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开始并不困难，我和他们上了一趟古怪的火车。r

黑色的蒸汽火车，鸣笛声震耳欲聋。我很惊讶这个年代竟然还有这么古老的火车，大概像是上山下乡时期东北运原木的，不过有种俄罗斯的感觉我有点喜欢。r

一放好行李我就窜进了火车头，里面真的和之前从网上看的图片相差无几。我惊喜地东摸摸西瞅瞅，司机很冷静，连我看都没看一眼，我好奇地打量了下他，发现这深灰色的制服有点眼熟，手臂上刺绣的字是……东英？有点花体字的变形，我看不仔细。r

旁边只有一个助手，年纪却很小，感觉也就是个半大孩子，好奇地看了看我，我憨厚地对他笑了笑，那孩子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猛地转过了头。我能打爆你的头吗——我不忿地转身出去，在车厢之间倚墙望向窗外。r

绿影婆娑，车速并不多快，窗外盛夏的阳光刺眼焦灼，却令我感到很是爽快。察觉到有点奇怪这火车里竟然一点也不热。我伸手推窗户，发现竟然是焊死的。头顶传来的凉意，是空调？这么老的火车至于配置中央空调不。r

啧啧感叹着我走进了我们乘坐的一号车厢，装作不在意地四处观望，果然所有窗户都是焊死的，车门也是用保险锁死的，怕我跑？这防弹玻璃有点过了吧……这些人对我的器重让我很是满意，我欣慰地继续朝二号车厢走去。r

“秦哥儿，后面是货车车厢了，从里面过不去的。”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冲我喊道。r

“哦，好吧。”我怏怏地应了，回到我的座位。r

这一行人里，我唯一认识的就是七仔，我顾忌金主和这笑面虎似的笑意不敢多造次，其他人也没给我介绍，但是好像每个人都知道我。r

刚才叫住我的那个汉子，五大三粗，浓密的胡子都快挡得看不见嘴了，我决定叫他李毛毛。r

坐我对面那个斯文的小瘦子，看起来很年轻，身型修长，面色苍白略显虚弱，姿态却很稳重，就叫李文文好了。r

七仔和他的侄子，一个看起来六十来岁，事实上大概二三十的佝偻男人坐在我前面一排。嗯，李弯弯。r

再就是坐的离我们有点距离的四个壮汉，长相非常普通，我这程度的脸盲基本分不出谁是谁，体型和衣服又很相似，而且根本没和我说过一句话，甚至我上了火车才发现有这么四个人也在这里——悄无声息地打着牌九。r

好吧，李壮一，李壮二，李壮三，李壮四。其实，我犹豫了下要不要用李牌九来统称这四个人。r

有点沮丧，这一行区区九个人，却全是陌生人，他们还都是一家子的。一种挥之不去的隔离感和排斥感令我无论怎样在心里插科打诨都振作不起来。r

这群人，在必要的时候第一个要牺牲掉的，一定是我。r

“秦舸，好好休息下吧，还有七个小时，我们才能堪堪进入‘那里’。在此之前尽量保存体力，这次时间上有点紧张，没能让你进行足够的体能训练，请做好足够的准备，务必同去同归。”李文文感觉很多愁善感，对我说话的语气里充满了怜悯。也不知道是觉得我死定了，还是耻笑我的体力，男人的自尊让我有点反感，心里却知道人家的是好意。r

“关于这件事，您还有什么能告诉我的信息吗？”我蹬鼻子上脸，趁着有人示好赶紧打听消息，“我自知自己能力如何有限，实在对你们寄予的厚望甚感无力，该如何行事毫无头绪，至少告诉需要我做什么。”r

“……”李文文有点欲言又止，我看得出来他不是犹豫该不该告诉我，而是犹豫该如何表达，“你需要找到一样东西，它可能在一个死去很久的人身上。”r

“什么东西？”我追问道，不是去杀人就好了，只是从尸体上找个东西这些人谁不行啊非要我去？但是果然还是更想知道要找的是什么。r

“我们不知道。”他白的有点发青的脸一笑起来有点瘆人的好看，大概是楚辞里对神鬼的那种描述才能贴切形容，“只有你，当你找到它，你就知道它是我们需要的那样东西。”r

那么神秘说了半天我是个金属探测器！r

我怎么会知道他们要找什么破玩意儿。r

我都开始怀疑我的身世了，是不是被我那纯良的父母捡回去的巫女后代，天生能分辨出恶魔器物啥的。r

我讪讪地笑了下，心里并不相信他说的话，就那样囫囵躺在了狭小的座椅上。r

不让带手机，其他人又这样或冷艳高贵或自成圈子，我简直无聊透顶。r

李文文眼神有点悲悯和急切，他抬头，正好对上了七仔的目光。他垂下了眼睛，戴上了卫衣的兜帽，倚着靠背睡了过去。r

我做了个梦，迷迷糊糊在黑暗的甬道里狂奔不止，背后空旷黑暗，身前粘稠沉重。我不知是何原因，在这无止境并且无差别的黑暗里，如同奔命般地逃跑。r

猛地震了一下，我突然就从梦里被拉了出来。r

窗外残阳如血，只是一瞬，突然间整个车厢就猛然陷入了黑暗和失重！我感觉这列火车一个猛子扎进了地底里，这一黑一红又一黑的迅速变化激得我心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了，我忍不住第一时间叫了出来：“我——操——”r

失重的感觉太过可怕，火车的速度与之前比起来快了四五倍不止，这不是心理的害怕，是生理上人类对下坠的恐惧。r

我感觉我要摔死了，我全身都在发抖。r

耳朵里已经全是耳鸣的嗡嗡声，我不知道其他人在哪里，情况如何，现在只感谢不知谁在我睡着的时候给我系上了安全带，我手紧紧抓着这条坚韧的带子，感到现在它是我和这人世间唯一的联系。r

下落了很久，我有点习惯了，稍微冷静了一点，正想唤其他人，我感觉到黑暗里有人向我爬了过来。r

很接近了。r

已经在我脚边了。r

当我感到他呼吸出来的气息已经喷上了我的胳膊，胸前突然一空，我立刻以更快的速度向车厢头摔了过去。r

“救——命！”r

我感觉我的声音被风声撕裂了，脑海里甚至浮现出了那个人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着的场景。r

在中间被座椅绊了好几下都没能被拦住，我的头撞到了，头都要被甩掉了，很痛，眼睛感觉湿嗒嗒黏糊糊的，大概血已经流得到处都是了。r

在撞到车厢门被甩出火车之前，我的腰上一紧，被人用胳膊勒住了。r

胃部一紧，突然安心下来我就失去了意识。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