了。

  “孟愚,怎么办?我回不了公寓,我今晚睡哪儿呢?”她在电话里对刚离开不久的孟愚哭诉道。

  “怎么了?”叶少宁感到怀里的人动了动。

  她独睡惯了,不太习惯被人这样紧紧搂着,但也不讨厌:“没什么。”她听到凌玲踩着高跟鞋远去的声音。

  下一刻,静夜里响起了手机铃声。

  骚扰电话是响一声就会戛然而止的,而这个铃声却没完没了。

  她咬咬唇下床,看看号码,直接关了机。

  “是凌玲,估计喝醉了,不要理她。”夜晚还挺凉的,才下去一会儿身子就冰冷的。她偎依进他的怀里,肆意地汲取着他的温暖。

  “睡吧!”他替她掖好被角,把她搂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