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天回到秦府,看见美凤和佑雪正在前院里修剪花枝。
“乐天,去哪玩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就等修文回来吃午饭了。”佑雪笑盈盈的说道。
“随便逛了逛,重庆可真大,我都迷路了,还是坐了人力车回来的。”乐天不好意思的笑笑。
美凤朝他招招手,“随我到房里去,我给你买了一套新衣服,去试试看。”
佑雪捂着嘴笑道:“你看凤儿多么关怀你个朋友。”
乐天感觉她话中有话,不觉脸上有些发烫。
两人回到屋里。
乐天问道:“是不是佑雪察觉到了我们的关系?”
美凤点点头,“女人的心思都很细的,以为象你们男人家大咧咧的。他们知道了也没什么,反正我是过来人,先前也给他们说了我和李家解除了婚姻,我喜欢跟谁就跟谁。伯父家的人都是比较开明的,会理解我们,你不必担心什么。“
乐天笑道:“你都不怕,我还怕什么,我就担心他们知道我是有妇之夫,委屈了你。“
美凤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知道就好,只要你象对如雪那样对我,我就满足了,如雪的事你我不说,他们不会知道。”
“凤儿,我当然会对你好了。”乐天一把把她搂入怀中。
“试试这衣服吧,这是洋装。我看修文穿着挺帅气的,我也给你买了一套,想来你穿上更好看。”说罢,转身去取衣服。
乐天刚要解衣服,想起了怀里的丝绢,趁她不注意,走到床前,塞到了床垫下面。
两人回到客厅,午饭已经备上了。
“来,大家吃饭,不等修文了。”秦名扬从内室出来,看了一眼,说道。
于是几个人开始吃饭。
“咦,乐天这身洋装穿在身上,挺抢眼的。”旁边的修武说道。
“唉,别说了,怪别扭的,呆会还是换了好。”乐天觉得浑不自在,尤其是脚下那双皮鞋,走起路来‘咯登咯登’的响。
“换什么,现在都流行穿洋装,这才气派,你要是让修文换回青衣长衫,他才不愿意呢。”佑雪笑道。
秦名扬呵呵笑道:“年轻人追赶潮流是应该的,不象我们老家伙,是改不过来了。其实我早就看出凤儿和乐天的关系不一般,真以为伯父老眼昏花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要往前走的,凤儿能够走出阴影,重觅新爱,伯父也替你高兴,别以为伯父是个守旧的老古董,我和你父亲可不一样。”
美凤脸上绯红,“伯父,你心里知道就好,何必说出来,让侄女无地自容。”
“啊?原来你们早就好上了?”修武吃惊的说道,瞅瞅美凤又瞅瞅乐天。
“爹都看出来了,你们两兄弟还蒙在鼓里。美凤一个大家闺秀,千里迢迢带着男人来拜见爹,还真以为是她朋友啊?两个猪头!”佑雪笑道。
“谁说我们兄弟是猪头呢?佑雪又背着我说你老公坏话了。”厅门口传来修文爽朗的声音。
待修文坐下,秦名扬问道:“赵子龙的情况如何了?”
“唉,我去的时候都快不行了,医生急着抢救,我在外面等了大半天,最后医生说他长期吸食鸦片,这次剂量过大,回天无力。我进去看他的时候,他嘴里不断吐着白泡,拉着我的手,只说了一个‘毒’字就咽了气。”
“赵伯呢,他问出什么没有?”
“他是又气又伤心,坐在外面根本就没进去,只到子龙死了,他才老泪纵横。”
“唉,赵伯也够命苦的,两个儿子为朝庭送了命,现在唯一的孙子又去了。赵伯一生没做什么亏心事,怎么会有如此的报应?”秦名扬长长的叹了口气。“你们两个给我记住:黄赌毒千万不要去沾,尤其是这鸦片!”
“爹,我们记下了。”两兄弟齐声答道。
“爹,我从子龙的工友那里倒听到了一些消息。”修文说道。
“什么消息?”
“我听送子龙去医院的工友说;前段时间子龙因为赌搏和吸食鸦片,欠了一屁股的烂债,有几次债主都追到厂里去了,他四处找人借钱还债。不过这三天,他好象突然发了财似的,先去赌场狂赌,随后两天都泡在烟馆里吞云吐雾。方才我在他的遗物里还发现了三张一百两的银票。你们说,他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呢?”
“莫非这和家里失窃的东西有关?”修武吃惊的说道。
“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先别声张,他再怎么说也是赵伯的孙子,我倒不稀罕那些金银首饰,我只担心那风水先生说的话,没了宝剑家里会出祸事。”秦名扬说道:“今晚你们陪我去赵家为子龙守灵,再找点线索。”
“爹,今晚还要办理甘娘的事。”修武一直把这事放在心上。
“差点忘了,你就留下来陪乐天办理这事。我和修文去就行了。对了,刚才你说子龙死前说了个‘毒’字,是什么意思?”
修文说道:“这个我也不明白,难道是说鸦片之毒害了他?”
佑雪说道:“也别瞎猜,好些字都是这个音,未必就是‘毒药’的毒。”
修文笑笑,“佑雪说得是,只不过第一反应是这个字而已。”
美凤这才发现小诗媛不在,于是问道:“小堂妹怎么不在家?”
佑雪说道:“学堂离家远,她中午就不回来了,下午才回来。”
这个时候,秦名扬的二夫人钱碧莲和二管家钱吉回来了。
“这么快就吃完回来了?”秦名扬问道。
“吃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乱哄哄的,我和二弟把礼物送上,坐了一下就回来了。”钱碧莲说道。
乐天这才知道二管家原来是二夫人的弟弟,难怪都姓‘钱’,听到她说起赴宴的事,又想起了史雪萍,她是‘一凤’,那么车夫口中的‘一龙’就应该是这个青帮帮主了。
领教了史雪萍的威风,看来这个青帮势力着实不小,自己这次是为神剑而来,此地人生地不熟,不要卷入其它是非之中才好,史雪萍虽然诱人,却是带刺的玫瑰,小心为妙。
众人都在客厅喝茶。
这时赵伯急冲冲的走进来,一把算涕一把泪的对秦名扬说道:“老爷,你可要替老奴做主啊。”
秦名扬一把扶住赵伯,神情悲痛的说道:“赵伯,你不要伤心了,你孙子的事我知道了,节哀顺便,需要什么帮助尽管说,难道我还当你是外人吗?”
赵伯摇摇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个下人引着福源丝厂的经理方正明来了。
“方经理,有什么事吗?是不是失火的事有进展了?”秦名扬问道。
年方四十有余,有点发福的方正明说道:“失火的事已经处理妥当了,不过原因还一时查不清楚。我是和赵伯一起来的,刚才途中有事耽误了一下,来晚了一步。”
“哦,有其它什么事?”
“是赵子龙的事,修文走后我也去了医院陪着赵伯,后来医生发现了新情况,他们说子龙的死,致命的不是鸦片,而是另有原因。”
“什么?他不是吸食鸦片死的?”
大家都感到诧异。
这时,赵伯停止哭泣,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我来就是告诉老爷,子龙是、是被人毒死的!”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方正明说道:“洋医生检查出致命的原因是鸦片中混合了另一种毒药,俗名叫‘马钱子碱’是从马钱子这种植物中提炼出来的,毒性很强,但反应不是很快,因为鸦片的毒素加速了毒性的发作。
我已经把子龙用过的烟枪拿去给医生看了,他们证实里面确实含有这种有毒物质,不过非常微量,所以子龙才能拖延了一段时间,但是中了这种毒后,人的意识会迅速模糊,肌肉抽搐,口中流涎,不能言语,直至最后呼吸肌僵直窒息而死。。如果不是那家德国医院的设备先进,很容易会被误认为是鸦片中毒。”
“竟有这样的事。你报官了没有?”秦名扬问道。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衙门了,不过这种事不知要拖多久才有结果。”方正明说道。
“老爷,所以我来求你给我作主,我就这么一个孙子,虽然他是个不成气的娃儿,但也不能白白让人害死啊。”赵伯哽咽的说道。
“赵伯放心,这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子龙的尸体现在何处?”秦名扬皱着眉头问道。
“已经派人运回家了,工厂里的一些工友晚上准备去吊唁。”
“这样,你先陪赵伯回去安排后事,晚上我和修文来一趟。”
于是方正明扶着赵伯离去了。
修文说道:“子龙的死会不会和他这两天突然暴富有关?”
“有可能吧,子龙死前不是说了一个‘毒’字吗,难道他最后明白有人要害他了?”秦名扬沉思道。
“有这可能,但也未必,连医生开始也以为是鸦片中毒,他不一定能判断出烟中另有毒物,而下毒的人显现就是想鱼目浑珠,制造一个子龙非他杀的假象。”
“想不到这两日发生这么多事,我得回房间好好理下头绪,你们两兄弟好好查查子龙的钱是从何而来。”说完,钱碧莲陪着秦名扬回房去了。
修文修武也出了秦府,佑雪和钱吉一道忙着打理家务去了。
厅里只剩下乐天和美凤二人。
“我还是把这身洋装换了吧,穿在身上怪别扭的,还是我的长衫透气通风。”乐天苦笑道,“不过这个洋表我挺喜欢的。”
“哼,我给你买的东西你不喜欢,倒喜欢人家买的东西,算我白疼你了。”美凤扭过脸去,气呼呼的说道。
“呵呵,别生气,我穿着还不行吗?现在也没什么事做,不如去外面转转吧。对了,离秦府不远有间玉器铺,我去买对镯子送你,好不好?”乐天嘻嘻笑道。
“这还差不多。”美凤缓过脸色。“你这套洋装,还差个帽子,不如也去配一个。”
“不用了吧?”
“很勉强是不?”
“不勉强。”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人家还不是想让你更好看点嘛,伯父说了年轻人要跟上潮流,你怎么比个女人的见识还不如,真是个十足的土包子。”
“可是,我已经很帅了。”
“臭美!”
于是乐天牵着美凤出了秦府,反正大家都明白他们的关系了,何不大方一点?
不觉中两人在外面逛了几个时辰,眼看天色不早,于是回到秦府。
这时秦名扬和修文去了赵子龙家。
修武早早赶了回来,就等着办理甘娘的事。
几个人吃过晚饭,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不过秦府安上了洋灯,所以一片明亮。
乐天便在后花园一个偏僻的地方摆好桌子,开始施展‘纸鬼寻人术’,寻找甘娘的尸身。
“乐天,甘娘是不是在附近啊?我怎么觉得浑身凉嗖嗖的?”修武抱着自己的膀子说道。
“她在附近就好了,我就直接问她算了,何必再费手脚?”乐天说道。
“是不是真的怕你了?”
“我有那么可怕吗?我们茅山派修道是为了对付害人的妖孽,没有恶意的鬼怪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
“唉,我穿这身洋装做法,还真有些不伦不类。”乐天自嘲道。
“说真的,我好象还没见你正儿八经的穿过道袍。”美凤说道。
“穿道袍只是为了表明身份而已,我做人一直是比较低调的,不想太张扬,人怕出名猪怕壮,懂么?”
“说不过你,快点做法吧。”
于是乐天施起法来,那桌上的小纸人应声而起,在空中慢悠悠的打转。
“真神了。”修武惊叹道,“看来学道比习武好玩多了。”
“那你不如拜乐天为师好了,反正现在你也是光棍一个,自由自在。”佑雪打趣道。
“呵呵,我自己都还没出师呢,哪敢误人子弟。”乐天微微一笑。
这时那纸人往东飞去。
纸人飞得基本是直线,离地大约一丈,若有阻碍,便自行绕过,后面跟着的人却要费些周折。
一会儿,那纸人已经飞出了秦府的院墙,往后山而去。
众人跟在后面,前面夜色中出现了一片竹林,被晚风吹得嗽嗽作响,众人心中有感,仿佛觉得那声音似哭泣一般。
那纸人没有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飞行,而是飞进了竹林深处。
“我记得这里面有个破旧的小亭和一口废弃的井,小时候经常和甘娘在这玩耍,难道她——”修武的语气充满了悲伤,往事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甘娘对他的好,他如何不知道,可惜他对她始终没有那种男女之情,有段时间他认为既然已经注定了甘娘是他的妻子,他也就认命了,父母之命,岂能违抗呢?而偏偏在他情窦初开的时候,另个女子的倩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点燃了少年的初恋情怀。
这时,众人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巧而残破的石亭,有一根柱子已经倾斜的厉害,没人敢站在里面。
“你们看,纸人停在那里了,那个地方就是一口井。”修武叫道。
在石亭数丈远的地方,纸人停在了空中,上下晃动,最后落在下面厚厚的竹叶上。
修武几步冲过去,双膝着地,用力扒开那些长年累月堆积的腐烂的落叶。
他嘴里激动的叫着:“甘娘!甘娘!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你为什么这么痴情,值得为一个不爱你的人付出生命么?甘娘!你出来见见我,出来见见我啊!”叫到最后他已经是声泪俱下。
其它几个人都默默的站在他身后。
此时风停了,竹林一片静谧,只有修武悲怆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片刻间,黑黝黝的井口果然露了出来。
佑雪低声说道:“我和姨娘回去叫人来吧。”
乐天点点头,把身边的美凤搂得更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