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儿有出息了，爸妈心里很高兴，这样吧，赚钱不容易，妈替你先存着吧，至于以后买房还是另作其他使用，由你来定吧，唉，爸妈没本事，这辈子没能给你留下什么钱，你们姐弟算是投错胎了啊。”
毕竟母子连心，觉得自己这孩子虽是个性好强些，但应该不会坏到哪儿去，看他这般神情应该不像是撒谎。老妈随后也安下心来，叹了一口气说。
“妈，说什么呢？什么投错胎嘛？这辈子能做你们的儿子，是儿的福气，下辈子儿还要做你们的儿子。”李浩天探手握着老妈的手，感觉得老妈的双手不再是那么光滑柔嫩了，抬头朝老妈脸部看去，老妈虽然天生皮肤白皙细腻，但难掩岁月的无情和沧桑，脸色少了当年那种红润和光洁，额头和眼角处不知不觉爬上了几道皱纹，眼神带着浓浓的自责和负疚，李浩天不禁疼惜万分，一双虎目有些涩涩的。
老妈也是轴承厂女工，厂子倒闭后，她这两年一直失业在家。老妈当年也是厂里百里挑一的美女，她和春兰婶当时被全厂公认的“两朵金花”，只不过风格绝然不同，春兰婶又辣又俏，性格开朗外向，敢爱敢恨，而老妈性情柔顺，善良文静，端庄婉约。可能性格互补的原因，老妈和春兰婶竟然成了贴心闺蜜，后来都成了双职工，又住在上下楼，每天上下班、上街买菜都在一起，好得让同事们羡慕又嫉妒。
“唉，才四十多岁就憔悴如此，是时间和生活改变了一切啊，当年的‘两朵金花’已渐渐变成昔日黄花了。”李浩天心里感慨万千。
不过，长年在一线劳作，也让老妈锻炼出一副好体魄，她的身材本来就高挑，上了年纪后这才身体发福，腰肢变得丰腴圆润了起来，但厂花轮廓依然，多了女人的成熟和母亲的端庄贤淑。
不管母亲美丽抑或平凡，年轻还是苍老，在孩子眼中，母亲永远是最美的人。李浩天轻握着老妈的手儿，默默地看着眼前亲手扯大自己的女人，双目流露出无限的眷恋和敬爱，思绪瞬间飞回当年赖在老妈温暖宽广的怀抱里耍娇厮磨的童年时光，最让他痴恋迷醉的，是母亲身上散发出淡淡的体香，那味道像迟桂花，又像紫薇，直到读初中以后，他才为自己这种对母亲体香的痴迷成癖感到羞愧，他有时觉得这是不是一种对母亲的亵渎，抑或是一种一生无法洗去的罪孽。
“痴儿，老妈真有那么好吗？说得比唱得好听，一走就是两三年，连个电话都不打回来，这……这要多狠的心呀，算是老妈白疼你一场了，今年要是再不回来，老妈可要拿棍子追到省城动家法了。”老妈手儿紧紧地握了一下，接着又恨又爱地在儿子的手心捏了一把，红着眼睛，别了过头去，身子微颤着。
“妈……，儿子这不是回来了嘛，是儿子不好，让老妈牵肠挂肚的，以后不会了，其实，这些年，儿子也很想回家，但儿子不想让父母丢脸，想凭自己的努力做一番事业，光宗耀祖就不说了，只想为父母争口气，好好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李浩天苦笑解释着。
“好了好了，男儿不怕四海为家，只怕胸无大志，消极颓废，如今孩子回来了，也算是有些出息了，老太婆你该开心自豪才是，大过年的，别给孩子增加思想压力。”一旁一边抽着水烟，一边看着电视的父亲，有些看不得老伴对儿子的哀婉泣诉，闷声说。
“是啊是啊，妈你别伤感了，我爸说得对，我哥现在可出息了，不仅找到好工作，还赚了钱回来买大屋，而且……还会开小车，对了，就是衣锦还乡，多风光，我决定了，读完初中后我跟哥联袂闯世界，捞大钱去。”妹妹虹儿也靠了过来，抱着老妈的手臂安慰说。
“傻丫头，什么衣锦还乡，就你会说，还联袂闯世界捞大钱呢，想也别想，给我好好读书，将来哥给你选一个好大学，这才是正道，小小年纪就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专心读书吧，放学回来帮哥陪陪老妈，赚钱的事哥来做。”李浩天抬手搓了搓小妹的后脑勺，叱责道。
“我那儿小嘛，过了年十七了，人家春兰婶的女儿小惠姐也就十八不到，人家都去相了几回亲了，哥明明就是看不起人家，再说人家那是读书的料嘛，还不如早点出社会找份工作做。”虹儿显然不依，小嘴巴一翘，低声争辩说。
“死丫头，这个家就那么不值得留恋吗，人家小惠是没办法，家里四处找钱给她爸动手术，这才……这么年轻找婆家，你凑什么热闹，你难不成是想气死老妈么，听你哥的，专心读书，实在……读不去再说。”老妈俏目一睁，手儿朝小妹的右耳垂拧去，呵斥说。
说到自小玩到大的小惠姐，小妹眼睛霎时转红，含泪说：“小惠姐真惨，听说要嫁给一个比她大三十岁的包工头，那包工头还有一大群儿女，儿子都比小惠姐大十岁，哥，咱们帮帮小惠姐吧，小惠姐平时可照顾我了。”
“唉，这是命，怎么帮？近10万元的手术费，在这样的破厂子做了一辈子不吃不喝都没有，再说你哥刚毕业出来，靠那份工资怎么帮呀，既是工友又是上下楼的，也不是不想帮，尽人事吧，过了年，我再去找找主管部门和工会说说，能争取一点是一点吧。”老爸脸色微沉，将水烟筒朝塑料桶一敲，然后顺手抄起脚边的一根小棍子，一边用力地掏着烟屎，一边说。
“孩子他爸，主管部门都找过几遍了，人家答复都是企业破产了，医疗保险又没买，只能给予一点人道主义帮助，劳动部门又说不是工伤，爱莫能助，还去找有用吗？”老妈眉头微蹙，轻声说。
“那还能怎么办？没用也得去跑，再不行就去找县政府领导，难不成见死不救？”老爸说。
“儿啊，春兰婶是妈在这破厂子要好的姐妹，也很疼你，还曾多次私下说要认你做干儿子，她的日子过得不容易，男人如今在医院半死不活的，身边就两个没长成小丫头，娘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唉，你春兰婶虽然大大咧咧，但也是个心眼亮又记恩的人，谁在这节骨眼上帮了她，她会一辈子都会记住的。”老妈一边惋叹，一边说。
“难怪没见小惠，难怪春兰婶一家过年都死气沉沉的，企业破产，又遇到这样的惨事，没有大家的帮忙，哪能挺得过去，毕竟是老邻居，能帮就帮一把吧，我有些朋友在政府部门工作，过了年我再帮想点办法吧。”沉默了一会儿，李浩天说。
“这事，量力而行吧。”老爸赞许地看了儿子一眼，点了点头说。
儿子这般通情达理，听说儿子认识有政府部门的朋友，说得又这般镇定，老妈也是一脸希翼地望着儿子。
她感到很欣慰，她再细细地打量了儿子一阵子，发觉儿子身上多几分沉稳决断的气度，她一直在车间，这种气度似乎只在厂长这种大人物的身上看到过。
“我就知道我哥最好，小惠姐也是这样说，小惠姐要是知道哥也帮她们家想办法，她一定很开心，可惜她还要在医院照顾她爸，连过年都没心情回来，哥，谢谢你，我听你的话，专心读书了。”小妹开心地跑到哥哥身边厮磨着，果然是长大了些，都到自己的肩膀了，身材继承了老妈的基因多些，高挑圆润，全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现在事情还没办好，丫头谢什么呢，你小惠姐也是哥的邻居，哪有不帮的道理，放心吧，哥会尽力的，有哥出马，多少都会得到一些帮助。”李浩天拥着热心助人的妹妹，笑了笑，说。
“嗯，我最相信哥哥了，哥哥是我的偶像，脑瓜子最聪明，读书考大学又厉害，小惠姐这回有希望了。”小妹双臂攀着哥哥的脖子，那欢欣雀跃的模样儿，一下子感染了一家人的情绪，原本沉闷无比的气氛瞬间变得欢快了起来，这才是一家团圆过大年的气氛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