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乌龙
看得很清楚，也很奇怪。
看到少年抱着小女孩在一处宽阔的山坡上迎着一片日出。
那轮跳脱出地平线，猛地印入眼帘的红日，好熟悉好耀眼，似乎……在哪里见到过的呢。
季泽在前方停了下来，苏雪一边想事一边也没怎么注意，直直走到他怀里，咚地撞上他的身子。
苏雪推推眼镜朝后退了一步。他突然拉住她的手，将一包东西塞到她手心，“早晚各涂抹一次。”
“哦。”苏雪推推眼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俊逸的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转过身就走。
苏雪见他冷清，心底不由叨咕：又没有人要你送我来医院，是你自己找借口躲过歇斯底里的庄小姐，要不然她才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呢。
走到医院门口时，正好与一名戴眼镜的终年男子擦身而过。他蓦地停住脚步，回过头笑着扶正脸上的金边眼镜，朝季泽伸出手去，“泽少爷这么巧呃，是来医院看季夫人的么？她的身体怎么样了，我记得前几日晚上送来的时候，情况很不好的呢。”
“多谢李叔关心，我母亲已经出院了，这两日在私人疗养中心呆着，情况还算稳定。”
“噢那就好那就好，有时间，多陪陪季夫人。”
“嗯。”季泽优雅地点了点头，与中年男子寒暄几句便分道扬镳了。
前几日晚上？苏雪蹙着眉头跟在季泽身后，难道是加班那天？他在餐厅门口取车后不辞而别……
当时是季夫人生病入院了么？
苏雪想起她那位不苟言笑的婆婆，五年来她只见过季夫人一两次，印象中她的为人十分严厉，从来对她都是疾言厉色的。季夫人好像是肾衰竭，身体一直不怎么舒服，这么些年来，也没少受病魔折腾。
季泽过去取车，苏雪便站在医院门口等了会儿，驱车回到公司时都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车子在地下停车场入口停下，苏雪推了下车门，在下车前突地扭头对季泽道，“上次，你送我去医院，多谢你。”
“嗯。”季泽淡淡地应了一声。
苏雪便弯腰钻出车子，回身轻轻扣上车门的一瞬，突然听到周围响起一片惊声尖叫。
同一时间，什么东西从顶楼上方狠狠砸了下来。
轰隆一声，砸在旁边一辆私家车的车顶上，翻滚了下来，“啪”地摔在距离她不远处。
季泽猛地踢开车门冲了出来，一把扯过发傻呆怔的苏雪，后者一对滚圆的大眼瞪得直直的，脸色发白瞅着躺在血泊中的陆绮梦，“啊”一声惊叫……
可可扶着她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可可什么都没多问，免得她心里更烦。
回到家洗洗就睡，苏雪整个人都快累趴下了，可可拉着睿睿出去关好房门，转身对睿睿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睿睿乖，可可姨带你去睡觉，妈咪今天搅和了一天够累的了，让她好好休息。”
“噢。”睿睿嘟着小嘴巴，回头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随着可可离去。
苏雪抓着薄被翻了个身，水水的眼睛在夜色里眨了眨，这才无力地合上。
于是一整晚都播放着光怪陆离的血腥画面。
陆绮梦死前那双瞪直的眼睛，像扫不去的噩梦一般，在她眼前来回摇晃。
她受不了了！
汗水淋漓地竖起身子，五指穿插而过深棕色的长发，顶着一对黑眼圈爬下床，随便洗漱了一下，留下一张字条叮咛可可送睿睿去幼稚园，弄妥早餐后，她便出门了。
时间尚早，不过五点出头。苏雪搭了一班早巴士，来到记忆中的枫林山。
山上的空气特别清新，早锻炼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大多都是些老伯伯老婆婆，苏雪穿着一件米白色的休闲外套，一条深青色牛仔裤，信步走在人工雕琢的山道上。
循着记忆深处一缕指引，登上一片稍微平坦的小山坡，从左侧走上一条不为人知的小山道。
脑海里蓦地滑过一丝兴奋的声音：哥哥哥哥，我发现一个秘密的地方，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你一定很喜欢的，那里风景好好哦！
苏雪甩了甩脑袋，用力捶了一下！
奇怪，最近是不是睡得不够好，所以才会诸多神思渺渺的呢？
从幽静的小山道上去，交错盘亘的参天古树，撑起巨大的树冠，将碧蓝色的天空遮得不漏一丝痕迹。
走了一段幽暗的路，眼前霍然开朗。
一片宽阔的平台从眼前伸展开去，跳跃的金线从远处千丝万缕地延展，脚下是千山万壑，仰头是千道万道金色的光芒。
金芒透过树片的缝隙，漏了下来，形成一抹瑰丽的图案。
而他，就站在山与云的边缘，迎着一片灿烂的朝霞，迎风伫立。
苏雪刹那间看呆了，直到他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一脸凶相地瞪着自己，恶狠狠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苏雪被他吼得有点犯傻，半响才回过神，没好气地说道，“你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
季泽眯了眯眸，抬腕看看表，才五点半光景。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我……”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是顺着感觉来的吧，他肯定不信。
苏雪哼了一声，“走着走着就走来了。”
“会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她的火气有点上来了，“泽少爷，现在不是上班时间，我爱上哪儿就可以上哪儿，你犯得着管那么宽嘛？”
“你知不知道这一块山脉是私人领域？”
“私，私人领域？？”苏雪霎时瞪大一双眸子，摇摇脑袋，“我怎么知道，下面又没人说不可以上来。”
“那是管理员还没上班！”
“我怎么知道，你又没装道门拦着不让上。”
“你倒是提醒我了。”他点了点头，转身从怀里抽出一只烟盒，打开取出一根烟，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又放回盒子塞入兜里。
是嘛！抽那么多烟根本就没好处，而且这么一片大好山林，可是严禁抽烟的！
季泽在一块凸起的巨石上坐下，微微仰着脑袋，眯起眸瞧向远处，“整座枫林山最美的地方就是这里。”
“如果黄昏的时候来看夕阳，一定更美。”
季泽突地转头看了她一眼，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冲她招招手，“你过来。”
苏雪走上前几步，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并未进一步过去。
“过来这边。”季泽拍拍身边的石头，再度望了她一眼。
苏雪暗中腹诽着，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一会儿一个样儿，刚才还怒气冲冲地质问她，好像她间谍似的跟踪他一般，这会儿又要她坐到他身边陪他看日出，真是个奇怪的男人！
“秋天的时候来看日出日落会更美。”
“金色的阳光，覆盖一片红枫，如血的夕阳。”
季泽再度看了她一眼，算是默认她的说法，于是二人没再开口，只是静静地坐着享受了片刻宁静的山风。
其实这个男人，收起那身冰冷孤寂后，还是满平易近人的。
长得好看，眉眼间流转着一丝慑人的风采，一不小心便会给吸进那双无底深渊似的黑瞳中，万劫不复。这么一个似毒的男人……
是她曾经爱入骨髓又痛入骨髓的人么？
“你说，给它起什么名字好？……”俊逸的侧脸向着艳丽的天空，淡淡的出声问道。
“夕阳海哥哥。”捧着雪腮，不知不觉思绪已飘至很远很远，苏雪痴痴地念道……
“你是谁，是谁！……”
她承认，落荒而逃真得满丢脸的，可是……谁知道他突然间发什么疯，抓着她死命掐住她的肩膀，问的问题也是相当的古怪。
她是谁？
她该怎么回答他？你的职员或是你的前妻？
苏雪嗤之以鼻。
走进办公会，助理王嘉就紧张兮兮地靠过来问道，“秦秘书，他们有没有再来盘问你什么？”
苏雪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你说警察？”
王嘉点了点头。
“那倒没有。”苏雪摇了摇头。
身材高佻健美的徐婕也走近她们，摇了摇头道，“秦秘书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不过庄小姐就惨了。我听她们说，庄小姐还被羁押在警局里，说是不能保释。”
“不会吧。这么说，警方怀疑是庄小姐做的喽？”
“诶你们别乱说呀，现在只是初步怀疑罢了。”鲁倩端着水杯敲门而入，将一只精致的小袋子放到苏雪面前，“你喜欢的。”
“港仔包的水晶小笼。”苏雪比出一根手指头，歪过脑袋笑呵呵地瞧着她。
“嗯。”鲁倩倚到她桌前，笑眯眯地点头道，“还有他们家的招牌奶茶。”
“谢谢学姐。”
“咦，奶茶闻起来还挺香的，哪里买的？”王嘉好奇地凑过头来问道。
苏雪打开盖子微微一笑，晃晃细长的手指头，“你喜欢，一会中午我请你们过去吃。”
“好啊。”
“果然昨天的事影响极差，今天一开盘就跌。”吊儿郎当的二少爷一屁股坐在他大哥的办公桌上，抛玩着手中的橙子，“你打算怎么办？”
季泽瞪了他一眼，“这件事应该是你来告诉我怎么处理，而不是你向我请示。”
季嗔同学哼了一声，丢给他一个超级大白眼，“我懒得想。”
“你什么都懒，懒得想懒得动懒得做任何事。”莫东辰坐在一张黑色皮质转椅上来回兜了一圈，“庄思琪这个女人，搞出这么一出大风波，看她这回怎么收场。”
“你也以为是庄思琪杀的？”季嗔好奇地问道。
莫东辰耸耸肩，“有动机啊，这么多职员看到她们在茶水间吵架，还动了手，庄思琪甚至还放话说不会放过她。警方都把录影带调过去看了。最重要的一点是，陆绮梦死之前，最后一个接触她的就是庄思琪。如果不出意外，可能会起诉她哦。”
“哦。”两兄弟平平淡淡地应了一声。
这回换莫东辰回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哦什么哦，全都是泽少爷你惹出来的风流债，你呀，真应该回去好好忏悔忏悔，现在是一条人命！”
“咚咚！”一身黑色职业套装，平板滑稽不苟言笑的某女人走了进来，将一份文件递到季泽面前。
季泽瞧了她一眼，眸光颇有几许复杂之意。
今天早上的事，依然留在他脑海中，拂之不去。很奇怪的一种感觉，明明眼前这个女人其貌不扬，甚至可以说打扮地十分土气，将原本的三分钟灵秀气也一并掩盖了。
可是他瞧着她，总有一种瞧着别人的感觉……
“呃秦秘书，听说昨天你是亲眼目睹陆绮梦从上面摔下来的，没什么大碍吧。”莫东辰拉开凳子起身，一脸关心地问道。
苏雪冲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没事。”
这本来是上司和下属之间，颇为正常的两句关心话，可是听在季泽耳朵里，貌似有些刺耳。
尤其她那个浅浅的笑容，瞧着就让他没来由冒火。
凭什么呀。
凭什么对着他就是一副千年不变的死板僵尸脸，对着别人就浅笑嫣然的？
季泽握着签字笔的手稍稍一顿，眼角余光扫过另外两个男人，“你们出去。”
季嗔与莫东辰二人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本还想说些什么，可给他凉飕飕的目光瞥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摸摸鼻子，轻咳一声，“那……我们先出去了。”
随着办公室门轻轻合拢，室内的气氛一下凝固起来。
季泽沉沉的目光锁住她，让苏雪莫名升起一种落跑的冲动。
忽然，他站了起来，一手重重地合上文件，绕过办公桌来到她面前。
苏雪吓了一跳，潜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到沙发边上。
季泽有点冰的手蓦地拽住了她的细胳膊，“早上我们还没有说完，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说出那三个字！”
“什么跟什么啊！”苏雪没好气地叫道，“那是我突然之间想到的，脑海里自然而然跳出的三个字，对着那副美景，你不就想到了？有什么问题？”
莫名其妙的男人，拽的她整条胳膊都生疼生疼的。
“会这么巧？”他冷凝地瞧了她一眼，目光中含着深深的怀疑。
“发什么神经。”苏雪用力摔开他的手，绕到沙发后面瞧着他，“那三个字有什么问题？”
“除了她没人知道！那个地方的名字……”
苏雪怔了一怔，跑到办公桌前用力抱起她的文件，转头几乎是再一次落荒而逃的，“我先出去！”
“站住！”
站住个毛，跟一个失去理智的男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苏雪冲了出去，重重摔上门，换来季泽一脸错愕的表情。
这个混女人，居然敢挡着他的面摔门滚了？胆大妄为！
未几，他怒冲冲地回到桌边按了一下电话，“秦秘书，给我订两张去夏威夷的机票。”
苏雪怎么也没想到，那家伙气冲冲地订了两张机票，竟是要她陪同出国公干？
这简直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当晚回家战斗式地收拾一下行礼，又给儿子小小教训了一通，好不容易把他情绪给安抚下来，等到洗漱完毕爬上床的时候都已超过十二点了。
明天还得赶九点半的飞机。
这该死的季泽！
自从落到他手里之后，没一天过得省心的！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闹钟一遍遍响个不停，苏雪探出暖和被窝的手，一次又一次按掉吵个不停的闹钟，蒙了蒙脑袋继续睡了会儿。
直到灵台一片清明。
腾地从床上竖了起来，抢过闹钟一看，要命的时间！已经八点半了！
快速冲到洗手间，拿着专业化妆包拖着小型行李箱，蹭蹭蹭出了公寓，随手招来一辆计程车。
“中正机场谢谢。”苏雪掏出小镜子，用她专业的丑化化妆工具不停在脸上涂涂抹抹，完事后戴上一副黑框眼镜，再把一头秀发一丝不苟地盘好。
下了计程车，苏雪几乎是用狂奔的速度一路气喘吁吁地赶往安检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