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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立花」是要把人心放大


  爱花的人,都知道“插花”。不过,我以为,“插花”的说法有问题。日本人有更好的说法:“生花”。它抓住了花的本质。“插”的动作是粗放的,表达不了来自花道的敏感而纤细的感受。放宽了说,它是一种工艺,用来装饰生活的空间,为人们的居住和活动,添一点儿情趣。

  如此而已,倒也说得过去。可究竟起来,“插”令花道斯文扫地。不必说花的神性和灵性,能不能“插”了,花的鲜活之美,如何去“插”?还有,花开在山野和水边的幽趣,又怎样去“插”?花一“插”就死。

  所以,要“生花”。日本人对花和植物,抱有神秘的情感,还有什么字,比这个“生”字更神秘呢?花是生命力,开花的生命,意气风发。

  大自然是生机勃勃的花,“生花”就是将自然变小,然后移植。庭院里,各种景观,以及盆景等,就是变小了的自然。从一石一木里看山,用一枝俏立,提示繁花来临,日本人于此,极有会心。

  自然界的花,都是站立的,这是花的精神,也会影响人。花儿俏立枝头、悬崖、水边、树下,见于此,而有了“立花”。立花,把花和根都留下,留在庭院里,带到房间,就不方便了。带到房间的花,要切根,然后,供在神佛前,立于“床之间”。“床之间”,原来是祭祀神佛的壁龛,在榻榻米上依墙而立,花立其中,是谓“床花”。

  床花植入床中央,花枝左右展开,后来才偏斜。足利时代,贵族有斗花,将珍奇之花插入瓶中,而有了插花。插花争奇斗艳,而花之精神已死。

  于是,有池坊立花流兴起,使花道摆脱形式上的竞争,而复归于自然。立花,不仅在室内,而且还在玄关,门松,也是一种立花。松是神木,立于玄关,迎神、送神,本来立一根,后来变成了一对,意味就变了。

  日本人,以自然之神意为道德规范,从床花到立花,一以贯之。无论床花,还是立花,都重视花的原生态,因此,花期很重要。

  季节迟了的花,离死不远了,先于季节约半月而开者,则弥足珍贵。例如,在八月半开的九月之萩花,是生之花,过了九月,就变成了死之花。立花,将花、叶、芽,配合上手,再现花之群落及其自然生态。

  常绿的松树,往往是神意的代表,为吉寿之物,配以应季之花,构成立花的根本。

  立花,不仅把自然带进庭院,还邀请自然到室内,与主人一同起居。立花的技术是人工的,它的作用是将自然变小;立花的精神是自然的,它的作用是将人心放大,“上下与天地同流”,由室内一花,而见漫山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