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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猛将堂孤儿院坐落在一个老院子里,门口高大的樟树遮掉了一半招牌。一群皮孩子仍在院子里奔跑,玩耍。在角落里,有一个面目清秀、眼神透亮的聋哑男孩——皮皮显得格外另类,他独自一人蹲在那里折着纸飞机,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陈深和刘兰芝走在栅栏外的小路上,刘兰芝问:“就是这里吗?”陈深点头说:“对。院长姓汪,也是诸暨人,我表姐,如假包换。”刘兰芝笑了,“那第四集团军司令蒋鼎文呢?你不也老吹牛皮说他是你表兄弟?你们家表兄姐妹这么多的?”

  陈深也学起了刘兰芝的上海腔,“混台面不容易的,嫂子你就别拆我台了,好伐啦?”

  刘兰芝说:“对的,我怎么好拆自家兄弟的台的,不拆,不拆。”

  陈深此时扭头望向孤儿院铁栅栏里正在玩耍的孩子们,他看到有打闹的孩子将小石子扔到皮皮身上,而皮皮只是揉了揉脑袋,就继续折纸飞机。一个顽皮的男孩跑过来一把夺走皮皮的纸飞机,皮皮也不追,只是委屈地望着一直企图惹怒他的男孩。陈深看得揪心,眼神中有激动的情绪流露。

  陈深和刘兰芝走进猛将堂孤儿院内。陈深说:“豆子,你又欺负皮皮了。”

  刘兰芝满面笑容地看着可爱的孩子们,她并没有注意到皮皮。她说:“小朋友都皮的,你小时候肯定也一样。”

  豆子把纸飞机放到嘴边哈了一口气,掷向陈深,冲陈深做了个鬼脸,跑了。纸飞机在陈深的头顶转了一圈,落在离他不远处的地面。

  孤儿院的院长汪老太此时迎了出来,她是一个抽着大烟袋的大脚女人,“陈深来啦。”

  陈深把刘兰芝介绍给汪老太说:“姐,我来介绍,这是我在教会的朋友,也是我嫂子,毕太太。”

  汪老太伸手与刘兰芝相握说:“毕太太,您好,谢谢你来看小朋友。”刘兰芝笑了,“汪姐不要客气,你是陈深的表姐,我是陈深的嫂子,大家都是自家人。”

  汪老太连连点头说:“对的,自家人,毕太太进来坐。”

  陈深没有跟刘兰芝与汪老太进去,而是捡起地上的那只纸飞机,走到角落的皮皮面前。此时的皮皮仿佛已经忘了这只被夺走的飞机,正认真地折着另一只纸飞机。陈深也不打扰他,在他身边的石头上与他并肩坐下,微笑地看着他折。

  孤儿院的工作人员田妹走出来喊:“孩子们,吃饭啦。”

  孩子们全都欢呼着跑向食堂,什么也听不见的皮皮仍然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折着纸飞机。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皮皮扭头望了陈深一眼。看到陈深向他递来纸飞机,皮皮笑着接过,用手语做了个谢谢的手势,他的笑容清澈得让人心疼。陈深望着皮皮温和地笑了,眼中满是内疚和欢喜交加的爱意,浑然不觉的皮皮仍然折着纸飞机。

  陈深喃喃地低语:“皮皮,我第一次见你就告诉过你,我有个侄子也叫皮皮,我早该认出你来的……

  陈深的眼眶红了,他强自忍耐着。他深知这个时候他不能露出自己的真实情感,他要保护皮皮平安,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皮皮与他的关系。树上有残余的落叶被风吹拂着,一片片落下来,从远处望去,两人静坐在树下的画面温馨而凄美。

  陈深趁刘兰芝去察看孤儿院的环境时,闪身进入汪老太的办公室。汪老太迅速观察了一下四周,关好房门,又关上窗户,才转身看着陈深说:“皮蛋告诉我了,同仁医院的事是你做的。是不是上级终于有任务给你了?你和上级说了我们要加入的事吗?“

  陈深语气淡定、紧迫地说:“听着,汪姐,我的上级在跟我接头不久不慎被捕……“

  汪老太诧异,深感震撼地说:“什么?“

  陈深恶狠狠地说:“组织内出了叛徒!“

  汪老太略有些惊慌地问:“那怎么办?“

  陈深说:“你通知皮蛋、老K他们晚上到这里集合。”陈深同时拿出一沓钞票给汪老太,吩咐道,“到黑市上买些枪支弹药备用,现在毕忠良找人成天盯着我,我做事不方便。”

  汪老太收下钱说:“好,那个毕太太会不会……”

  陈深说:“她是毕忠良的妻子,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对她就像跟教会的人正常接触就好。”

  汪老太点点头说:“好。”

  刘二宝百无聊赖地坐在树下抽烟,听到动静后赶紧踩熄了烟头,起立望向孤儿

  院门口方向。不远处,汪老太送陈深和刘兰芝出来,他听不清他们三个在说些什么,只依稀听到刘兰芝说捐助猛将堂孤儿院。他生怕被他们发现,慌张地离去,在他刚刚躲过的树后掉落了一颗纽扣,他却浑然不知。

  陈深分明看到刘二宝的身影一闪,躲到了一条弄堂里,他依然镇定地跟刘兰芝说着话。等走过那棵树的时候,陈深一眼就憋见了地上掉落的纽扣,他假装系鞋带,将那颗纽扣捡起放进了口袋里。

  再接着,陈深赶回了行动处,他的余光瞟到刘二宝在门口放下自行车,也跟着进了行动处。陈深还没来得及走进办公室,扁头就告诉他,毕忠良在到处找他,让他赶紧去审讯室。

  在审讯室外长长的走廊上,陈深的步子沉重而缓慢。此时里面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呼,陈深的脚步因这一声惨呼而略微停顿。他听出来了,那是沈秋霞的声音。他站在走廊惨淡的灯光下,咬紧了牙关,继续镇定地向前迈步。沈秋霞的惨呼声不时地传来,这条走廊在他心中忽然变得无比地漫长,他的眼神忧伤而无助。

  陈深走到审讯室门口时,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淡定的神情。他看到毕忠良把温好的酒从壶里倒进一只大搪瓷杯里,吹了吹里面的热气,喝了一小口。已是遍体鳞伤的沈秋霞被拷在刑架上,奄奄一息地站立着。阿强正在将火炉中加热好的烙铁递给已经换上干净衣服的安六三。

  毕忠良回头看到陈深说:“来了啊?进来吧。来得正好,陪我喝酒。”

  陈深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沈秋霞,啧啧有声地摇了摇头说:“我看我还是不进来了。我怕晚上睡不着觉。”陈深说完,手伸进裤带里,转身欲走。

  毕忠良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地响了起来,“站住!”

  陈深只得站住,懒洋洋地转身走到毕忠良身边,拿起桌角的另一只搪瓷杯,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他看到沈秋霞的眼睛从乱发后面露出,无力地望了自己一眼。

  毕忠良瞪了一眼安六三,安六三伸出颤抖的手,接过了阿强递来的烙铁。

  毕忠良对安六三说:“看你的了。”

  安六三吓得一哆嗦说:“是,毕处长。”

  安六三颤抖着手,将红烙铁伸向沈秋霞的身体,眼看红烙铁离沈秋霞胸口裸露的皮肤越来越近,红烙铁上冒出的热气,如同此时陈深焦灼的内心。

  陈深握紧了手中的搪瓷杯,不敢多看一眼沈秋霞。毕忠良把身子往背后一靠,喝一口搪瓷杯里的黄酒,眼睛却盯着陈深,观察着他的神态。

  就在烙铁即将烙上沈秋霞的胸口时,陈深喝止说:“等等!咱能不能用更好的办法?”安六三大汗淋漓地停住了手,猛地舒了一口气,手里的红烙铁差点掉落在地。

  毕忠良盯着陈深的眼神越来越锐利,他审视着陈深问:“什么办法?”

  陈深说:“不就是想让她招吗?把那些嫌犯都带来,让她认!”

  毕忠良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想从陈深的脸上看出什么,陈深只是平静地看着毕忠良。

  毕忠良笑了,“行,你来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