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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立花」是因为花有花道


  世界上,有的是爱花的民族,可爱得像日本人那样认真,则罕见。“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器为道之寓。”这是儒者的见解。居高临下,崇尚“形而上者”,儒者奔“道”而去,自以为是“道”的载体。

  可日本人却反其道而行之,对于“形而上者”,遥望几眼,以为高不可攀,难以企及,便以审美之眼,回头观“器”,于器物之中,求具体之“道”。

  万物皆“器”,“器”都有“道”,儒者的思维是,我与“道”同体,能以“道”驾驭万物,自然也就“吾心即是宇宙”,“万物皆备于我”了。而日本人,作为个体,不太关注虚拟的道,他们选择了即物求“道”,在具体的一事一物中,一点一滴地求“道”,不敢大而化之。结果呢,反而是日本人得了“道”,中国的儒者们,躺在“形而上者”的枕头上睡着“家国天下”的懒觉,“西化”以后,还在用“头顶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来糊弄自己,弄出个新儒学来,接着玩心中“本来无一物”的自欺游戏。

  以花为例,儒者好花,或于花鸟画中,注入道德观念;或以花为道德标杆,插入政治文化里,如此插花,颇有“形而上”的意味,花只是政治意识的载体,是政治寓意的象征。

  然而在流连雪月花的日本人的眼里,花本身就是主体,本身就有“道”。插花术,从中国传来,最初,只在寺院内流传,谓之“供花”。

  净土信仰出现以后,“供花”习俗流入民间,其时,莲花成为“供花”的主要材料。

  从室町时代到战国时代,插花在民间流行起来,先是作为空间装饰用,美化乃至于神化空间,不光因为“供花”是神圣的,而是花本身就有神性。

  当时,装饰壁龛的鲜花,称为“立花”,装饰房柱的鲜花,称为“挂花”。

  “立”和“挂”,还是在用途上分的,后来,专氏家族,用了好几代人的时间,将“立花”发展为一种插花的方法,15世纪的专庆,为池坊插花术开山。

  专庆曾应邀为武将佐佐木高秀插花,当几十枝鲜花,被他一一插入金瓶内,顿时,花木流彩,绮丽无比,专庆池坊插花术的名声,立即不胫而走。

  专庆在京都顶法寺六角堂的池坊创立了“池坊流”,寺内许多僧人,耳濡目染,都会立花,所以“池坊”,有时又成了“花道”的代名词。

  到了16世纪,专应作《池坊专应口传》,将原来“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插花术具体化了,专应的后代专荣作《池坊专荣传书》,又提出了“真、副、副请、真隐、见越、流枝、前置”等方法,即“七种工具插花法”。

  后来,专好父子又在“七种工具”的基础上,提出“立花流”,强调立花的基础为“真”,以“副”和“请”求对称,以“流枝”和“幸口”求均衡,以“见越”和“前置”求远近。在一个小空间里建立了一个花宇宙,至此,专氏立花可谓“进乎技,入乎道”了。

  江户时代,一种新的花道流派,“投入花”出现了,起初,它被用于茶室内的装饰,根据茶室的风格特征,强调花枝弯折,向外伸展的插花格式。

  由于“投入花”比立花要省工、省时、省钱,所以,它很快就从茶道中分离,走出茶室,自成一体,进入中、下层町民之中,逐渐普及开来。

  除了普及以外,对花道的理解,也在与时俱进,在“投入花”的基础上,又兴起了“流仪花”,其生花技术,主张保留草木的自然姿态,以体现儒教天、地、人“三材调和”,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的思想。

  与儒者不同的是,他们是从立花和生花的花道进入儒家思想的,没有用儒家思想来主宰花道。周作人在读《古事记》时说,日本人“缺少庄严雄浑的空想,但其优美轻巧的地方也非远东别的民族所能及。”此语,尤宜于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