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鬼听见蒙蒙浓雾之中隐隐地传来铃声。他兴奋地说:“师父,我们可以出去了。”
陈小元点点头:“招魂铃,咱们赶紧走。”师徒二人带着王五顺着声音就直扑那大路而去。
走了不一会儿,三人穿过黑雾终于看清了去路。路的尽头,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沼沼黑气从崖底冒出。那铃声就来自崖底。
阿鬼脸色苍白:“师父,难道说,让我们跳崖才能出去?”
陈小元也没了主意:“应该是顺着铃声走,没错。我们跳崖吧。”
王五颤巍巍地慢慢走到崖边向下看,当时就瘫那了:“我不跳,我死也不跳。”阿鬼恼他没用:“不跳,你自己留在这。”铃声在崖底响得特别急促,时断时续。
陈小元说:“跳吧。”
三个人站在崖边,一起往下看。每个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三个人一起闭上眼睛,默默地数着“一,二……”“三”还没数出来呢,就听见背后有人喊:“不能跳。”
三人回头去看,只见九星远远地跑了过来。
九星跑到三人近前,气喘吁吁:“别跳,千万别跳。”阿鬼疑惑地问:“为什么?”九星说:“这是假铃。”阿鬼惊叫:“什么?假铃?”九星点点头:“刘一道在自己的母幡上挂置了一真一假两个铃。真铃能够指引我们走出冥界,假铃会引诱我们掉入地狱。”
陈小元疑惑着问阿鬼:“这个人是?”
阿鬼说:“对了,师父。他叫九星,是刘一道的徒弟,就是他帮助我来到冥界的。”
陈小元手捻须髯,看着九星,刘一道的徒弟?这个……阿鬼看出陈小元有疑心,就说:“师父,你放心吧。九星和乐天是好朋友,他不是坏人。”
九星一抱拳:“陈道长。我拜刘一道为师那是无奈之举,他这个人人品不正,我虽然不敢说自己是大大的好人,但和他绝对不是一路。”
陈小元看看他说:“九星,那你说,下一步该怎么办?”
九星看看悬崖,那铃响得特别急促,他说:“真铃声音清脆悦耳,假铃混浊不堪,这明显就是假铃的声音。如果想得到真铃指引,除非有两个办法。”
阿鬼急促地说:“你说吧。”
九星看看雾蒙蒙的天空:“现在外面很可能是真铃假铃一起响,真铃的声音遮掩在假铃之中,所以我们听不到。除非外面的人把假铃止住,只摇真铃。”
阿鬼摇摇头:“这个不太可能。”
九星点点头:“那就剩最后一个办法了。”
其他三人异口同声:“什么?”九星说:“我们之中必须有一个人跳崖。只要有人进入假铃指引的地狱,假铃的声音就会消失。我们就可以听到真铃的响动。”
其余三人一起沉默。空气沉寂得都能拧出水来。
阿鬼挠挠头:“必须有一个人作出牺牲?”九星点点头:“必须有一个人进入地狱。”王五一看其他三人看着自己,脸上笑比哭都难看:“各位道长,你们别看我,我还没活够。”陈小元直直地看着九星:“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九星惨笑:“句句是真。”
陈小元看了一眼这断崖,叹了口气:“罢了,我跳吧。”阿鬼一把拉住自己师父:“不行,师父,还是我跳吧。”
就在几人争执之时,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尖锐的鸟叫声。几个人顺声音去看,只见两个鬼差怒气冲冲举着幡从远处飘荡而来,鬼差身后是黑压压像潮涌一样的冤魂亡灵。一股黑色令人窒息的怨气逼迫而来。
老太爷尸性大起。奔向那铃声之源。
小云满头大汗看着毫无反应的阿鬼和九星肉身不停地摇铃。
乐天紧紧扣住老太爷的腰,不让他近前一步。老太爷突然反过劲来,一把抓住乐天。僵尸爪猛然扣住乐天的脖子,尖利的爪缘划开了脖子上的肉,鲜血霎时流了出来。
乐天咬住牙猛掰老太爷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开。老太爷把目标放在乐天身上,它紧紧地抓住乐天的脖子,把乐天给举了起来,乐天双脚马上就离地了,脖子上全是血。
老太爷举着乐天给抵在墙上,乐天就感觉自己被勒得头晕眼花。他勉强把那僵尸爪给掰开一丝缝隙,可以呼吸。小云把幡放下,告诉都在傻看的士兵们:“还看什么?赶紧取绳子。”
士兵们一看“哎”了一声,就要跑出屋子拿绳子。木忽儿说话了:“他妈的,我看谁敢拿绳子?!那是我爹,谁要拿绳子拴他,就是拴我,定斩不饶。”当兵的一看,拉倒吧,别一会儿脑袋混没了。
小云急得满脸是泪:“你们不去,我去。”她急匆匆地往外走。乐天抵住老太爷的僵尸爪,怒吼:“小云,去摇铃。”
小云看看乐天,泪水禁不住地往下淌:“师哥。”
乐天大怒:“小云,师哥说话,你不听是不是?去摇铃。”
小云抽泣着,怔怔地看着乐天,乐天忍着剧疼大喊:“去摇铃。”
小云无奈,重新把幡拿起来看着渐渐无力的师哥,哭着摇晃着铃铛。
鬼差领着亡灵在浓雾中滚滚而来。九星对陈小元说:“陈道长,我们还有最后一个机会。”陈小元惊喜:“我们可以不用跳崖了?”王五一听,乐得嘴能咧耳朵后边。他是最担心的,如果真要有一个人跳,那非自己莫属。人家爷们几个这交情,谁跳了都心碎,就自己在这里无牵无挂,死了没人担心。他急忙催促:“你快说。”
九星拍拍阿鬼的肩:“这个事还得委托你,阿鬼。”
阿鬼点点头:“你说吧,没问题。”
九星说:“回去以后告诉乐天,兄弟是一辈子的。”阿鬼愕然,没明白什么意思。九星猛然跑到崖边,纵身跃下。阿鬼血都要凝固了,他反应极快跑过去想抓住九星的衣服,但九星下坠之势不可阻挡,那黑色的袍子在阿鬼手中一滑,就飞了出去。
阿鬼趴在崖边,向下望去,只是见到九星那满头的白发如蜘蛛丝一般弥漫在黑雾中,渐渐失去了踪影。崖底的铃声骤然不响了,恢复平寂。
阿鬼鼻子一酸,手颤抖不已。陈小元和王五这时一起过来,向下望,眼前只是那从崖底升起的沼沼黑气。王五暗自长长喘了口气:“大难不死呀,老子我又躲过一劫。”陈小元眼睛一闭,“唉”了一声,喊了句:“无量天尊。”
九星从黑暗中醒来,他睁开眼睛看见小云那满是泪痕的俏脸。他回过头看了看身旁的阿鬼。阿鬼紧闭双眼,没有气息,宛如死人。他坐了起来,猛然看见乐天被老太爷铜甲尸紧紧扼住喉咙抵在墙上。
九星大怒,飞身下床,就去搭救乐天。他跑到老太爷身旁,从后面搂住它的脖子。但手臂却穿过了老太爷,仿佛透明一般,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触觉。他心“突突”跳着,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周围所有的人都没有看见自己,他回过头去看床榻,床上的自己依然死死地躺在那里。
九星脚都软了,他径直走到屋子里的铜镜前,镜子里的自己宛如一阵黑烟,模糊不清。他喃喃对自己说: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死了。
他推开房门走到屋外。屋子外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一阵阴风吹过,九星吹得遍体生寒,他看见自己的身体被风吹散,如烟雾般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中再也不见。
一阵清脆的铃声从东北角传来,王五乐得直蹦高:“真铃。我们有救了。”这时候鬼差就要赶到了,大批的亡灵开始呈半圆形把三个人慢慢地包围在里面。陈小元说了声:“快走。”三个人趁那包围之势还没形成,直奔东北角就扎下来了。属王五跑得最快,这小子恨不得这个时候长八条腿。
东北角落,一个山洞里时断时续地响着铃声。洞内向外放着白色的光芒。三个人看到亡灵已经追到,赶紧跑进洞内。
洞内冰寒刺骨,地上都是如镜面一样光滑的寒冰。
铃声在洞的深处不断回响着。
三个人小心翼翼地跨在冰面上,一步一步向那铃声走去。
小云正哭得特别伤心,猛然一看阿鬼翻身坐起。她一下没反应过来:“师……师兄。”
阿鬼劫后余生,笑着说:“我回来了。”
小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在阿鬼的怀里大哭。阿鬼一眼就看见奄奄一息的乐天,急忙放开小云掀被子准备下床,这时候就感觉到自己右脚脚腕处疼痛如万针穿心。他大喊一声栽在床上。
乐天看见阿鬼醒过来了,这颗心才放下。本来在和老太爷较劲的一身力气,瞬间泄掉了。老太爷像疯了一样,往死里掐乐天的脖子。
阿鬼看见乐天眼看就要不行了,急忙对小云说:“师妹,快帮乐天。”
小云抽出匕首飞身上前,手起刀落直奔老太爷的胳膊。“啪”一声,匕首撅起好高,她一下没把住,匕首脱手飞在空中翻着个就下来了,“当”掉在地上。再一看,那匕首都卷了刃。
老太爷浑然不知,满脸的绿血,“咳咳”怪叫着爪子上就加了力。乐天最后一丝力气也用尽了,头昏眼花呼吸不顺。
这时,门一开,一个老道走进屋内:“无量天尊。各位不必忙,贫道陈小元到了。”小云和阿鬼一看,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这颗心才放下。
陈小元高抬腿轻落足,一纵跃到老太爷的身旁,用镇尸符接连封住它的额头和下裆,用镇尸玉点在老太爷的眉间。老太爷铜甲尸浑身颤抖,眼里逐渐失去了光彩。陈小元和小云把乐天给解救下来。
他都翻了白眼,嘴里全是沫子。陈小元告诉小云:“取一盆凉水来。”小云急忙出屋,用屋子里的脸盆接了凉水进来。陈小元把水淋在乐天的脸上,用手压他的胸膛。不大一会儿,乐天慢慢缓过劲来,他一眼看见陈小元,激动得热泪盈眶:“师父。”
陈小元叹了口气:“你们师兄妹三人,今天受委屈了。”
小云一看乐天脖子全是血,急忙取过糯米敷在伤处。青烟徐徐地冒了出来,乐天这才感觉到舒服许多。
陈小元笑着摸摸胡子:“好了,小伙子,没事了。”他抬头看了一眼被封住尸气的老太爷说,“小云,大公鸡何在?我马上要废了这铜甲尸。”小云恨恨地说:“大公鸡都让这些当兵的熬汤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