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忠良审问唐山海的时候，刘兰芝正在陈深的床前絮叨着：“要不是忠良今天早上起来才告诉我你受伤的事，我肯定昨天晚上就赶过来了。”刘兰芝心疼地看着陈深被包扎的头。
陈深微笑看着她，不说话。
“陈深哪，这种要命的生活我们不要做了。我去同忠良讲，我把房子卖掉，我们一起去香港，去国外，去哪里都行。你呢，带上小男一起走，结婚生小孩，过安耽日子。”刘兰芝说着，便紧紧地握着陈深的手。
陈深依然微笑地看着她，但目光却好像穿透了刘兰芝在走神。刘兰芝不管他听不听，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你们旁边这些人，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前几天还一起打麻将的钱秘书，转眼成了内奸。还有唐山海和徐碧城两夫妻，搞了半天也是奸细。哦哟，跟这些人一起生活，真不晓得啥时候被人家捅一刀。不要做了，不要做了。”
陈深终于笑了一下，“嫂子，你这么啰唆，老毕会不会嫌你烦？”
刘兰芝愣了一下，“问这个作啥？当然嫌的，他说他身不由己。那你说命要紧还是位置要紧？”
“那你们还这么恩爱？”陈深笑了笑。
刘兰芝也笑了笑，“他注定要听我一辈子啰唆的，听习惯就好了呀。”
陈深感慨地看着刘兰芝。又听到她说：“那我同你讲了半天，你响也不响的，你是不是也嫌我烦？”
陈深小孩子地看着她说：“嫌。”
刘兰芝对他白了个眼，“有人烦你是有人心疼你，晓得伐？不相干的人我才懒得去同他啰唆。”
“所以我才想见你，一听你啰唆，头就大了，身子骨也就不那么痛了。”陈深的嘴角又泛起了一抹微笑。
“哦哟，我的话有这么厉害？像唐僧的紧箍咒一样的？”刘兰芝也跟着笑了起来。
“嫂子，要是陈深跟老毕吵架了，你帮谁？”陈深玩笑地看着刘兰芝。
刘兰芝想都不想地回答：“肯定帮你呀，你是我阿弟。就算你不对，他也要让着你的啊！”
陈深不依不饶地追问：“要是没法让的事呢？”
刘兰芝这次想了一下，但她还是肯定地说：“还是帮你。他的命都是你捡回来的，还你一条都不亏的，有啥事体不能让？”
陈深在刘兰芝宠溺的眼神里终于湿了眼眶。
“嫂子，你知不知道你就像只母鸡，只有在你的翅膀底下，我才觉得温暖和安心。”
陈深说着紧紧地握起了她的手。
可能意识到陈深有些异常，刘兰芝的声音变得更温柔起来，“作啥了？想你娘了？”
“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你就是我的亲人。”陈深说着把目光望向了远方。
“还有老毕。以后，还有小男。全都是你的亲人。”刘兰芝的声音带些一丝的疼惜。
陈深并没有听到她的话，他的目光和心神，全都专注于那虚无缥缈的远方。
李小男准备去明星电影公司的时候，苏三省派来的阿威还蹲在她家门口守着。虽然李小男看到他的时候不是很开心，但她也知道甩不掉，只得任由他跟在她的黄包车后面跑。
到了明星电影公司，阿威还抢着帮她付钱，“这些都是苏所长的命令。”阿威讨好地看着李小男。
“那你又要在这儿等我一天吗？”李小男无奈地看着他。阿威尴尬地挠了挠头。李小男知道阿威也不愿意做这样的差事，也知道他也不能不完成自己的工作。想要摆脱他的跟踪，李小男只有另想他法。她就灵机一动，找来了朱珠。
“你过去帮我引开他。”李小男给了朱珠两个包子和一搪瓷杯水。
朱珠便走到阿威面前问他：“你是阿威吧？”
阿威有些意外地看着朱珠，“你是……”
“李小男让我给你送吃的。站了半天，肯定饿了吧？”朱珠说着把手上的包子递给了阿威。
“谢谢啊。”阿威受宠若惊地接过包子。
朱珠顺势把水杯往阿威怀里塞，故意装作不小心的样子，把水倒到了阿威的衣襟上。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朱珠赶紧用另一手掏手帕给阿威擦拭，“把你衣服弄湿了。”
“没关系的。”阿威低头看着朱珠为他擦拭，有些尴尬起来。
就在他这不注意的瞬间，李小男趁机从大门的另一边溜了出去。
离开电影公司以后，李小男直奔贝勒路福煦村68号。
“请问301室的徐小姐在吗？”看到房东太太的时候，李小男提着个袋子向她打听。
房东太太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她，“侬是来寻徐小姐的？”
“是呀，徐小姐住的房子是陈先生租的吧？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姓李。”李小男微笑地看着房东太太。房东太太这才放下心来。
“昨天晚上徐小姐回来很迟嘞，今天都没看到她出来。我正想叫她出来吃中饭嘞。”房东太太一边领着李小男上楼一边说，说完便敲响了徐碧城的房门，“徐小姐，徐小姐？”
可是她敲了半晌，却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李小男不禁有些紧张，“会不会出什么事？”
房东太太也有点慌张起来，“我还有把钥匙，我来开门。”
门被打开那刻，房东太太和李小男都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
门内的徐碧城依然保持着昨晚晕倒的姿势，躺在地上，两颊潮红，嘴唇干裂，发起了高烧。听到房东太太的呼喊，她虚弱地微睁了一下眼睛，却无法动弹。
“喂，碧城，你醒醒啊！”李小男也慌乱起来。
徐碧城勉力睁眼，看到李小男的面容在自己眼前晃动，可最终她还是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李默群也是闭着眼睛的。只不过他不是虚弱所致，而是不想看到毕忠良。几分钟以前，毕忠良将一份审讯记录交给李默群看。
“主任，唐山海已经招认，他就是‘熟地黄’，徐碧城是他的搭档。之前正是他们利用柳美娜，陷害了钱秘书，试图得到‘归零计划’。”毕忠良给李默群解释他上午从唐山海那里得来的收获。
看着那份审讯记录，李默群闭起了眼睛，片刻之后才从审讯记录移到毕忠良脸上，“我把人给你从梅机关调回来，你就给我看这个？要看这些？苏三省难道办不到吗？”李默群忍着满腹怒气看着毕忠良。可是毕忠良显然没有把李默群的生气当回事，他只是淡淡地看着李默群说：“主任，当初同意唐山海参与抓捕行动时，您说过万一他有什么小动作，该怎么办怎么办。我已经尽力了，这是他自找的。”
听着他的话，李默群终于愤怒地把审讯记录一摔。
“这是你自己把功劳让给苏三省的，别说我没帮过你。”李默群说完拂袖而去。
毕忠良虽然对自己凭白受了李默群的气很不舒服，但看着李默群离去，也只是隐忍不发，他甚至觉得有些疲惫。李默群离开以后，他示意不见客，把自己关到了办公室的密室里。坐在密室的床上，毕忠良沉默地发了一会儿呆，他的样子，甚至有几分像草原上一匹孤独的狼。
片刻之后，毕忠良从床底下拖出一只箱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一些木制玩具，有动物、有车、有枪。毕忠良把他们排列在桌上，又拿着个刻了一半的木鸟继续刻起来，那依稀是只麻雀。他的神情格外专注，不时吹掉木屑，还对着木头麻雀吹口哨模仿鸟叫。仿佛忽然抛开了身外物，他变得轻松了，甚至面带微笑，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唐山海招供说自己是“熟地黄”的消息，虽然在第一时间就传到了医院的陈深那里，但是李小男显然并不知道。所以徐碧城醒来以后，问到唐山海的消息时，李小男也只是尽力地安慰她。
“我只知道唐先生现在还关在行动处。你别太担心了，吉人自有天相。”李小男说着，给徐碧城额头盖上降温用的毛巾。
“是我害了他。”徐碧城说着，眼圈慢慢地红了。
李小男有些着急地安慰：“怎么能这么说呢？碧城，唐先生一定不想让你这样。你要振作一点，回头我再问问陈深，他一定有办法救唐先生的。”
徐碧城闭上眼睛，没有回答，泪水终于自她的眼角溢出。
半晌，徐碧城才恍然想到了什么，她又看向李小男，“对了，小男你怎么来了？
陈深呢？”
“他受了点小伤，在医院。”李小男又重新拧了块毛巾盖在她的额上，“我知道他担心你。他打电话通知你走的那次，我正好在他身边，所以我知道这个地址。幸亏我来了，要不你在屋里晕倒了都没人知道。”
徐碧城努力对她微笑，“谢谢你，小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