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永将卫昭送到他家楼下时,已是十点过半。
“卫昭,你保重啊。”
“嗯,没事的,你早点回去吧。”
董永目露担忧,“真的没事吗?”
“放心吧,真没事。对了,这几天就先别来找我,等沈虹钰搬家那天你再来。”
“了解,没问题。”
看董永骑着电动车消失在路灯下,卫昭转身上楼。
站在201门口,他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在楼下时,他清楚的看见二楼有灯光,知道里面的人还没睡。
房内一片安静,听不见响动。
卫昭抬手,在空中定格两秒,随后扣在木门上。
“咚咚。”
“咚咚。”
门内响起开锁的声音,卫昭退后一步。
房门向内拉开,一颗油光蹭亮的卤蛋从中探出来。
“小杂种,死哪里去了?这么晚回来,反了你了!给我滚进来。”
一声公鸭嗓叫唤之后,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卫昭咬牙,心想肩上大概又青了吧。
踉踉跄跄进屋,房门“砰”地关上。
卫昭站在电视柜旁边,看着茶几方向。
一头顶着大波浪的肥猪,正躺在沙发上嗑瓜子。
瓜子皮四散在沙发和茶几上,零星几颗混着唾沫粘在肥猪的身上。
“卫昭,让你在家洗衣服,你死哪儿去了?”公鸭嗓扯着嗓子质问道。
“衣服洗完了,出去倒垃圾。”
“倒垃圾?倒垃圾要这么久?”
“肚子疼,顺便上了个厕所。”
“还敢顶嘴了?说,上哪儿去了?”
从进门那一刻,卫昭便换上了在家中时的冰冷表情。
一副董永和沈虹钰等人,从未见过的表情。
公鸭嗓的质问,卫昭依旧用机械般的语气回答:“上——厕——所!”
沙发附近的瓜子皮很多,以卫昭对肥猪嗑瓜子习惯的了解,差不多是她二十分钟的“战斗”成果。
也就是说,他们回家的时间在半小时左右。
倒垃圾和上厕所,加起来半小时完全在情理之中。
所以,撒谎的卫昭一点儿也不慌。
“行了,大晚上喊这么大声干什么,回来坐下。”
沙发上安心嗑瓜子的肥猪总算舍得开口,看样子像是替卫昭解围。
然而卫昭心中只有冷笑,她接下来的话,才是重头戏。
“卫昭,去衣帽间把我们刚换下来的衣服洗了,别用洗衣机。”
卫昭没有说话,走进了衣帽间。
衣架上挂着几件衣服,其中还有肥猪的贴身衣物,卫昭一件件拿起来走进卫生间。
二十分钟后,他将手洗完的衣服挂上晾晒,又把下午晾上去的衣服取下来叠整齐,放在该放的位置。
做完这些事,卫昭回到茶几旁边说道:“洗完了。”
“去把厨房那个西瓜切了,一半给勇勇和媛媛送过去,一半给我端过来。”
卫昭像是敬业的侍从走向厨房。
不多时,他端着两盘西瓜走出来,一盘放在茶几上。
接着,他端着另一盘走到客卧门口,敲了敲门。
“干什么啊?”说话的人语气不善。
“送西瓜。”
“滚,我不吃,别来烦我。”恼怒的语气传出,卫昭转了个身。
端着西瓜来到客卧对门,再次敲门。
“进来。”一个慵懒的声音答道。
推开门,卫昭眼前一暗。
昏暗地房间里,卫媛正趴在床上,白嫩的小腿在空中晃荡,脸对着发亮的手机傻笑不已。
卫昭低头进门,取出两瓣西瓜放在书桌上,很快就退了出来。
从头到尾,他也没有看床所在的方向一眼。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回到沙发旁边。
“把瓜子皮收拾干净,地拖了。”
肥猪继续吩咐着卫昭。
……
201的灯光暗下时,卫昭长出一口气。
十二点过八分,他躺在沙发上。
这里,便是他休息的地方。
在201六年,他一直睡在沙发上。
公鸭嗓叫卫承岗,卫昭父亲的亲弟弟,也就是卫昭的小叔。
不过“小叔”这个称呼,已经在卫昭口中绝迹多年。
刚才霸占他床的肥婆是公鸭嗓的妻子,也就是卫昭的婶婶。
显然,卫昭也不会叫她婶婶。
公鸭嗓一家四口人六年前搬到这里,那年卫昭刚上四年级。
三室两厅的房间住四个人足够大。
然而公鸭嗓的两个孩子各自住了一间房,留给卫昭的只有沙发。
不过能住沙发,卫昭已经很开心。
比起跟卫勇挤一张床,沙发简直是天堂。
自进门之后的经历,在卫昭这些年的生活中如同家常便饭。
躺在沙发上,卫昭打了个呵欠,很困,却睡不着。
他想起了沈虹钰。
有件事沈虹钰一直都不知道,当年卫昭之所以不交作业,并非他不愿意写作业,而是没有时间。
只要走进201的门,便有各种体力活等着他。
写作业?
没时间不说,连地方都没有。
公鸭嗓和肥婆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卫昭只能在旁边坐着。
等他们回去休息,卫昭只能睡觉。
因为两人不允许他在客厅继续开灯。
至于学习?
笑话,养你都不容易,那还顾得上你的学习。
在学校怎么学,那是你的事,别惹麻烦,不然有你好受的。
这些话是三年级开学那天,那个被自己叫做“小叔”的男人亲口所说。
卫昭到现在还记得他说话的语气、神情。
三年级开学,那是刚办完父母和妹妹丧事的时候……
卫昭是远阳县人,不过并不是生在县城。
他的老家,是远阳县下属的一个小镇,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百花镇。
小学前两年,他都是在百花镇度过。
百花镇很小,步行不到半个小时就能逛个遍。
小镇上的人一半以种地为生,还有一小部分个体户,剩下的人,都是镇上一家酿酒厂的员工。
卫昭的父母,都是厂里的工人。
小镇上的人最大的娱乐活动就是打牌,卫昭的父亲却是个例外。
他有一个谁也看不懂的爱好,踢球。
卫昭自打有记忆以来,家里便有一个足球陪着自己。
父亲在酒厂的工作很忙,但无论多忙,他每周都会抽一段时间陪自己踢球。
吃饭,睡觉,上学,踢球。
这是卫昭二年级之前所有的生活。
当然,那时候的他还不懂什么叫生活。
如果没有那场大火,这种生活还会持续四年。
然而二年级结束那个暑假,一场大火,改变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