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深不见底的安静的黑色的海里，当我不再挣扎的时候每一秒都仿佛几千万年那么长。安静的水声是只有很轻微的咕咚声，似乎有水泡升起，在水面上破裂。r

我要死了，却没有回忆起人生的走马灯，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只有漆黑背景下一个遥远的光点。r

我不能放弃，我为什么要在这里一个人死去！可是绝望地伸手也什么都抓不住。紧紧握住的右手感觉到一阵刺痛，突然被拉住了手腕上被收紧的感觉却不太好受。r

我一惊回过神来，这股力气太强大，我实在使不上力气，直接被扯了过去，水的阻力很大，感觉我的脸都要被撕裂了。r

之前肺里被呛进去了好多水，疼痛已经有些麻木，我被一甩，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结果呛进了更多的水，氧气面罩被甩掉了，我努力憋住气，忍住咳嗽。r

当我缺氧地即将失去意识，头晕得我感觉就要吐了。之前在车厢里被摔的有点脑震荡，现在我觉得我干脆脑死亡算了。当我实在憋不住吸气了，理所应当吸进了好多水，呛得肺里喉咙里肺里剧痛无比，突然被人搂住了腰，脸上被盖上了氧气面罩。r

我甚至抬不起左手来按住氧气面罩，任人宰割地被人抓住，他力气很大，我的脸被用力按下的氧气面罩压了个深深的轮廓，我咳嗽着，幸亏泳镜固定得很牢靠，费力地睁开眼，看见身侧带着头灯的七仔，和牢牢抓住吸附着我右手的怪物的李文文。r

七仔向我打了个手势，然后掏出了一个东西，掰了一下，朝下面扔了过去，我才发现那是一个冷光的荧光棒。七仔真是聪颖过人有个灯就好多了——还没想完就立刻想咬断自己的舌头。r

同时还有三个方位同时扔下了荧光棒。r

四个光源位置相隔并不接近，靠近我们这边映出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的影子。r

近椭圆的像水母一样的体型，无数条长长的触须在水里飘荡着如同女鬼的长发。其中一条就缠绕在我的右手上。r

我浑身都软了，只庆幸近视眼镜被取掉了，看不清全貌，不然非得当场尿出来不可。我努力地指指我的右手，希望他们能赶紧把我从触手中解救出来。可是我很失望地发现压根儿就没人看我。r

他们四拨人配合得非常巧妙，从腰里拿出弩一样的标枪，几乎同时触发开关，牢牢地穿进了水母身体里，绳子迅速地拉长。水母吃痛，剧烈地扭动起来，我一下子就被甩了出去。r

四周的水搅动的声音特别大，我头晕得要命，却幸福地缓缓下沉。当然还是无处着力，心里不太安宁，但是没被卷死或者吃掉已经很好了，无脊椎动物的口粮算是我最不能容忍的死法之一。不知道会掉到多深的地方，我稍微冷静了一下，还是努力扑腾着，想至少和随便哪个人在一起呆着也好。r

可是稍微扑腾了几下就累得动弹不得，在水里随便的一个动作都非常吃力，不知道是身上这么重的潜水装备压的，还是已经在比较深的深水里了，水压很大。我极度想立刻离开这里，意识到这点后非常沮丧，如果贸然上浮很可能会暴血的。r

贫瘠的体力和知识面令我在这个团体里十分尴尬，当有人游到我身边，用绳扣把他和我固定在一起的时候，我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r

他抬手打开我头上的头灯，在炫目的白光里冲我一笑，赫然是火车副驾驶的小鬼。r

他笑完了才重新慢悠悠地戴上了氧气面罩，拉着我朝一个方向游了过去，我吃力地扭头看着背后光影浮动，浑浊的水，不停晃动的光，我知道那里有八个人，正在全力以赴地对付着这个怪物，即使它远远比我们要强大得多。r

我在水里说不出话来，又不会手语，没办法和小鬼交流，只能随波逐流地被带着潜行。头灯的照射范围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可惜我可怜的视力只能看到眼前一点点距离的东西，浑浊的水里扭动的微小虫子和脏东西令我感到非常不舒服。r

说实话在水里我没有一秒是不害怕的。r

我对水似乎有种天生的恐惧，不，是人对水有天生的恐惧，明明知道这里不是可以生存的地方，无处着力，无从呼吸，像陆地上所有动物面对人类一样，人类也会在这种情况下感到极度的无助和不安，这是压倒性的绝望。r

在水里度日如年，我的时间观念已经完全不值得参考了，只觉得过了很久，这小鬼终于停下了，我们坐在了铁轨上。r

很奇特的一种感觉，这架设在水底的铁轨，在两座不知道有多高的山顶之间，脚下是不知其深的深渊，我和一个半大孩子坐在这里，等一群和怪物搏斗的人回来。r

开始我还担心氧气不够用，但是看着这小鬼冷静的样子就不好意思多做挣扎。r

我很不解，关于我的作用。从开始到现在，我除了丢人和拖累进度，实在是没起到过任何作用，为什么宁愿付出这么大代价保护我，也要带我进来这里？r

他们的目的不可能是这水母一样的怪物，我活动着右手，感觉血液流通得非常慢，整个手都很冷，很不灵活。那触须缠着的感觉还活色生香的不行，我在一阵阵恶寒里理不清思路。r

想到饵，我突然想起了车厢里冻得结结实实的尸体。看着面前闭目养神的小鬼，我突然有种推测，这个小鬼想必才是这次行动的主力，其他人拖住水母，由他来用那车尸体下饵，做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圈套，我在这里，就是用来见证这个圈套的成功的。r

这样想着我不由盯着他陷入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这个让所有人为他掩护的少年会是什么来头，他做了什么，会发生什么事情，我的作用是什么，我会看到什么？r

我的脑袋时而像灌了铅一样沉，时而像塞了棉花一样轻飘飘的，我在脑震荡和被甩来甩去的的后遗症里几乎要被折磨死，强忍着没有呕吐，我担心一会有我吐的。r

果不其然，正当我忧郁地苦笑着自嘲时，眼前飘过了一条雪白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