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老爷之所以是主观主义者,就是因为他们的一切革命图样,不论是大的和小的,总的和分的,都不根据于客观实际和不符合于客观实际。……老爷们对于中国革命这个必然性既然是瞎子,却妄欲充当人们的向导,真是所谓“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了。
《驳第三次“左”倾路线(节选)》(1941年),《毛泽东文集》第二卷,第344页。
《世说新语·排调》载:“桓南郡与殷荆州语次,因共作了语。……次复作危语。桓曰:矛头淅米剑头炊。殷曰:百岁老翁攀枯枝。顾曰:井上辘轳卧婴儿。殷有一参军在坐,云: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殷曰:咄咄逼人!仲堪眇目故也。”意思是:桓玄和殷仲堪一起玄谈,先说“了语”(即表达事情完结意思的格言),后又说“危语”(即表达危险意思的格言)。桓玄说:“在矛头上洗米,在剑尖上做饭。”殷仲堪说:“百岁的老翁爬上了枯树枝。”顾恺之说:“井上的辘轳上躺着个婴儿。”殷仲堪的一个参军在座,说:“盲人骑着瞎马,半夜走近深水。”殷仲堪说:“你可真是咄咄逼人!”——因为殷仲堪瞎了一只眼。“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即是比喻处境十分危险。毛泽东在这里将主观主义者喻为“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极言其对中国革命的危害。
对主观主义危害的深刻认识是促使毛泽东在党内发起整风运动的一个重要原因。召开于长征途中的遵义会议和延安的六届六中全会,分别纠正了党的历史上王明在土地革命后期的“左”倾错误和抗日战争初期的右倾错误,但由于没有从思想路线的高度对党内历史错误的根源进行深刻的总结,所以,党内在指导思想上仍存在一些分歧。这些分歧,从根本上说,就是一切从实际出发,按具体情况办事,还是主观主义地凭“想当然”或照着某些“本本”办事。毛泽东深感这一问题对于党内思想上政治上的统一和行动上的一致的重要性。于是,从六届六中全会后开始,他就在酝酿在全党展开一场深刻的整风运动。
1941年9月10日至10月22日,中共中央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即九月会议,这是为整风运动做准备的一次重要的会议。毛泽东在会议上针对主观主义发言说:“过去我们的党很长时期为主观主义所统治,立三路线和苏维埃运动后期的‘左’倾机会主义都是主观主义。苏维埃运动后期的主观主义表现更严重,它的形态更完备,统治时间更长久,结果更悲惨。”对于苏维埃运动后期的错误,毛泽东在同年10月起草的《关于四中全会以来中央领导路线结论草案》中又指出:“这条路线的性质是‘左’倾机会主义的,而在形态的完备上,在时间的长久上,在结果的严重上,则超过了陈独秀、李立三两次的错误路线。”草案分析:这条路线在思想方面犯了主观主义与形式主义的错误;在政治方面,对形势的估计,对策略任务的提出与实施,对中国革命许多根本问题都犯了“左”的错误。
九月会议之后,毛泽东还写了一篇题为《关于一九三一年九月至一九三五年一月期间中央路线的批判》的长篇文章。这篇文章对王明“左”倾路线统治时期中共中央的七个决议和指示,当时一位中央负责人的一篇指导性文章,以及中共苏区中央局的一个决议,逐篇进行分析的批评。文章从思想上、政治上、组织上以及策略方面,批判了王明“左”倾路线的主观主义、冒险主义、宗派主义和关门主义。文章通过对王明路线的批判,阐述了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文章说:“认识世界是为了改造世界,人类历史是人类自己造出的。但不认识世界就不能改造世界。”“必然王国之变为自由王国,是必须经过认识与改造两个过程的。”他指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如果不懂得从改造世界中去认识世界,又从认识世界中去改造世界,就不是一个好的马克思主义者。一个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者,如果不懂得从改造中国中去认识中国,又从认识中国中去改造中国,就不是一个好的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者。”“我们要建筑中国革命这个房屋,也须先有中国革命的图样。不但须有一个大图样,总图样,还须有许多小图样,分图样。而这些图样不是别的,就是我们在中国革命实践中所得来的关于客观实际情况的能动的反映(关于国内阶级关系,关于国内民族关系,关于国际各国相互间的关系,以及关于国际各国与中国相互间的关系等等情况的能动的反映)。”他指出,主观主义的“老爷”们,“他们只有一个改造世界或改造中国或改造华北或改造城市的主观愿望,而没有一个像样的图样,他们的图样不是科学的,而是主观随意的,是一蹋胡涂的。老爷们既然完全不认识这个世界,又妄欲改造这个世界,结果不但碰破了自己的脑壳,并引导一群人也碰破了脑壳。”最后他总结说:“老爷们对于中国革命这个必然性既然是瞎子,却妄欲充当人们的向导,真是所谓‘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了。”
这篇文章写成后当时没有发表。1965年5月,毛泽东对这篇文章作了一些修改,将题目改为《驳第三次“左”倾错误》,并写了一个批语,其中说道:“这篇文章是在延安写的,曾经送给刘少奇、任弼时两同志看过,没有发表。送出去后也就忘记了。一九六四年有人从档案馆里找出这篇文章的原稿,送给我看,方才记起确有这回事。在延安之所以没有发表,甚至没有在中央委员内部传阅,只给两位政治局委员看了一下,就再不提起了,大概是因为这篇文章写得太尖锐了,不利于团结犯错误的同志们吧。”的确,以“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来形容主观主义者的盲目性及其对中国革命的危害,实在是极其贴切而尖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