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恐怖灵异 > 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全文阅读 > 第三章78

第三章78


甚至在多年以后,坐在电脑面前回忆当初的我,每次想到那个睡意绵绵的夜晚,仍然会感觉眼皮沉沉、昏昏欲睡、精神委靡。所以,有时候,我很不愿意再回忆当初的种种经历。回忆起来,要么是伤感,要么是委靡。总觉得现在的努力都没有用,还不如时间就停留在原来的那个地方。安逸的时候,想睡就睡,想玩就玩;危险的时候,只要爷爷在旁边,就无须多心。任何时候,只要看到爷爷脸上重重叠叠的皱纹,看到他手里那支忽明忽暗的烟头,心里就会平静下来。r

而现在,不光是我自己失去了许许多多的自信,失去了许许多多的自由,失去了许许多多的纯真,而爷爷也已经不如以前。昨天妈妈打电话给我,说爷爷的咳嗽越来越厉害,恐怕在世的时日已经不会太多了。r

我立刻就止不住地掉眼泪。r

妈妈说爷爷很乐观,爷爷说自己人过七十古来稀,差不多也可以死了,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然后,他又问妈妈,在他死去的那天,他的外孙亮仔会不会赶到他的葬礼上,会不会给他放非常热闹的鞭炮。r

妈妈说,你外孙刚刚大学毕业,现在找工作困难,买车买房就更不说了,哪里能给你买那么多的鞭炮呢?再说了,你外孙离湖南很远,就算你死了,他赶来也看不到你老人家的脸了,顶多在坟头上放一挂鞭炮,磕三个响头。你要死,也要等到亮仔发财了再死。r

妈妈说,爷爷听了她的话后,笑了一笑,笑得像灰烬。然后爷爷淡淡地说,恐怕我这身子骨撑不了这么多的时日了。我只盼望每年的清明亮仔可以来坟头给我挂一吊纸钱。r

妈妈回答说,亮仔离家里太远,清明放假也不会超过三天,加上路上的车票紧张,能不能回来都说不定。r

妈妈说,爷爷听了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闷头去抽烟。这时,妈妈又免不了把他手里的烟抢走。r

听妈妈在电话那头说了这么多,我忍不住地伤心起来。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我们都拼着命来追赶,在追赶的过程中,我们甚至来不及回首看看落下的亲人,不是不想,也不是不能,而是来不及。r

末了,妈妈又说,爷爷揉了揉脸,感叹道,《白蛇传》里的许状元想救母亲出来都要磕破头呢,亮仔也有自己的事业,他也有自己的难处。r

原来爷爷仍然以为我读了大学出来就相当于古代的太学生,就相当于金榜题名,就相当于“吃皇粮”。他不知道,现在的大学毕业生比古代的秀才还贬值。爷爷啊爷爷!r

虽然我跟爷爷去捉鬼的那些日子里,他已经开始咳嗽了,但是如果他要忍一忍,还是能保证很长一段时间不咳出声来的。当我和他躲在门缝后看着竹□□的月季时,他一个咳嗽都没有。太久没有咳嗽,我都替他觉得心里闷得慌。r

月季上果然冒出了几缕细细的烟,飘飘忽忽地进入一目五先生的鼻孔。r

一目五先生安静了下来,脸上露出惬意,如很久没有抽烟的烟鬼终于得到一支香烟,如很久没有喝酒的酒鬼终于捧了一罐酒在怀里。r

它们太陶醉于月季的精气,没有注意竹床旁边的破麻袋发生了轻微的变化。麻袋的经纬渐渐松开来,纵的麻线和横的麻线渐渐分离,如无数条蚯蚓爬开。那无数条“蚯蚓”缓慢而有秩序地爬上了竹床,然后爬上月季,最后顺着月季冒出的细细的烟爬向一目五先生的鼻孔。而一目五先生仍旧闭目陶醉,毫无知觉。r

爷爷将手放到了门闩上,我知道,他就要等待最佳时机出去了。我也暗暗地做好了准备。r

终于,地上的破麻袋一根麻线也没有剩下,全被一目五先生吸进去了。r

“阿嚏!”独眼首先打了一个喷嚏,紧接着,其他四个瞎子接连各打了一个喷嚏。r

“走!”爷爷大喝一声。“哐”的一声早已把门打开,随即身子如弓箭一样飞了出去,我立刻跟上。r

一目五先生显然没有料到它们的整个吸气过程全部被我们看到,它们呆呆地看了我们片刻,不知所措。r

爷爷口里的咒语已经念了起来:“寂然无色宗,兜术抗大罗,灵化四景分,万条翠朱霞。游魄不顾反,一逝洞群魔,神公摄游气,飘飘练素华。……”语气低沉,语速飞快。r

独眼愣愣地看着飞奔而来的爷爷,傻傻地听着爷爷念出的口诀,仿佛一个刚上学的学生第一次听到老师念课文一样充满了好奇。其他四个瞎子已经停止了吸精气,但是仍站在原地不动,它们在等待独眼发号施令。等到爷爷离它只有两三米的距离时,独眼才恍然大悟,大喊一声:“跑——”r

立刻,它们像烟被风吹散一样消失了。等爷爷赶到竹床前面,一目五先生已经无影无踪了。我气喘吁吁地跟在爷爷后面,心里懊悔不已。守了大半天,没想到连个招呼都没打就什么都没有了,真是白白忙活了一阵。r

爷爷刚才也费了很大力气,双手叉腰大口大口地喘气。我瞟了一眼月季,幸亏它暂时好像还没有大碍。r

“它们跑了。”我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爷爷说。r

“跑不了!”爷爷简短地回答道,两只眼睛警觉地搜索周围的每一个角落。天色很暗,四周寂静,我实在想不出爷爷到底在看什么东西。“它们跑不了多远。”r

“可是我们看不见它们,就算它们跑的速度不快,我们也根本没有办法找到它们在哪里呀。”我焦躁道。r

“你能看见的。它们在那里,你看。”爷爷指着地坪南边的空气道。r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看见。r

“爷爷,可是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啊?”我着急地问道。r

“你再往那个方向看,”爷爷指着地坪的南面,“不要看到山那边去,就在地坪边沿上。看到没有?你也别寻找它们的身影,它们的身影你是不可能看到的,但是你可以看到其他的东西。”r

“什么东西?”我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黑夜一降临,整个世界就如沉浸在一个莫大的湖底。也许太阳还在头顶上,但是湖水太深了,以至于太阳光根本到不了这个湖底。空气是湖里流动的水,远处的山林就是湖底的水草。在这个幽蓝得发黑的水里,我看不到一目五先生的踪迹。r

“麻线。”爷爷回答道。他已经轻轻地跨出了脚步,向地坪的南面走去。r

“麻线?”我迷惑不解。r

“对的。我刚才把那个破麻袋丢在竹床旁边,就是为了让一目五先生连同月季的精气吸到肚子里去。这样的话,即使它们隐藏了自己,也隐藏不了那些麻线。我们不用看到它们的影子在哪里,我们只需要看到那些麻线在哪里就行了。”爷爷边迈着碎步边对我说。然后,爷爷指着前面,悄悄地说:“你看,它们在那里。”r

我顺着爷爷的指向看去,果然看见丝丝缕缕的麻线浮游在空气中。这时候,我就更加觉得整个世界就是一潭湖水了。那些麻线就是漂浮在水中的寄生物。r

“那我们怎么抓住它们呢?”我担心地看着爷爷,“您的反噬作用还没有完全好呢。”r

爷爷嘴角拉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道:“不用担心。我用文欢在的骨头来打它们。”r

“文欢在的骨头?!”我浑身一颤,“难道要拆了文欢在的骨头才能制伏一目五先生吗?那……”r

“不用拆他的骨头,他的骨头就在这里呢。”爷爷说着话,将右脚往地上用力一踩。我还没有来得及猜到爷爷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爷爷就将迈出的右脚往后一拖,然后再次迅速地将右脚往前一勾。同时,爷爷的手伸了出来,轻轻在空气中一抓,脸上就浮现出了得意的笑容。我看看他的手,拳心空握,似乎抓到了什么东西。但是我看不到他的手里有任何实物。r

“他的骨头就在这里呢。”爷爷侧脸朝我一笑,晃了晃拳心空握的手。r

我后来才从爷爷那里学到那一套动作,那套动作有个名称,叫“勾棍”。如果地上有一根木棍,而你来不及弯腰去捡的时候,就可以使用到这一套动作。首先将脚踩在木棍上,然后脚迅速往后一拖,带动木棍滚动起来。当你的脚离开已经滚动起来的木棍时,你要迅速用脚尖去轻轻顶一下木棍。当你的动作熟练的时候,木棍就自然而然从你的脚尖滚到脚背。这时,你只消轻轻勾一下脚尖,木棍就会乖乖地腾空而起。最后,就需要你眼明手快地抓住已经腾空的木棍了。r

而当时爷爷踩住的,正是文欢在的骨头。r

“他的骨头哪里来的?怎么会在这里呢?”我惊讶地问道。r

爷爷笑道:“那天晚上,其实文欢在确确实实看到了自己的腿在竹□□,只可惜没有人相信他。当然了,别人都没有看见,自然不会相信他。”爷爷一边小声地说一边继续往那丝丝缕缕的麻线靠拢。r

“哦?”我跟着爷爷亦步亦趋。r

“一目五先生来不及吸文欢在的精气,一怒之下折断了文欢在的腿。不过,折断的不是他的肉体的腿,而是他的灵魂的双腿。所以,你眼看文欢在的腿好好的,但是就是走不动了。”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麻线缓慢地动着。它们不能说话,而其中四个是瞎子,所以它们行动得非常缓慢。r

“原来是这样啊。”我小声地说道。r

爷爷又说:“刚才我来的时候说这里有臭气,就是文欢在的双腿在地坪里腐烂发臭了。上次我跟潘爹来,臭味比这次要浓烈得多。只是潘爹闻不到,我就没有点破。这次我不消运用多少法术,只拿着这骨头往有麻线的地方狠狠地打,一目五先生就会受到攻击。要是我们自己用手打,肯定是起不了多少作用的。”r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r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地坪边沿了,再往前便是一块正方形的水田了。麻线就漂浮在眼前了,显然我们面前的这个鬼不是独眼,不然它不会摸索到水田旁边来。这里是最不好逃脱的地方,因为它再向前走的话,便会弄出“哗哗”的水声,自然就暴露了自己的所在。r

我看到水田边上的草被踩下去了一个脚印。应该是一个瞎眼的鬼在试探前面的路。r

是时候了!r

爷爷举起手里的骨头,朝前方狠狠地挥过去。r

“哎哟!”一个声音传来。那个鬼被爷爷打中,忍不住叫唤起来。水田边上的草立即被踩出无数个脚印。它要逃跑了!r

我正准备追上去,只听得“扑通”一声,水田里溅起了一层水花。那个冒失鬼一脚踩空,掉到水田里去了!水滴溅落在它的身上,勾勒出了它的形状。r

“你去摁住它,它没有多少力气的!它们的胆子很小,你不停地骂它小偷就是了。我去捉其他的。”爷爷挥了挥我看不见的骨头,吩咐道。r

我马上冲到水田边,壮着胆子拉住它的一条腿,使劲儿往岸上拖,嘴里不停地骂道:“你这个小偷!专门偷人的精气!你害死了多少人啊!你心里不愧疚啊?看我不收拾你!”r

虽然我的咒骂比不上四姥姥,但是它仍然吓得哆哆嗦嗦。也许它并不是因为我的咒骂而害怕,而是刚才失足掉进水田让它吓得心惊胆战。我像拖着一串水草一样,将湿淋淋的它拖到了地坪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