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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在那个永不见天日的牢房内,包括周丽在内的十名囚犯已经站成一排,荷枪实弹的监狱警卫面无表情地站在牢房外,仿佛一堵厚墙已经将这里与外面的阳光与世隔绝。陈深指指牢房对面那个单独的小房间对徐碧城说:“你在那里等着,我把囚犯一个个带过来。”

  徐碧城点点头,走进那个检查室。她打开医药箱,将听诊器挂到了脖子上,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更镇定些。陈深走进牢房的时候,周丽显然认出了陈深,她的眼睛忽然发亮。看到陈深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后,她顿时会意,神情又变得平静起来。周丽跟在陈深身后,一步一步走向检查室。她走到检查室时,徐碧城不禁站起,激动地望着周丽。周丽也激动到眼中含泪,一步步走到徐碧城面前。

  陈深留下一句“我在外面,你们不要太久”,便去了走廊。他与副监狱长一起抽烟、聊天。他站在检查室的门口,身高比副监狱长高出半个头,基本上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们说笑着,偶尔陈深向检查室投去一瞥,看到徐碧城一边为周丽检查,一边与她交谈着什么。徐碧城的眼中分明有泪光闪烁,但看到陈深看她,她立刻扭头拭去泪水。

  陈深很清楚这是在冒险,但他的人生哪天不是在冒险呢?更何况这是唯一能为她做的。如果能让她内心有所安慰,冒险便也值得。他当年银杏树下油然而生的怜惜又泛滥开来,那时他还不懂何为爱情,但见到她,他第一次有了愿意为一个人奋不顾身的冲动。如今这种冲动再次滋生。他不愿意去想她已嫁的身份,能看到她,能为她分忧,他的人生好像又有了新的意义。

  等到检查完毕,陈深和徐碧城走出了监狱楼。铁门关上的瞬间,两人一起向院中停着的汽车走去。徐碧城眼含泪花,陈深看了她一眼,她努力仰脸抿嘴不让泪水掉下来。陈深虽感同身受,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良久,徐碧城轻声说:“谢谢你。”

  陈深看向徐碧城说:“其实我不知道带你来见她,究竟是对是错。注定是死别,或许还是不见的好。”

  徐碧城忍着悲痛,抿紧了嘴唇,两人就这样默默前行,谁也没再开口。此时陈深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孙秘书喊他的声音,陈深一怔。徐碧城则慌了神,不敢回头,她连忙问:“怎么办?”

  陈深也没有回头,他必须争分夺秒地思索出对策。最后,陈深选择让徐碧城继续往前走,然后右转,一会他再去找她。陈深装作刚听到的样子转身,看到了孙秘书。孙秘书看了徐碧城的背影一眼说:“怎么搞的?陈深,耳朵这么背?那女的谁呀?

  看着身材不错啊!”

  陈深说:“跟我一起来例行体检的医生,汪医生的助手。孙秘书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孙秘书指向他身旁的人,“喏,来看看我的老同学,新上任的沈监狱长。”

  陈深看向沈监狱长,伸出了手说:“原来是沈监狱长,行动处陈深,请多关照。”

  监狱长伸手握住了陈深的手,微笑着说:“陈队长,幸会幸会。”

  聊了一会儿,陈深便找了个理由匆匆离去。他找到徐碧城的时候,这一次行动终于有惊无险地结束了。陈深驾车载着徐碧城出了监狱大门,徐碧城摘下伪装用的眼镜,呆呆地坐在车后排,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下来。陈深从车内的后视镜中看了徐碧城一眼,什么也没说。徐碧城却忽然伸手,将正在驾车的陈深连人带椅子靠背抱住。陈深缓缓踩下刹车,将车慢慢挺稳在路边,他任由徐碧城抱着自己。

  徐碧城由无声掉眼泪,渐渐变成了抽泣。她哭着说:“周丽已经成家了,她丈夫至今不知道她被关在这里。她还有了一个女儿,她被捕的时候,女儿只有三个月大。”

  陈深一言不发,默默地听着,他知道她只是需要发泄。徐碧城再也抑制不住,痛哭起来,“我知道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能见她最后一面,我应该知足了。可我心里为什么这么难过?一想到她身陷苦海,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心里就像刀割一样地疼。周丽真的是一个好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转狱意味着什么?转狱意味着她马上会被执行枪决。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不能让她多活几年?”

  陈深拍了拍她抱住自己的手,沉声说:“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忍受一切摧残,只要想通了这一点,你就可以对所有事泰然处之。”

  徐碧城哭着摇摇头说:“我做不到。”

  陈深眼睛看着前方,他似乎想起了沈秋霞,那个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的亲人。他一字一句轻声地说:“对于周丽再无生机的牢狱生涯来说,死亡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倒是我们这些必须活下去的人,除了继续承受日复一日的痛苦,别无选择。所以无须为她伤心,你的眼泪,你的痛苦,说到底不过是对自己无能的一种愤怒。可愤怒有用吗?”陈深叹了一口气,“哭吧,哭完了,我们还要继续上路。”

  这是一条僻静的郊外马路,依依杨柳随风飘荡。陈深的车静静地停在路边,停了好久好久。久到陈深仿佛觉得这个世界静止了,只剩下他与徐碧城,以及这个世间不得不面对的悲痛。

  直到回家,徐碧城眼睛依旧有些发红。她走进家门,发现唐山海正端坐在沙发上。唐山海看到徐碧城,直接站起来问:“你去哪儿了?我今天特地买了药提前回来,可你不在家。”唐山海此时注意到徐碧城神情有异,又问:“怎么了?”

  徐碧城红着眼睛,没说话,径直上了楼。直到唐山海问她是不是在为周丽的事难过时,她才站住了。她说:“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所以你不用再说什么。”

  唐山海一时竟不知如何安慰徐碧城,他站在原地,看着徐碧城走上楼去,最后消失在卧室门后。徐碧城一脸纠结地坐在化妆台前,拉开抽屉,找到了一枚硬币。

  她把硬币合在掌心,闭目默念说:“正面就救周丽,反面就放弃。”

  徐碧城睁开眼睛,猛地将硬币抛向空中。在空中翻滚的硬币牵动着徐碧城的心,终于硬币落地,几番旋转后躺在了地上。徐碧城一看,正面朝上。她原本忐忑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坚定起来。徐碧城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去营救周丽,就算失败了,她也绝不后悔。或许老天爷也在帮助徐碧城。第二天,徐碧城便接到一个需要打印存档的会议记录,上面的标题赫然是:关于将周丽等十名政治要犯转狱的行动安排。

  徐碧城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去茶馆包房找了陶大春。一张上海地图被摊在了桌上,徐碧城指着地图上的路线对陶大春讲解说:“按计划,囚车会在十点从漕河泾监狱出发前往提篮桥监狱,负责押送的是一个叫扁头的特务,车上执行押送任务的人员估计有五六人。”

  陶大春补充说:“乔家栅一带四通八达,鱼龙混杂,而且离咱们的一个据点很近。只要进了那个据点,咱们就能从暗道撤离,所以这儿最适合动手。”

  徐碧城说:“他们到乔家栅的时间,应该是十点半左右。”

  陶大春点点头,“好,到时候我们会事先在路边搭个茶铺,见机行事。”

  徐碧城正色说:“好,千万要小心。万一不成功就放弃,不准恋战。”

  陶大春笑了笑,“我知道的。碧城,你越来越成熟了,怪不得即使山海临时被行动处派出去办事,也能放心让你通知我行动。”

  徐碧城眼神闪了闪,然后递上一份名单说:“这是明天要营救的同志名单。里面有个叫周丽的,是我昔日的同窗好友。”

  陶大春喃喃自语念着周丽,忽然问:“咱队里有个叫吕明的,他媳妇就叫周丽,自打去年5月失踪后一直没下落。会不会是同一个人?他们好像还有个三个月大的女儿,送回老家长兴了。”

  这件事对徐碧城来说是个意外惊喜。她连忙说:“那是她。我本想救她出来后,再帮她找家人、孩子,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太好了!”

  陶大春笑着看徐碧城,“碧城,你人真好。样样都替人想在前面。”

  徐碧城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大春,真正好的人是你,冒风险最大的人也是你。”

  徐碧城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有些吞吞吐吐地问:“大春,你就没有想过,万一失手该怎么办?”

  陶大春认真地说:“我绝不会束手就擒的。万一失手,不还有氰化钾吗?”

  徐碧城震惊地看着陶大春,语气里带着急切,“老陶,我不许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