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荡起一片涟漪,寥寥草原寂静无风,群兽俯身,即使是最为凶残的蛮兽,在这一刻也收起獠牙,瑟瑟发抖。
异样并没有持续多长,十个吐息的时间。
在天空异变的中心,如一粒碎石扔入水面,碎石沉没,涟漪断续。一切似乎要归入平常的那一瞬间。两道身影,从虚空跌撞出现。
风声骤起,由远而近,齐人高的草芥摇动身子。
跌出虚空的瞬间,男的显得很狼狈,但也就那一瞬间,下一秒,他已挺姿英拔,脚踏虚空。身上金色的衣裳不知是什么布料所制,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淡淡的金芒,衣裳上的纹路仿佛金色的小龙在他身侧游动环绕。纵然如此,金色衣裳也失去了理应有的光泽,在它腰部和胸部的位置,两个焦黑的手掌印清晰可见,一眼便可瞧出男子受过攻击。
“你没事吧?”男子低头,他强劲有力的左手环抱着女子,只有在看着女子的时候,男子杀气伐重的目光才会显现本该不属于他的温柔。
女子感受到男子的呼吸,轻声笑道:“没事,区区的一个粉碎虚空还伤不了我。”她的目光一刻没有离开过她的怀里,她补充道:“有你在身边,哪里都安全。”
她并不担心他会受伤,她有理由相信他的强大,在这世间,能够伤到他的人还没有出生呢!错了,或许刚出生不久。她坏坏地想到,宛然一笑。怀中的小家伙毫无所觉。
这是个刚出生的小婴儿,白里透红的肌肤,嫩细的黑发如绒毛,禁闭双眼,似乎这世间什么事都不能打搅他安稳的睡觉。
男子顺着女子的目光往下探,嘴角微翘,“小家伙睡得真香。”
“是呀,刚刚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有把他吵醒!”女子知道一向正经严肃的他几乎不开玩笑,第一次是在知道她怀孕的时候,而第二次?第二次是现在。
“这一劫,我们避不了。”男子的声音一如既往没有挟带其它的感情,他只是在陈述事实。“为了小家伙。”他补充道。
“是啊,为了小家伙。”女子亦是才思敏捷之人,她早已想到这个结果,只是当真正来的时候,她的双眼朦胧。
“还会再相见的。”男子遥视远方,他不是她,决定了的事他从来不拖泥带水,他需要早做准备,不然一切都将功亏一篑,计划实施已到最后一步。还有一句话他没有对女子说,就算不为小家伙,为了她,为了誓死追随他的一众神将,他也得做出这个选择。
“可那是在万年之后。”女子声音哽咽,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小家伙会不会出现意外?万一他遇到的强大的敌人那该怎么办?”
“他会活得很好,他是我们的孩子,他生来就是他们的神!”男子的声音透露着无比自信。
“神?人神的战争造成这世间多少悲剧?”
男子无力反驳,他也知道女子只是一时舍不得小家伙,说道:“我们应该相信留下来的神将和圣仆。他们会做得比我们想像的还好。”
女子的脑海里闪现出几道靓丽的身影,苦笑道:“是呀,她们为我们牺牲了那么多,只要她们在,小家伙就不会受到半点意外。”
她用手帕抹去挂在眼睫毛上的泪珠,定了定心神,对男子说道:“开始吧!”
男子松开女子,他的双眸如金,那是不同于黄色的金芒,收敛的气势再次爆发。青天白云在几个吐息间消散全无,无边无际的黑暗开始笼罩着这一片天地。天地都在为男子的威严变色。
女子全身散发一层淡淡的柔光,这是专属于她的保护罩,她的脸色亦变得严肃,她知道计划的关键一步终于到来,小家伙在柔光保护罩下安稳如斯。
男子光芒万丈,他屹立虚空,宛若一尊无所不能的战神。他敞开双臂,抬头向天,漆黑如墨的天地间突然电闪雷鸣,在男子的正上方,万顷电芒似有生命般舞动翻滚。
女子脸色越发严峻,她抱紧怀中的小家伙,向前踏出一步,仅仅一步,人已在男子千里之外。她腾出右手,往胸前虚划,在她的纤指下,五彩光芒尾随而生,烙印在虚空中,一个繁杂而栩栩如生的万花图在顷刻间完成。
万花图完成,女子并没有在停止的意思,无暇的脸庞见不到一丝其它的表情。她右手化掌,轻轻往前一推。万花图若有感应,倒向大地,以无可匹敌的急速放大。一个吐息间,原本的万花图扩大了千万倍,平铺在茫茫草原中,原本的黑暗,在这万花图的辉映下,光彩万丈。
草原上方,乱舞的雷鞭终于不安于蜗居天际,它们向男子扫去,数不清的雷鞭裹挟毁天灭地的威势将男子淹没。
天空越发沸腾。
大地绚丽无双。
天际远方,几道金芒万丈,威严神武的战将肩并肩踏立虚空,黑暗使得他们的金身更加耀眼,他们眼睛的颜色是整个神族所骄傲的颜色——金色。仅仅只是站在那儿,迫人的气势并使得这片虚空坍塌崩溃。
“开始了。”其中的一个战将打破了沉寂。
“我已迫不及待。”另一个战将金眸闪烁,谁都知道,这是神族好战的表现,闪烁的金眸是战意最为巅峰的时候。
在他们的身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金色海洋闻声而动。
无数神将齐声发力,“吼”——这是神子的号角。
与之相反的另一个方向,成千上万的圣仆嘴里念念有声,他们白衣圣洁,一股神圣的力量从她们的身上流淌,千万股同宗同源的力量在她们的脚下汇聚如流。然后浇灌进延展到她们脚底的万花图。
万花图是圣女提供给圣仆们的力量源泉,只要万花图犹在,圣仆们便能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
人群中,一位身姿娇丽的妙龄少女排众而出,感慨道:“少主出世,竟能引起如此威势。”
“可惜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到新世界闯一闯。”圣仆中跃出一位妖娆少女,“这凡俗世界,我早已腻烦却不得不留,你们一路安好。”
“我倒是头一次听你如此感慨。”第三位女子紧跟在妖娆少女身后,笑道:“此去是生是死,尚无定论,我倒是羡慕你能留在人界,看破世间生死。”
第一位开口说话的妙龄少女亦开口道:“少主的安危事关一切,我们众圣仆十二星部首领,却唯有你渡过红尘,留下保护少主的重任,非你莫属。”
妖娆少女开口欲言,却终没有出声。
恰在此时,雷海强度减弱,之前的男子从雷海中一步迈出,在他的身上,雷电乱舞。无可匹敌的威压在他迈出的那一步急速飙升。原本金色的衣裳,被战甲取代,此时的他是真正的天神降临。
他举起右手,一根战矛从他手掌处慢慢滋生,雷电游击在不断延展的战矛上,几个吐息间,战矛生成。男子纹丝未动,唯有他手中的战矛被雷电淹没。
“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战矛传出,与此同时,战矛蓄积的力量达到顶峰,一股赤青色的纯粹力量由战矛顶端冲天而上,直没入云霄。
怀抱着婴儿的女子怔怔注视着男子,打开新世界之路只在此一举,功败垂成,已不可挽回。随即她神情一惊,低头对着怀中的小家伙细声说道:“该来的躲不过,我的孩子,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她抬脚向圣仆所在的方向,一步千里。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阻挡了她的前路。
老者目光祥和,佝偻着腰。他背负双手,脚步蹒跚,站都站不稳。他怔怔地看着女子,慈爱之意不言而喻。
“孩子,跟我回去吧?”一个闪眼的时间,老者已站在女子的面前,“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你的地位无人可以动摇。”
女子退后一步,目光戒备,“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老者闻言,他的目光落在依偎女子怀中的小家伙,一声苦笑:“他留不得。”
“呵。”女子仿佛早已料到老者的回答,说道:“再也回不去了,从三年前,长老们让我离开至高圣地的那一刻,就再也回不去了。”
老者依旧背负双手,只是他眼中的慈爱在一点点地消失,“你应该知道,至高圣地对于这次的任务下了多大的决心,你们的计划,我早已了若指掌,你们不会成功的。孩子,我并不想跟你动手,尽管你是至高无上的圣女。”
女子脸色平静,她从来没有轻视过老者,对于出身于至高圣地的长老,即使是对力量最为骄傲的神族战将也早已将人族长老们列为最危险的敌人。
老者看到女子这般,知道多说无用,轻叹一声。抬脚轻轻一跺。
只见光芒绚丽的万花图在老者的践踏之下由点及面,迅速土崩瓦解。最后,方圆万里的万花图只剩下圣仆们所在的那一小块地方还保存完好。
女子脸色微变,老者的实力强虽强,但她自认还有一拼之力,她唯一担心的是,在战斗中会误伤怀中的小家伙。
她的目光看向远处战甲裹身的男子,他威武的身躯此时无疑是这世间的中心,他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态,手举战矛,一动不动。源源不断的力量正在从他的体内汇聚到战矛上,注入云霄。他要打开那条通道,他战力无双,可此时为了打开通道,他最虔诚的神将们却在为他阻挡一切来敌。
天际的金色战将们正陷入前所未有的苦战,四十多位老祖来袭,堪比史上最大规模的老祖战团出现在战场上所造成的压力,是任何一位神族都无法想象的,老祖本身便是神族的最高战力,个个位高权重,即使是在跟人族的战争上,也极少直接出现在战场。
只是神族本身好战,面对来势汹汹的老祖战团,神将无一退缩,他们战意正浓。
女子单手掐印,一枚状如莲花,指头大小的烙印迅速生成,然后飘向小家伙的额头。而后,她眼神坚定,对气势迫人的长老沉声道:“长老,这一战,我们不可避免。”
另一方,成千上万的圣仆们罗列成阵,她们亦遭受了猛烈的攻击,同位至高圣地两大战部之一的圣卫在二十多名的长老带领下,对这史上第一次胆敢背叛圣地的专属战部进行猛烈攻击。
为了守卫圣女,圣仆们无一退缩,只因为一个原因,她们生来所灌输的意志,便是忠于圣女,而不是至高圣地。
“轰隆隆·····”战斗的号角从各地地方传开。
唯有正处战场中间,身披金色战甲的男子所在之地,没有多余一个人出现,所有的敌人都被拦在外围,为他争取打开通道的时间。
他全身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灌输战矛,他的心神虽然全在打开通道上,但周围发生的一切他了然于胸。悍不畏死的神将,浴血奋战的圣仆,还有怀中抱着小家伙的女子。
他坚毅的脸庞呈现一丝痛苦,他要早点结束这一切。
战争进入白热化,双方伤亡惨重,站在世间力量最巅峰的神族老祖,人族长老亦总共陨落了十三位。神将频临绝境,白衣圣仆被鲜血染红。
即使是战力超常的女子,也身负数伤,口角淌血。然而下一秒,她又和老者激战到一块。
老者同样不好过,衣裳破损,白发凌乱,身中数招。
苍天之上,在没有人注意的地方,一个黑洞正在缓缓成型。黑洞越来越大,它不断地吸收来自战矛的力量。
“新世界之路。”很快有高手发现了异常。
“你们走不了。”敌人的攻击变得更加猛烈。
和女子对战的老者脸色难看,他在黑洞出现的那一刻便发现了,“老夫就算战死,也不会让你们逃掉。”
女子不为所动,“都到这个份上了,多说无用。”
可是,很快,女子脸色剧变,右手回拢,意欲挡住胸前。
“砰”的一声传来,女子倒飞而去,口吐鲜血。她的眼瞳放大,惊恐的目光探向怀中。入目所及,熟睡的小家伙消失不见。
“你使用了湮灭,你竟然使用湮灭?”女子惊恐的声音从喉咙艰难吐露出来。
老者晃动了一下站不稳的身子,郎朗笑道:“我说过,他留不得,就算拼了我这条老·····”
‘命’这字,老者没有说出来,身披战甲的男子出现在老者的前面,他一手提起老者的脖子,像老鹰抓小鸡一样简单。
男子甚至没有看老者一眼,他的眼中没有悲伤,没有仇恨,只有闪烁的纯金色光芒。
下一秒,老者湮灭在他的手中,尸骨无存。
他走向已瘫痪在地上的女子,弯腰轻轻抱起语无伦次的她。
三天后,两则一模一样的消息分别传回神族祖地和人族至高圣地。
老组团全灭。
长老团和圣卫全灭。
叛乱者悉数进入放逐之地。
还有一段通过术法保留下来的现场,圣女之子遭受湮灭的场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