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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宁王大婚(1)


  茶昶的军队已经出了京城了。

  这是一支精锐之师,原本是由本朝最富军事才赋的将军操练的。

  如若不是众多皇子争相领军出征,平叛大将军一定会是他的职衔。

  而四皇子领军在前,却未能动用这支军队。皇帝对茶昶的圣眷,由此可见一斑。

  将军姓武,单名一个字,颜。

  泠玖炎等候在皇宫之外。

  他是急于进宫的。他急于知道,他的女儿到底出了什么事,竟致公主派遣专使前去西沃。他还想知道,宇霓公主借助皇帝的权力把旋眸要了去,到底是什么原因。

  茶昶还不是他的乘龙快婿。他和茶昶还不曾推心置腹。茶昶即使猜到了什么,亦不可能尽数告知于他。尽管,他已经为茶昶的平叛大军捐赠了百万银两。

  通传的卫兵很快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太监。太监不是宇霓宫中的,但泠玖炎以为是。

  他随着太监进入宫墙之后,仍然觉得,他这样一个宫外男子,走进尚未出阁的公主的寝宫是不妥的。但是,到了此种境地,他已经顾不得了。

  他走进深宫内苑。他看见恢弘的皇家建筑,不禁暗暗赞叹。他希望他的女儿能够长久住在这里,万分希望。

  但是,那引领他进入皇宫的小太监却走得很深。他不知道路径,但感觉到了一丝不祥。他环首四顾,看到的是楼台殿阁、雕梁画栋,看到的是皇家的富丽堂皇。他不知道这不祥来自何方。他怕这不祥会和旋眸有关。

  小太监终于停了步:“到了,请进吧。”

  泠玖炎看到了一处窄小的院落、冷清的院落,仿佛许久都不曾有人住过,仿佛许久都不曾有人身临。

  泠玖炎感到奇怪,亦不相信这里会是宇霓公主的寝宫。但是,他推门进去了。

  那院落的天很小。那里面很冷清。那个住在里面的人很憔悴,很孤单。

  这孤单的人看见有人走进来的时候,十分地恐惧。可是,当她看清楚了这人的面容,竟是全身颤抖不已。

  泠玖炎心里的不祥已然浓重。可是,心底翻滚的疼痛,更加浓重。

  尤其是那一声呼唤。

  尤其是那一双颤巍巍地伸向他的精瘦的手。

  “炎哥……”

  上一次这样的呼唤,已经隔了二十年。二十年来,她日日夜夜都期盼能够再次这样当面呼唤他。二十年来,她时时刻刻都在希望能够再次看见他的容颜,听见他的声音。

  二十年深宫禁苑里的日子,把她折磨得万分憔悴,却让她的思念流成了江河。

  “炎哥,是你吗?”她很怕又只是幻觉。这二十年里,这样的幻觉太多了。

  单薄的身子,单薄的生命。

  泠玖炎急奔一步,握住了那一双颤巍巍的手,紧紧地握住:“是我,是我……洛姬,你怎的到了如此境地……”

  当年邂逅佳人之时,佳人容颜胜似桃花,佳人身姿更比杨柳。而如今,风华逝,颜面枯。

  “炎哥,二十年的宫闱囚禁生活啊!炎哥,此生还能再见你一面,洛姬死亦无憾了……”

  “洛姬……”

  当年突然失去她的时候,哪里会想得到,她竟是入了宫廷。那罪魁祸首誓死不肯吐露一个字。他本以为,她早已命丧黄泉,却哪里想得到,那罪魁祸首竟是如此歹毒:分割有情之人,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毁坏一个家庭,使之分崩离析。

  他恨。他的心,在痛。

  “炎哥,洛姬隐忍度日,未曾想过竟有今日此时此刻。炎哥,我……”

  正是旧日浓情翻滚之时。

  泠玖炎拥住那单薄消瘦的人儿,泪水喷涌而出。

  可是,他们都太大意了。这深宫禁苑里,岂是他们如此肆无忌惮的地方。

  洛姬是谁?洛姬是皇帝打入冷宫的妃子。

  “炎哥,你不能在这里停留,还是快走吧!”洛姬强迫自己离开泠玖炎的怀抱。

  泠玖炎虽是万分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他离开冷宫之后,没有见到一个人。他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他忽然疑惑起来。他本是要去见宇霓公主的,却怎的被领进了冷宫?

  他想不透。他离开冷宫之后走了很久,才见到了人。他拦住那太监,请他引领自己去见宇霓公主。

  他还在去往宇霓宫的路上,却见有驾舆迎面而来。他忙低头闪身,侧立一旁。但是,那驾舆却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有些惊讶,因为那驾舆里的人竟问他:“你是不是泠玖炎?”

  问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宇霓。她在寝宫里呆不住。她想尽快见到泠玖炎。

  当看见泠玖炎的时候,她的第一个认知就是:他就是她一直想见的人。然后,她的心猛地一震。

  “草民正是泠玖炎!”

  泠玖炎正不知如何应对驾舆里的人,却听引领他的太监说:“这便是宇霓公主,还不快些见驾!”

  “草民参见公主殿下!”

  “守宫士兵通传,说你在宫外求见,怎么迟迟不见你的人影?”宇霓瞪一眼先前引领泠玖炎的太监,“你是怎么领的人?还是,你竟敢轻慢本公主?”

  那太监慌张跪地:“奴才有几颗脑袋,敢轻慢公主?!奴才并不是从宫门引领贵人的人,请公主明鉴!”

  “狗奴才,还敢顶嘴!”宇霓一怒,“来人,掌嘴!”

  泠玖炎正要为太监开脱,却又想起自己刚刚所去的地方不同寻常,只得作罢。他想过了,那小太监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把他引领到冷宫,一定是有人指使的。

  那太监被结结实实地赏了十个耳光。

  宇霓问泠玖炎:“你怎么直到现在才到京城?”

  “因中途遭遇强盗拦截,草民的随从们都被杀了。不过,公主派出的信使最终脱身了。公主这样问,难道信使没有回宫复命吗?”

  “没有。”宇霓加了一句,“这是实话。你是怎么逃脱的?看你的样子,不像是遭遇抢劫。”

  “这都是金钱的功劳。”泠玖炎没有说谎,尽管那百万银两都是他自愿捐赠的。

  “在哪里被劫的?”宇霓蓦地问。

  泠玖炎没有多想,便说:“京城郊外。”

  宇霓挑着眉毛:“你是说,你们一路上都安然无事,却在京城边上天子脚下遭遇了强盗?”

  泠玖炎才猛地意识到,但也只好顺着说了:“是。这伙强盗实在是胆大包天,而且胃口也不小,一开口就是一百万两。”

  “一百万两换你泠玖炎一条命,值得。你此次来京,损失了一百万两,心疼吗?”

  “只要能见到旋眸,确保她平安无事,就算是要我掏出更多,我亦不会皱一下眉头。”这是真话。泠玖炎的脑筋转得也快,“请宇霓公主开恩,让草民见女儿一面。”

  “我既派人前去请你,又怎么会不让你们父女见面。不过……”宇霓本来想说,旋眸未必愿意见他泠玖炎,但转念一想,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于是说,“你跟我来吧。”

  泠玖炎走进宇霓宫的时候,旋眸正在服药。

  她已经厌烦这汤药的味道了。但是,如果不服下,便是违背了宇霓公主的旨意。她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对付这汤药上了,所以没有注意到泠玖炎的到来。

  泠玖炎默默地站着,望着自己的女儿服药。他看着她把汤药喝完,看着她把药碗放下之后猛然惊觉。他看见,她的面容霎时冰凝。

  他说:“是我,旋眸!”

  他本不用这样说的。他的味道,旋眸早已刻在心底。即使相隔天涯,即使是在阴曹地府,即使他烧成了灰,而她化成了雪,她亦能立刻辨认出来。

  “你来做什么?”旋眸的话,问得狠厉,“既然一个多月过去了你都没有赶来,现在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旋眸!”

  “住口!”

  “泠旋眸,不要意气用事!”这不是泠玖炎的话。他是不会这样说的。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或许亦不会。宇霓挥手示意所有的宫人都退下。她说,“泠旋眸,你的父亲不是有意耽搁的。他在路上遭遇强盗,命都险些丢了。”

  旋眸的心抽紧,可她的语气却依旧冷硬:“不是还没丢吗?”

  泠玖炎的脸色微微地变了。

  “泠旋眸,他毕竟是你的生身父亲,你不要太过分了!”宇霓有些气了。这气,令她自己都感到诧异。

  旋眸的一只手死死掐着自己的另一只手。

  宇霓对泠玖炎说:“好了,如今你见也见了,可以确知旋眸一切安好了吧!”

  泠玖炎施一礼:“多谢公主殿下照顾小女!”

  “那么,你回西沃去吧。”宇霓看见了泠玖炎的疑惑,“书信上是说要你接走旋眸,但如今事情有变,旋眸不可以离开皇宫。你放心,我会继续好好照顾她的。”

  “草民可否细知是何事?”

  “你不用知道。——你不相信本公主的话?”

  “草民不敢。既是如此,草民告退。”泠玖炎望着自己的女儿,“旋眸,你保重!”

  旋眸的一只手仍然在死死地掐着另一只手。

  宇霓却说了话:“也不用这么急。你赶了这么长的路,又刚从强盗手中逃脱,想必已经身心俱疲,不如暂留京城休养生息。”

  “草民遵命!”

  泠玖炎正要告退离开,却不料,这公主突然问:“你随身带着百万银两?”

  “草民只是贴身带了一枚印章。有了这枚印章,草民可以在全国任何一家大钱庄提取现银。”

  “哦,是这样。”宇霓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是多么幼稚,“好了,没事了,你下去吧。”

  “草民告退。”

  即便是宇霓公主不开口,泠玖炎也不可能立刻离开京城。

  他出了皇宫,住进京城最大的客栈之后,他的金钱才真正发挥了作用。

  他和那些王公贵族们截然不同:他是主动拿钱去砸别人的人,而那些王公贵族们,则是等着被别人拿钱来砸的人。

  江南前线传来捷报,平叛大将军茶昶的军队势如破竹,直杀得叛军溃不成军。朝中大臣之中,那些原先一直支持茶昶的,如今更是趾高气扬。而那些曾经力捧四皇子领军平叛的,有人悔恨,有人憋着恶气。

  皇帝自然很高兴。宇霓公主自然也很高兴。

  宇霓宫里,所有的人都很高兴。除了旋眸。

  旋眸不是不高兴。她只是对这样的消息无法动容而已。她只想尽快地离开这皇宫。

  她越来越急躁,甚至打翻了宇霓公主下令为她准备的汤药。宇霓公主不在寝宫里,她于是央求奉命伺候她的宫女。她知道宫女是绝对不敢放她走的,她只是求她帮忙找寻早衣。

  但她忽略了一点。这宫里所有的宫女和太监都要听命于掌事太监,而掌事太监所掌管的,是这宫里所有宫人和宇霓公主的饮食起居。

  关于泠旋眸这样一位身份比较特殊的外人,如果没有宇霓公主的命令,任何人都不敢擅做主张。

  旋眸不知道泠玖炎是否还在京城。有一个片刻她想过,泠玖炎是她所愤恨的人,但是未必不可以借助他的力量,实现自己的愿望。

  早衣是和她同在一个屋檐之下相处了十几年的贴身使女,她可以命令早衣做任何事情,亦可以理所当然地要求早衣回到她的身边。宫女不敢帮她找,没有关系。她只要等。等宇霓公主回宫。

  但是,宇霓公主一整天都在皇帝的大殿里。她再回到寝宫的时候,天已然黑了。而旋眸还在等。

  “我答应你会帮你去查。但是,你不要再想着离开皇宫了,我是决不会放你走的。”宇霓公主的话意不容置疑。

  “旋眸是一个柔弱女子,又先天目盲,而且心思全然不在这皇宫里,殿下硬是强行留住旋眸,又有何用?旋眸在外,即使流落街头,亦是命数使然。求殿下开恩,放了旋眸!”

  “你最近的身体怎么样?”宇霓突然问。

  这一句话,把旋眸的恳切哀求拦腰截断。

  她错愕。

  她疑惑。

  “把我命人送来的汤药和补品都用了,把精神养足,把身体养好,是你目前最为紧要的任务。我警告你,”宇霓的脸色变得很快,“你以后休要再提此事,把本公主惹恼了,后果不堪设想!”

  宇霓甩袖而去。

  旋眸的错愕迅速地被恐惧替代了。宇霓冷冽的话语令她猛然在脑海里回响起茶昶的警告。

  宇霓公主和茶昶皇子,同是天下之主的孩子。

  夜深人静。

  旋眸蓦地从梦中惊醒。刚刚的梦境里,她子孙满堂,却始终不知道夫君是谁。

  在梦里,她嗅不到任何的味道,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夜里很冷。她双手抱头。

  陡然间,她双手去摸自己的身体。她不禁感到一阵寒冷。

  曾经的纤细腰肢不在,曾经的平坦腹部不在。是汤药喝得太多了?是补品用得过分了?还是因为她身在皇宫自然而然地发福了?

  可是,边陲西沃的饮食全国有名,泠家的一席家宴可使百人无忧度过一载。

  还是,她确实得了某种怪症?

  她蓦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想到了,惶惶然。宇霓公主不是善男信女,却为什么会改变初衷执意留她?只有这一种解释。但她还猜不透,宇霓公主为什么要刻意隐瞒她。

  她恨自己,恨自己竟是如此愚蠢。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竟不自知。自己每日服用,竟不知道那是什么汤药。自己的腹内早已孕育了幼小的生命,她竟毫不知晓!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白天还一直想着出宫去找阳堂,去和阳堂过着幸福安康的日子,可是如今,她不仅人还在皇宫里,腹内亦早已怀了仇人的骨肉。

  茶昶逼得她和阳堂无奈分离。茶昶强迫她。茶昶恶狠狠地主宰她的生死。茶昶已经成为她所愤恨的人。杀死他的孩子,是不是就等于杀了他?

  杀。

  怎么杀?

  要杀的人在自己的身体里,用药最好。可是,她哪里弄得药来。

  捶打腹部?打得下来吗?没试过如何知晓。她的拳头,于是好狠。

  狠的同时,心在疼,无比的疼。

  “你在干什么?”突起的厉喝,“拉下她!”

  旋眸听得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也已经从纷沓的脚步声中听出了,这房里已经来了很多的人。

  伺候旋眸的宫女原本夜夜陪睡,在旋眸从梦里惊醒的时候,她便已经警觉到了。旋眸第一个拳头捶下去的时候,那宫女已经慌张奔去宇霓公主的寝宫了。

  “你好大的胆子!”宇霓厉声喝,“竟敢下此毒手!”

  宫女们已经牵制住旋眸了。

  “速速去传值班太医!”宇霓转而对旋眸说,“孩子最好安然无事,否则,你死千次万次都不够!”

  旋眸的身体抖得很厉害,心也抖得很厉害。

  宇霓坐着,脸色阴沉。

  太监和宫女们都默默地侍立一旁。

  太医很快地到来……太医说:“启禀殿下,胎儿安好,但安胎汤药仍需服用。”

  “有劳太医了。”宇霓的脸色稍微缓和。

  “微臣不敢当!”太医收拾好诊具,“请殿下安歇,微臣告退。”

  宇霓示意牵制旋眸的宫女们松手。但是,她对旋眸所说的话,却仍然很狠:“你可知道你要杀的不仅仅是你自己的孩子?你杀的是皇孙,是皇上的后嗣,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能够孕育皇族的子孙,是上苍赐予你的福气,你本该万分珍惜才是,可却胆敢施与毒手!你们西沃泠家有多少人?难道你竟不知道,皇上一旦怪罪下来,你们西沃泠氏便会家破人亡?你究竟知不知道,这位皇孙一旦有所闪失,皇上便会令泠氏九族陪葬!”

  宇霓在危言耸听。她欺旋眸无知。但是,只要能够达到目的,更加危言耸听的话,她也说得出来。

  她把旋眸好好地照顾,把旋眸腹内的胎儿好好地照顾,已经栽种下了巨大隐患的种子。她即便是对旋眸怒气冲天,即便是把旋眸的胆子吓破,都远远不能抵消由这隐患成长而结出的恶果。

  她的目的达到了。为了西沃泠家,旋眸再次妥协。

  日子过得很快,自茶昶率军出征,四个月已然逝去。

  对于处于平静地方的百姓们,这几个月或许只是弹指一挥间。但是,对于朝中上下,对于皇帝来说,这几个月是苦候战果的时间。而对于在战场拼死拼活的将士们来说,这几个月是与死神较量的时间。难熬。非常的难熬。

  不过,庆幸的是,这场始于江南终于江南的仗,打了将近六个月,如今终于打完了。

  全国上下都颂扬着茶昶皇子的英武。满朝文武的奏折上几乎都是表彰之词。

  皇帝很高兴。在加封功臣的时候,有意无意地透露出欲册立太子的讯息。

  有人很沮丧。有人很懊恼。有人的脸色尽管不得不在人前显示着高兴与赞扬,却在下朝之后变成了阴沉与不甘。

  有人说四皇子远远不及自己的七皇弟。亦有人说,暗地里说,若不是武颜将军从旁出谋划策,全力襄助,七皇子未必能够建立此功。或者说,这场战争的胜利,其实是可以预见的,只要武颜将军出征便可。

  没有人敢妄言皇帝的决策有偏差,亦没有人敢说,四皇子和七皇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相差悬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