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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扇子记(四)


  那个小青皮吃他几句话唬住了,回来合宋大娘一说,宋大娘想了一会,忙道:“你说了我们是谁没有?”

  小青皮摇头道:“不曾说。”

  宋大娘道:“想来那位公子出银子叫咱们修理这姓王的贱人,就为着他嘴不干不净,日夜想着梅小姐呢。你不是说那梅小姐生得甚像那尚氏?所以这个人昏了头才有绮思。你再去那左近,看见那姓王的娘子回来,你就回来报信。我叫那王秀才写个字儿把你捎把他娘子。”

  把王举人放下来写了一封要银子的书信,又叫他写了个伏罪的甘结,就把他丢进一间黑漆漆的破柴房。

  王慕菲原来还道真真这般做作,必是要他休了滴珠回头,心里还有些想头。

  听说尚真真头也不伸一下,还拿梅翰林的威风来压他,推的甚是干净,这却明摆着是她勾结的这起恶妇来害他了。

  可怜到今日他才算是对尚真真死了心。这大半年来,他都以为尚真真合他赌气呢,自以为真真那从一而终的性子,就是赌气走了,也要回头。没曾想这个妇人心肠这样坏法,比姚滴珠还要狠上几分。

  王举人自读圣贤书,把那三从四德背得甚是熟滑,只说汉子是妇人的天跟地,只有男人嫌妇人不好弃了另娶的,从来没有想过尚真真会弃他而去,一丝儿旧情也不念。他只觉得受了欺骗,白白恩爱这数年,原来都是假的。王慕菲越想越恼,忍不住千淫妇万贱的人咒骂起来。外头的看守听见,怒骂道:“你小声些,叫大娘听见,少不得还要赏你鞭子。”进来踢了他几脚,才罢了。

  却说滴珠在八仙祠转了数圈,寻不见王慕菲和那梅小姐,细想,难道是自家看错了句子会错了意?可惜那扇子已是烧掉,明明不是尚氏的字,可见那梅小姐不是尚氏扮的了。就是有扇子在手回去找梅家,人家也是不会认的。不如冷眼静候一时,他两个若真是有私,也不只这一会。

  滴珠回到酒坊歇了一会带小桃红回家,守门的说有人送了包袱合信来,非要亲身交付小姐,因小姐不在就走了。方才还看见那人捧着包袱到隔壁去了一回,却是空着手出来的。

  姚滴珠心里一惊,难道真如她所想,连梅小姐也要敲诈,是有人借梅小姐之名来陷害?她正在房里思衬此事与那梅小姐可有干系,管家又送一封信来。信上写着:王举人合寡婶偷情,在下捉奸在床,王举人情愿私了,请举人娘子备一万两银子跟送信的人走,不取银赎就送官。

  姚滴珠看一行气一行,怒道:“枉我疑心到梅小姐头上,原来合人家不相干。

  这是几时跟人勾搭上的?”就叫传那捉奸的人进来。

  那小伙儿看见一个年少的妇人,生得又甚是美貌,心里就有些活动。再得妇人轻轻一笑,就软了半边,暗道:“这个小娘子比张五娘好看多了,难怪那人精心布置了院子,又要五娘下春药。若换了是我,搂着这样貌美的娘子,哪里也不舍得去。”这般想着,脸上就透出些色眯眯的样子来,滴珠假妆看不见,故意笑眯眯道:“小哥儿,你说我家举人老爷跟你婶婶偷情,为何不扭送到官府去?”

  小伙儿笑道:“小娘子,你若舍不得银子,我们自然要送交官府的,到时候我家舍个老寡妇,你家舍个小举人,是谁吃亏?举人偷寡妇,可是大罪过。”

  姚滴珠原就把举人这两个字看得重。然王慕菲去偷那梅小姐还罢了,到底那梅小姐是比她强些。居然连个老寡妇都要偷,甚是可恶,分明是她连人家老寡妇都不如了。她气性上来,怒道:“我无银子,你叫他见官去罢。”

  小伙儿笑道:“经了官,你原本一万两能打发得掉咱们,只怕还要添上许多去打点官府,哪一个划算?小娘子,你自家算算,咱们告官也罢,私了也罢,拼着我家一个不顶数的寡妇不要罢了,没什么打紧。”

  这却是实话,滴珠上回叫吴县县令挤去一万两,已是吓破了胆子,实是不想见官的。然再叫她拿银子却是不舍。想了一会,想到娘家,她就有了底气,苦笑道:“我家前日经官丢了有万金,如今实是拿不出来。只有五百两,原是想做个小本生意的,再多也没有。”

  小伙子猜这间宅子也值二三千两,冷笑道:“苏州府的秀才都是一千两一个,你一个举人值不得十万两?只要一万两却是便宜。如此这般,咱们公堂上见。”佯怒要走。

  姚滴珠思之再三,不如先应下来,回头自叫马三娘替她出气,咬牙道:“也罢,这间宅子与你们,换举人平安回来!”

  小伙儿笑道:“小娘子,这却少了。”

  姚滴珠舍不得指日可待的凤冠霞帔,恨声道:“还有五百银子,这间宅子原是我家五千两买来的,我把银子合房契带你去衙门验过,你放了人回来罢。”

  他们耍仙人跳的,说一万之数原也是漫天要价,指望着有二三千就是上上签儿,有五千之多却是意外之喜,小伙儿笑道:“使得,明日我在县衙门口等,验得数就带你去赎人。”拍拍脑袋笑道:“我家大舅却是府衙的班头,须要知会他一声呢。明日你看我合一个穿红的捕头站在一处,就是了。”这却是暗示他们跟官府有勾当了,滴珠忍着气只道好。

  那人走到阶下,四下里转了一转,笑道:“好房子呢,明日却是跟我姓金。只是少这样一个知情知趣的小娘子睡睡。”对着姚滴珠抛了个眼风儿自去。

  姚滴珠气得要死,召管家们来,道:“我使缓兵之计哄他明日再来,你们几个跟着他去,你们几个速回松江报信。”

  那几个人对看一眼,叫跟踪的两个就出门去。叫回松江的两个却道:“我们回去不妨,只是不晓得老爷跟夫人在不在家呢。上回来的时候原是听说全家都到太仓去的。”

  滴珠失望,道:“那样,马大毛,你去松江走走,若是在家,继母她一向疼爱我,必然会来助我,若是不在家,也就罢了。”

  那马大毛无法,收拾了一两件衣裳,揣了滴珠与他的一两银子,出了门慢吞吞到松江去了。却说那跟着人家出门的两个管家,因到王家这一向滴珠待他们呼来喝去,偏在银钱上又不如在姚家,所以个个都不快活,出来胡乱走了几步,走到一个酒店吃了半夜酒回来,推说没有追到。姚氏却是无可奈何。

  第二日清早,就有人送了一个纸包来,里头是王举人的半截头发。姚滴珠情知这一回讨不到好处,只怕后母那里也不会伸手。她嫁给王举人,前前后后已是折了六七万两银子,心里极是抱怨老天不公,立誓要借王举人做官翻身的,虽是一肚子气,也只得揣了房契,叫管家背着五百两银子到县衙。

  果然昨日那小伙儿合一个穿红衣服、黑腰带捕头模样的人站在一处。姚滴珠看见他合官差有说有笑,她是吃过官儿亏的,越发的老实了。验过契纸真假,那小伙子带着她走到半条街远的一条小巷,拉开一顶轿子,笑道:“小娘子,看好了,这是不是你家举人相公?看在你合我有缘的份上,我三日后搬去那里住,你们赶紧搬家呀!”把姚滴珠手里的契纸夺去,又把那个银包袱抢下。轿夫就把捆成一个肉团团的王举人拉下来,他自坐了轿子扬长而去姚滴珠看见光溜溜的王举人脸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合角落处要饭的也差不多,哪有半边莫家巷时的风流倜傥,一时愣在那里。

  此处虽然偏僻,也有人路过,转眼就围上数十个人指点,道:“看这个小伙子,必是偷了谁家的媳妇,所以叫人捆成这般丢在街上呢。可怜边上那个小妇人,想是他娘子,生的甚好,却合这样的人做夫妇。怕是要吃一辈子苦呢、”

  姚滴珠回过神来,速叫管家脱下衣裳与他遮羞,又叫雇车,把他提上车一路飞奔到家。小桃红接着,看见她的举人哥哥那样可怜,哭的气都顺不过来。滴珠冷冷看了她一眼,冷笑道:“家里偷了还要在外头偷,真是有出息,如今我连房子都为了赎你把那人了。我们到哪里去住?”

  王举人无言以对,满怀对尚真真的怨恨,立誓来日得官,必要叫她家破人亡。

  滴珠合小桃红两个一人执一把剪子替他把麻绳剪断。又叫清风明月打水与他洗澡,与他收拾衣裳。几个人各怀心思,一夜无话。

  滴珠清早起来,想到急忙间也寻不下宅子来,那酒坊却可以暂住,就叫人去合罗老板说了,要借他后边两进院子暂住几日,罗老板也应了。王家就打点箱笼,第三日上头搬到酒坊去住。

  滴珠一连几日忙乱,也顾不上睡在床上妆死的王举人。这一日出去看中一座三进宅院,偏生那家主人极是古板,不肯和妇人说话,只得回来叫王举人同去。

  王慕菲那日光屁股在街上吹了一会风,生怕出门被人认出来,指着身上的鞭痕道:“娘子,不是我不想去,实是动不得。”

  姚滴珠气结,道:“我要你何用!还不如人家寡妇呢,没了汉子还干净!”赌气不管,出来问罗老板买酒吃。

  罗老板看她才十几日功夫,老了几岁似的,甚是心痛她过得苦。又听说举人是被人捉了奸挨了打在床上动不得。房子叫人讹走了没有房住。他是个老好人,就动了侧隐之心,道:“举人娘子,举人这些小小风流罪过,原也说不得了,只盼着他吃了这们一个大亏就此改过。房却还是要找的呢,若是小娘子不怪罪,我去替你合那家说罢。”

  此处后院实是不便居住,滴珠又实是看中那座宅院便宜,谢道:“却是麻烦罗老板。就请同去。”

  他两个带着管家,坐着罗老板的马车同去不提。

  小桃红站在一边看见小姐和那罗老板有说有笑出门,就溜到王举人房里,对王慕菲说:“姑爷,我们小姐合那个姓罗的一同出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