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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陈深点点头。忽然他想起了在战场上的种种,竟变得也有些绝望。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如果你去过战场,你就会知道,有时候那个被炸飞了一条腿的战友就在你的眼前,你也根本没办法把他拉回来,因为下一颗炮弹就会要了你的命。不管你是不是情愿,有些告别无可避免。”

  徐碧城难过得低下头,一言不发地转身匆匆离去。陈深静静地坐着,看着她在门后消失,也显得有些难过。可是徐碧城并没有放弃,下班回到家,她第一时间就将这件事说与唐山海知晓了。唐山海有些震惊,他看着徐碧城说:“你简直是疯了。”

  “我没疯。我们真的可以救周丽,只要知道了转送的时间和路线,让老陶在途中下手,就有可能成功。”徐碧城说完有些殷切地看着唐山海。唐山海直截了当地说不同意。徐碧城显得有些激动:“为什么?我们来这里的任务不就是获取情报,减少组织的损失,更有力地打击敌人吗?”

  唐山海说:“对。所以我们更应该隐藏自己,而不是贸然行事。”

  徐碧城反问:“营救周丽,跟隐藏自己有什么关系?”

  唐山海看着徐碧城有些头疼,“当然有。这也是我之前不愿意让你去机要室的原因之一。你太感情用事,而我们的任务是找到‘归零计划’。为了获取更重要的情报,我们必须对这种小情报视而不见,绝不能在完成任务之前暴露身份。如果老陶失手,经不住拷打,供出了我们怎么办?“

  徐碧城质问说:“那你安排他执行锄奸任务的时候,怎么没考虑这个问题?”

  唐山海一时语塞,无奈地说:“那不一样。锄奸是上级指派给我的任务,救人不是。”

  唐山海说完,徐碧城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再开口语气已然冰冷,“对,你的任务是去河里钓鱼,这时候你看到有个孩子溺水了,需要救援。你袖手旁观说,这不是你的任务,你应该继续钓鱼,以免湿了鞋,对吗?”

  唐山海看着徐碧城,非常恼火,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你不能用这种强盗逻辑来指责我。你想得太简单了。不光是老陶失手有风险,一旦事发,毕忠良一定会彻查是谁走漏了消息。他一定第一个怀疑到你。”

  徐碧城说:“可是能看到文件的人,也不只我一个不是吗?从监狱到76号总部,到行动处各主要负责人,都有可能看到文件。虽然有风险,但他也不能证明一定是我走漏了消息,不是吗?”

  唐山海强迫自己耐着性子,他继续跟徐碧城说:“去机要室之前,我们就说好的,情报的有效性和可执行性由我来确定,对不对?”

  徐碧城的态度变软了,眼中竟含着泪。她哀求地说:“算我求你行吗?”唐山海有些不忍地扭过头去。徐碧城继续说,“你不知道,在我最难过的时候,周丽帮了我很多。你知道吗?现在除了你,我没有别人可依靠……”

  唐山海没有看徐碧城,只是说:“如果是在别的时候,听到你这样说,我会很欣慰。我唐山海在你徐碧城的眼中,至少是个可靠的正人君子。可是……”

  徐碧城打断唐山海,“你能不能不要马上回答我?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到底有没有办法既不暴露自己又成功营救周丽?”

  唐山海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看着徐碧城,轻声说:“何必呢?碧城。如果让你带着一肚子的希望和纠结等到明天,我相信你整晚都会失眠。我们连这个周丽到底是不是你要找的人都不能确定,我们也不知道具体的转送行程、路线、警卫级别。这样去打一场毫无准备的战斗,风险太高了。”

  徐碧城问:“所以答案是……”

  唐山海闭上了眼睛,不去看徐碧城,铡刀已经举起,它是迟早要落下的,“接受现实吧。”

  徐碧城默默地垂泪低头,凄然回了房间。唐山海无奈地目送她独自走上楼去。

  唐山海是她最后的希望,可如今这个希望也骤然泯灭了,还是她眼睁睁地看着泯灭的。这让她的内心无法承受。

  而她最开始的希望陈深,此时正在毕忠良家帮着端茶倒水。毕忠良夫妇和孙秘书夫妇四人围在麻将桌前,边打麻将边聊天。钱秘书站在毕忠良身后看牌。

  孙秘书打出一张牌说:“老毕,你要担心了啊。”

  毕忠良头也不抬,专注地看着手里的麻将问:“我当心什么?”

  孙秘书眯着眼睛笑了,“飓风队都把陈深列为头号目标了,他这风头简直要盖过你啊!”

  陈深一听,赶紧递上一盘切好的苹果,插上牙签放在孙秘书手边说:“孙秘书吃水果。老毕不会担心的,他巴不得有我替他挡枪子儿。”

  孙秘书哎哟一声,笑说:“这水果来得真是时候,是要堵我嘴的意思吗?”

  众人大笑。孙太太有些心不在焉,此时跟着大家一起笑,却一不小心打掉了一张财神。孙太太惊呼起来:“哎呀,怎么把财神都给打掉了,怪不得今天老也不和牌。不打了,不打了,钱秘书你来打。”

  钱秘书应声上了桌。孙太太看了一下表说:“差点忘了,我还约了红玫瑰理发厅的高师傅八点钟给我做头发呢。我先走了。”

  孙秘书诧异,“晚上还做头发啊?”

  孙太太笑了笑,“人家高师傅是头牌,很吃香,要预约排队的。”

  毕忠良看了一眼陈深说:“陈深,你送孙太太一程,然后早点回处里睡觉。”

  陈深不满地说:“我都还没摸上牌,你就赶我走。”

  毕忠良把几张钞票拍到陈深手里,笑说:“给你分红,走吧。”

  陈深看了看钞票,“老毕你什么都好,就是抠门。”

  毕忠良问:“嫌少?嫌少就还给我。”

  毕忠良劈手要夺,陈深迅速闪开两步,把钞票塞进自己的口袋,真诚地说:“送美人一程是陈某的荣幸,绝不是为了老毕你这点蝇头小利。”

  孙太太面若桃花地笑了,“陈队长真会说话。”

  离开毕忠良家时,孙太太因太急,竟差点将一条花色丝绸围巾遗落。陈深拿上之后递给孙太太,然后替孙太太打开车门。等孙太太坐好,陈深才坐上驾驶位,发动汽车。陈深问:“孙太太,那间红玫瑰理发厅是在前面那条街上的吧?”

  孙太太坐在后排,神情有些焦急。她的目光掠过路边那间柏林顿饭店时说:“是的,你就在前面路口给我停车吧。”

  陈深的目光亦从柏林顿饭店的门口扫过,他看到一个面熟的男人——江医生。

  此时江医生正往柏林顿饭店内走去。

  陈深说:“没关系,我可以送你到红玫瑰。”

  孙太太连连拒绝说:“不用不用。我还要在这边的南货店买点东西,就在这里停车就行。“

  陈深点点头,将汽车停下。孙太太下了车,跟陈深道谢后挥手道别。可是孙太太并没有立即走开,而是等陈深的汽车开远,才匆匆向柏林顿饭店的方向走去。陈深驾车前行,从车内的后视镜中看到后排座位上再次被遗落的花围巾,立刻掉头开车回到了刚才孙太太下车的地方。他拿着围巾下来四下张望,寻找附近有没有南货店。

  这时他看到孙太太的身影一闪,走进了柏林顿饭店。

  陈深喊了一声孙太太,然而孙太太没有听见。陈深没有犹豫,立刻向柏林顿饭店追去。陈深走进柏林顿饭店的大堂,看到孙太太的身影已经走向了电梯间。他想了想,悄然跟了上去。孙太太走进了电梯,陈深看着电梯上升,最后数字显示停在了三楼。陈深想了想,把丝巾塞进口袋,走向总台旁边。

  服务生站起恭敬地问:“你好,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吗?“陈深亮出了自己的证件说:“我要查看你们的客人入住记录,请你配合。“服务生看了证件后脸色一变,“好的,先生。“

  随后服务生递上了入住记录表。在这份记录表上,陈深看到了他不该看到的名字。他眯着眼睛笑了,因为在他看到这个名字的那刻,他立即想到了能够在周丽事件上帮助徐碧城的方法。

  回到行动处,陈深立即去了办公室。他查看着一些案卷,案卷上有周丽等人的名字,上面写着被捕时间为民国二十九年五月,罪名为鼓动青年学生反对新政府、组织反动学潮等。重点是犯人关押的地点也在上面,漕河泾监狱。

  此时李小男提着一个保温桶,在扁头的陪伴下走向陈深的办公室。李小男边走边告诉扁头,说要替他介绍小姑娘,还替他约了人家,第二天晚一起在马尔赛咖啡馆吃饭。李小男到达陈深的办公室门口时,便大声喊着“陈深,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