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说完,就听到床边的漆木柜中发出了声响,走近,轻拉开,一把将里面的那个大捣蛋拉出,抱在怀中,“抓到你了。”r
“娘亲,为什么你每次都能抓到喜儿？”灵气的声音,清丽的小脸蛋,当今天子最疼爱的小公主。r
她笑着不答,却说：“今天去给你父皇请安了吗？”r
喜儿伸手捂上了嘴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摇着头。r
“去吧,让晓蓉姨带你去。”她放下女儿,随着晓蓉出了殿。r
醒悟？放手？r
龙隐殿。r
他就喜欢将喜儿抱进怀中,让她躲在自己的袍中,露出个小脑袋,小手不安分的将他的奏折捣得杂乱,看着她,总有她母亲的影子,即使每天都能见到她,他也会想起慕影,所以他根本不能发火,这几年他才发现,有喜儿在身旁,他连动怒的次数都变少了,有多少人因为这位小公主而免遭极刑。“爹爹,方家村在哪里？”稚嫩的声音,问出了他的心烦,“为什么娘亲常提起那里？”r
“那里是你娘,出生的地方。”他大掌盖上她的小脑子,抚着她的长发向下将她的小肩靠近自己。r
“我能去那里吗？”她问,天真的小眼眨巴眨巴,就像星辰般闪亮。r
“不行!”r
他大怒,吓得一旁的喜儿抽泣了几下就哇哇的哭出了声,待冷静下来,才发现身边孩子已哭成个泪娃,于心不忍,抱起她,走出了龙隐殿,“不哭了,爹带你去骑马,好不好？”r
喜儿这才破啼而笑,一旁的张全德小心伺候着,“骑马好,小公主都说了好多次,要陛下陪着才肯去的。”r
夜,沁青宫。r
晚膳前,方玥婷又晕倒在了寝殿中。r
“太医,我这是怎么了,好几年了,说晕就晕。”她半躺在床上,气若游丝,话几乎没什么力道,而一旁抱着喜儿的慕容孝黑瞳更见暗沉,沉默着看着太医。r
“娘娘,不碍,气血不足,不过娘娘还是放开心胸的好。”r
太医的话,他们都明了。r
她想走,他要留,最后却演变为彼此心中无法治愈的症结。r
待太医走后,他将喜儿交给了张全德抱出,他上了床抱着她半躺在卧榻上,让她偎在他胸前,一如以往。r
“我该拿你怎么办？”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出,手掠过她的额间,“难道,这几年,我还要做什么,你才能明白。”r
这些情话,她不是听不进,只是当得知,当年显赫一时的赫连家,父亲为丞相,女儿当今王后,何等荣耀,却还是逃不开帝君的喜恶。r
生死,也只是帝君一句话罢了。r
“主公。”她叫他主公,多年第一次这样叫,听着他心中还是发着疼,“慕影,一直在想着方家村那年,如果你没有闯进我家,如果爹得没有救你,如果赫连勃没有派人杀死爹爹,慕影应该还是那个整天呆在你身后问你问题的方玥婷吧。”r
她的话还是有气无力,脸白得让人看了不禁身子一冷,他心里一酸,低下头亲吻她光洁的额头,“别说了,好好休息吧。”初冬,给人的一种感觉是祥和、繁荣、和睦……他命人在沁青宫周围放满了水仙,也好,她很喜欢,至少在寒冷的冬天,给了她一份,少有的绿,少有的清香,只是看着满室的白绿,竟还是有一种失落与茫然。r
池边。r
她俯身,拣起喜儿丢弃于这的一个布偶,不时,慕容孝已经进了来,道：“一月后,就是封后大典,不管你愿意与否,就当为了喜儿,也不要在拒绝了。”他语中竟有些乞求之意。她还未见他用过如此语气,“为了喜儿？做了王后,喜儿又能如何？”r
“你不是怕如果我死了,喜儿如其他人一般命运吗？我告诉你,不会!立你为后,我就立喜儿为太子!”r
“疯了吗？”r
是啊,能说出这话,不是疯了又是什么？r
“如果你怕,喜儿如他们一般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那好,那我就给她生杀天下的权利!”r
她心里一酸,他竟然如此疯狂要留自己在身边,而这疯狂却是自己给他的。r
他转身离开之既,说：“如果你在不答应,欢儿,喜儿我都不想在留了。”极其阴冷的一句话,却让她在次醒悟,他还是那个残酷无情的帝王。今夜他没如往常去沁青宫,而是独个呆在龙隐殿中,要了壶酒就在大殿之上喝了起来,喝得急时,咳了几声,张全德也不敢上前,心知,帝王今夜心情不好。r
今夜是二月初三,记得那年,他就是今日在方家村拣了她,将她放在身边,时至今日已有……他醉了,算不太清,就问身边的张全德,“张全德!”r
“在,奴才在。”r
“替朕算算,前朝五年到今天多少年了。”r
张全德掰着手指算着,十根手指算完,又数一遍,才慢吞吞的回答：“十好几年了。”r
“废物!”r
他指着他的脑袋大骂,“是二十年。”r
是啊,她已经跟着自己二十年,一个女人有多少个二十年,她曾经最美好的一切都被他所剥夺了去,而她还是那个慕影,但自己却还是不能给她想要的,甚至是一个名字,一个完整的夫姓。r
也许一切,只在他的一念之间,只叹情爱已成执念。封后大典当日,一切都按照祖制而行,庄严而隆重,端庄而优雅,玥婷皇后款款步上后位,慕容孝挽手拖起她的纤手与之相视而笑。r
这时,张全德捧着托盘而来,盘中两只白玉夜光杯中盛着葡萄美酒,饮下,他开心,笑就在嘴角,她却茫然,甚至无措。r
却不想,殿外传来了刺客之声,他将她护在身后,这时,几个蒙面刺客已飞身进入殿内,杀了挡路的几名侍卫,剑锋直指殿上慕容孝而来,但也很快被赶来的重重侍卫包围,这算一个小小的插曲,可当她想靠近他时,胸口登然巨痛,脑中翻疼欲裂,她知道,她这是中毒了。r
当她身子坠入他怀中时,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唤她,“婷!”r
还有……r
“王后娘娘被刺客下毒害死了!”r
沁青宫。r
太医换了一拨又一拨,都摇头无策。r
那是张全德第一次见到一个帝王低下头,但他进去抱起奄奄一息的她时,她就像只安静的兔子在他怀中安睡,任他将自己抱出宫门,消失在茫茫雾色中……r
他策马奔驰在大地之上,只等她醒来,这般安睡的她,是他盼望已久的,至少不在跟他耍小脾气,现在他才发现,他迷恋的不就是这样的她么？她的眉,她的唇,还有眼中那始终都有的清灵……r
日出东方,在一缕晨光中她睁开了眼睛,在他怀中,枕着他的臂,就那么在马上睡了一整夜。r
“我不是死了吗？”r
“朕不让你死,你怎敢死。”r
他牵鞭停马,停于运河岸边。r
一条船就泊在岸边,他牵她下马,那一刻她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眸,那一刻,也应该是彼此最痛的时候,他的所做,所为,她无以为报,眼中所传之情,只能压在心底,不能让他望穿,不能让他改变主意,所以一切都是欲语还休。r
什么王后册封当日,被刺客下毒害死,恐怕这戏他也想了很久吧,还有酒中毒药恐怕也是些什么江湖骗人之术吧。r
“刺客是什么人？”r
“成律他们。”r
“主公,为何？”r
“既然心已不在,何必在问？”他拉起她,将她送进了船中。r
一切,曾经种种,似水无痕,而他却要用此生孤独去成全她。r
而此时,她稳拉住他的手臂,轻轻将头放在慕容孝的肩膀上,短短的一刻,像是一生。r
他竟然,没有任何力气将她从他身边推开,而是静静的,享受这片刻的沉沦。r
“照顾好孩子。”r
他最后的一句话了,而她却死死不肯松手……雾色中的运河中,他说,顺着运河下去,就是江南,到了那里,你就能记起回家的路了,抱着孩子在怀中,欢儿,喜儿,他们都沉沉睡在她身边,而他却已不在,思绪就那样被他的一切笼罩着,而她只愿在心中说：你要相信,不管我身在何方,宿命中,永远有你一席坐榻。只请你,不须怒问苍天,只用两颗感恩的心,继续祁愿,结下一个千年的缘。愿彼时,你我竹马青梅,相携到老……r
沁青宫,在无人入住,这也成了帝君唯一的居所,张全德仍陪在他身边,看着他的寂寞,只是那次,上前欲扶熏醉的他回殿,却不想低头那一瞬,水中,看见了帝君倒映在水中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滑下了一滴……泪。r
燕朝三十年,太子慕容杰即位,慕容孝长居沁青宫,尊为太上皇,一年后病逝。方家村。r
她重拾父亲的家业,就在屋外开起了医舍,生活仿佛回到了最初。r
喜儿会问她,爹爹了,她会说,他还没有记起来时的路,不过快了。r
就这样哄着骗着她,十年,整整十年。r
这日,如往常一般,看病,抓药。r
夕阳,天际只剩一抹残阳。r
“向大夫在求一味药？”r
十年,她终等到了,“什么药？”她哭音显见。r
“十年相思之苦,何药能解？”r
回头见他,他风尘仆仆,满脸疲倦,脱去华服霓裳,只是个普通的村民,“等久了吧？”r
原本,她的心就在他身上。r
“双十都已等过,何况在一个十年。”r
一滴滴的泪,悄无声息的落下,都被他抹去,他抹得细致,就曾从未落下,他,以后在不会让你落下眼泪。r
今生今世,他在不会放开她的手,她亦是。r
乱世之中,他们终寻着了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