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睡不着的不仅是李浩天。
在浪竹孙家村的一处围屋内,屋内没亮灯,一个男子默然对着窗口抽着烟,似在等待着什么。正是产业园保安部主任孙武。
这时,一道人影闪到窗前,是个后生,压低声音说:“孙哥,我和几个兄弟在工地里的两台勾机做点手脚后,正想到跑到镍矿厂车间弄点值钱家伙,没想到那帮差佬和保安仔来得这么快,兄弟们今夜是没机会下手了,你看……”
“……好,这就够李浩天那小子恶心了,叫兄弟们马上收手,你带着兄弟们连夜离开浪竹,先到粤东那边躲几天吧,我什么时候给电话你,你就什么回来上班,拿去,这是兄弟们的熬夜钱。”孙武咬牙右拳猛击了一下左掌,说着,从西装上衣口袋掏出一叠钱,甩给那人。
“好,我们这就走。”那个后生接过钱,点头说,随后转身离去。
随后,只见孙武在窗台按灭了烟头,拨通电话说:“小叔,睡了?这边事情办好了,坏了两台大型勾机,砸了车间几个玻璃窗,嘿嘿。”
“……知道了,到此为止,叫那几个混账的嘴巴放严实些。”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
“放心吧,小叔,都安排妥当了,那几个都是一起喝过鸡血酒的哥们。”孙武说。
……
因为睡得晚,又是放假了,没什么事,次日睡到九点多才醒来,李浩天看看时间,再不赶紧回家,就赶不上除夕围炉了。
匆匆起来洗漱,收拾好行李,就跑到政府大院。因为那辆普桑停在大院内。
今天已是除夕了,这时,乡政府办公楼除了值班的门卫,人都走空了。
李浩天跑上办公室转一圈,随后下楼准备赶回大兴县老家过年。
该带的行李和年货都在车后厢上,其实行李也没多少东西,也就是两套日常换洗的衣服,还有玉凤嫂送给父母的保暖衣帽,此外,就是那天从旧住处拿回的装着那套女童装和那套银首饰的小行李包了。
好男儿当衣锦还乡。三年没回家过年了,现在要回去了,虽然没有归心似箭的感觉,但也是有一种回家的兴奋和迫切。
呵呵,我现在算得上是衣锦还乡吗?也许算吧,至少今年可以开一辆半新旧的普桑回去。李浩天苦笑了一下,关上尾厢,然后驱车出了政府大院。
路过玉凤嫂的汤粉店,只见店门已紧锁,店门贴了一张大红纸,上面写着:初五开门,祝一帆风顺。
呵呵,看来玉凤嫂本来是想等我辞行的,可能是被家人催得紧,她这才在店门上留言,先行回家了。
回大兴县要经过铁城市,一路上,没有多少车,毕竟除夕了,该回家过年的基本上都回了,虽然路况不好,也没有堵车的现象。普桑的优点就是底盘高一些,走这种坑坑洼洼的路倒是轻松,因为要赶路,路况稍好的路段李浩天踩到了120公里,难得体会一回速度的快感。
结果用不到平日的一半时间就到了铁城市。进入铁城市二环路时,周雄军打来电话说,产业园治安情况平稳,经县局批准,已经对苏武采取住宅监控措施。才放下电话,卫兴竹又打来电话汇报工作,他本是办事严谨细致的人,昨晚出现的漏洞让他发了狠,他决定今年不回家过年了,除夕到大年初一坐镇产业园。
“辛苦了,兴竹同志!不过也没必要搞得那样如临大敌,要相信咱们的队伍嘛,好吧,你自己看情况吧,安排好就回家和妻儿团聚。”说完,李浩天苦笑地摇了摇头,卫兴竹这人的格局小了点,但还算可用。
李浩天打算在产业园这边培养几个副手,田晓芳和卫兴竹还不错,但从大事决断方面,似乎田晓芳稍为自信一些,冲劲更足一些,门路也多一些,而卫兴竹则是那种办实事的人。手下真的没什么人才啊,先将就用着吧,慢慢培养,也许会成长起来。
出了二环,向西就是往大兴县的一级公路了,因为这段路连接通往省城的高速公路,所以保养得不错,不好的是这里还设着一个收费亭。叼,全国都在撤收费亭,为何唯独这个不撤?
不情不愿地交了5元过路钱,李浩天猛踩了一脚,车子快速前行,险些撞到杆,那个收钱的女子淡淡地看了李浩天一眼,似乎在说:有本事你就撞过去。
叼,忍你,下回带人来冲卡打人。
“喂,哪一位?!我开着车呢!”
这时,手提包里的那台三星手机响了起来,刚才因为交过路费一肚子气,一看是一个长途固定电话号码,且号码有些陌生,李浩天的语气未免粗了一点。
“……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是工作不顺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女子,嗓音倒是很甜脆柔顺,关切地问。
“咳……咳,没……有,刚才经过一个违规设的收费亭,这不,心中有些为老百姓愤愤不平吗,呵呵,你……?”李浩天一时也弄不清对方是什么身份,语气讪讪地试探着。
“你看,你看,都咳着了,一人在那头要照顾好自己啊,不就是几块钱吗,给人家就是了,何必和别人发气伤身呢,今天都是除夕了,还不见人回,母亲都念叨好几次了,女儿听到汽车的声音跑出去看了几回,失望着呢,催着我打你的电话,我担心你开着车往回赶,开车接电话不安全,所以一直没打你的电话。……回到哪里了?晚上能回到家吗?”女人问,语速很快。
到了此刻,李浩天已经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
这是一位除夕盼夫回家团聚的妻子。
李浩天一时之间大脑短路,都不知怎样回答。太沉重了,太违心了,此时此刻,他有一种告诉对方真相的冲动,他真的不想去欺骗一位好妻子,嘴巴张了几次。然而他真的无法硬起心肠让一位好妻子失望,可以想象,苦等久盼,结果等来这样一个丈夫跳江身亡,且还是死不见尸,那是一种多大多沉重的打击。
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李浩天渐渐变得理智了起来,他叹了口气,暗忖:这个秘密能藏多一天就多一天吧,大过年的,多晦气,多让人绝望啊,也许再过一些日子说出来,这一家子会容易接受些吧。
“那个……茜啊,真遗憾,这边的工作安排有点变动,产业园这头千头万绪,又遇到产业园晋级,市县领导又有大变动,有些工作还没安排好,除夕晚可能回不了,我只能争取初二回去,你先同妈和女儿解释一下,晚上我再给妈和女儿打电话,好吗,茜?”李浩天硬着头皮,婉转地说。
“……这样呀,好吧,你呀,一年忙到头,两年没回了,孩子都说快认不出你这个老爸了,安排好就回家吧,家里我会照顾好的,妈和女儿那边我会向她们解释的……。”听到丈夫除夕赶不回来,也许是觉得有些突厄和失望,茜短暂沉默了一下子,才带着有些埋怨的语气说。
“嗯,谢谢茜的理解,家里那边拜托了。”终于过关了,李浩天松了一口气,说。
“老夫老妻的,谢什么,怎么感觉怪怪的,你没事吧?”对方问。
“呵呵,没事没事,先这样吧,路上车多。”李浩天干笑说。
“好的,小心开车,再见!”茜说。
“再见,亲爱的。”李浩天说。
天,真是要老命!我到底这是在干什么!欺骗人家孤儿寡母,也太缺德了吧。
挂了电话,李浩天发觉自己早已是大汗淋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