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效用和金瑞儿出了府门，来在长街之上。褚效用问金瑞儿道：“方才父亲因何责罚哥哥？”金瑞儿道：“大公子和人打架，吃了亏，身上受了伤，衣服也跌破了，让老爷看到，因此责罚。”褚效用道：“哥哥自幼习武，爱和人争斗原在情理之中。只是一定要占一个理字，不能欺凌弱小才是。”金瑞儿道：“公子放心，大公子虽说顽皮了些，人性却是好的，欺凌弱小的事情当然不会干，最喜欢打抱不平，只是功夫差了些，和人打架，经常挨揍的是大公子。”褚效用嫣然一笑，道：“你知道我家哥哥，你家大公子名字的来由吗？”金瑞儿道：“小的不知。”褚效用道：“震者，威震四海也；扬者，名扬天下也。世间名字之豪阔，莫过如此啊。”金瑞儿嘿嘿一笑，道：“得了吧，就他那功夫，还威震四海，名扬天下呢，也只不过比许小姐强那么一丁点儿而已。”
褚效用道：“哪个许小姐？”金瑞儿说漏了嘴，忙支吾道：“没有，没有什么许小姐。”褚效用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说的那个许小姐，不就是许敬宗的侄女许心竹吗？”金瑞儿见褚效用原本知道这其中的故事，便道：“正是这位许心竹小姐。”褚效用又道：“多年前，许敬宦、许敬宗兄弟来投靠我祖父，祖父收留了他们兄弟，见这兄弟二人十分的能干，便提升他们的官职，在高宗皇帝面前说他们的好话，许敬宦官居二品，许敬宗官居三品。许氏兄弟对我祖父感恩戴德。后来，许敬宦病死，撇下一对儿女，儿子叫许廷贵，女儿就是这个许心竹。许敬宗却无儿无女，就收养了这两个侄子、侄女，并将许心竹许配给我哥哥。”
金瑞儿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些事情，做奴才的半点不知啊。”嘿嘿一笑，又道：“若是许心竹还有个妹子什么的，岂不是要嫁给公子您了？”褚效用笑道：“你又耍贫嘴。”金瑞儿道：“我也就是在公子您面前敢这么说话，要是在大公子面前，吓死小的也不敢这么说。”褚效用道：“你要是在我哥哥面前说了，他还能打你吗？”金瑞儿道：“那是，先骂再打，打完再骂，骂完再打，大公子自幼习武学的那点功夫，全都施展到奴才我身上了。还是陪公子您出来的好，不用挨打，回去也不用挨老爷的训教。老爷没少夸公子您啊。”褚效用笑道：“哦，你说说我父亲怎么夸我的。”金瑞儿道：“反正就是说你好呗，字写得好，书读得好，又懂礼节，从不让老爷生气费心。还说您将来要做大事，当大官，为国效力，名垂青史呢。”听了金瑞儿的话，褚效用心头一动，眼角湿润，自言自语道：“父亲器重，孩儿一定不负您的期望。”主仆二人边说边走，朝驰宝斋而来。
驰宝斋坐落在侍贤街，位于长安城的最西边。褚效用和金瑞儿到驰宝斋的时候，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金瑞儿眼尖，道：“公子，您看，那莫不是您要找的驰宝斋吗？”褚效用终日读书，目力不及金瑞儿，走近了一些，道：“是了，是了。”但是，驰宝斋却大门紧闭，不见有人出入。褚效用道：“店主不在。或许出店办事去了，尚未回来。”金瑞儿道：“再过一会儿，天要黑了，即便出门办事，也该回来了，带我去打听打听。”金瑞儿见旁边有个茶楼，楼前有个伙计收拾东西，就过去打听，不一会，回来对褚效用道：“公子，这驰宝斋的主人回家探望生病的老母，要很晚才能回来。不如我们回去吧，改天再来。”褚效用道：“来一趟不易，既然主人要回来，不如我们就等上一等。”金瑞儿知道褚效用观字心切，就答应了。主仆二人就在旁边茶楼坐下，喝茶等人。过了很久，天已经黑了，趁着茶楼的射过去的微弱的灯光依稀看到驰宝斋仍旧大门紧闭，自是主人还没有回来。金瑞儿道：“公子，我们还是走吧，这么晚了，还不回府，老爷要着急的。”褚效用道：“再等一等。”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之间驰宝斋门前人影一晃，紧接着大门洞开，从里面射出灯光来。金瑞儿道：“公子，驰宝斋的主人回来了。”褚效用大喜道：“咱们走吧。”
二人出了茶楼，来到驰宝斋。主人刚回，见有人来，问道：“二位，有事吗？”褚效用道：“主人在上，小生久候多时，特来驰宝斋求观一副前人的字帖。”主人道：“即是如此，里面请。”褚效用来到驰宝斋内，见店内挂满了字画，环视了一周，道：“听说贵斋藏有王右军的快雪时晴帖，特来一睹为快。”说着，看了金瑞儿一眼，金瑞儿走上前，奉上一锭五两的银子。那主人看了看银子，笑道：“小老弟既要看，看就是了，银子就不用了。”褚效用笑了笑，又看了一眼金瑞儿，金瑞儿将那五两银子放到桌子上。主人笑道：“公子稍等片刻，待我去取。”不一会，那主人捧出一个木盒，将木盒打开，取出一个字帖，交予褚效用。褚效用展开字帖，仔细观看，笑道：“果真是快雪时晴帖，妙，妙，妙。”
金瑞儿瞧了瞧那帖子，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自己着实认不得几个，就到旁边瞧那些画着山水花鸟画。那主人见褚效用看得入神，便坐在一旁看着褚效用微笑。褚效用从头至尾，将快雪时晴帖观赏了一遍，赞叹不已。那主人道：“公子在小店等到现在只为看一幅字帖，真是爱字之人，但不知公子贵姓大名。”
金瑞儿已经将驰宝斋的画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听那主人相问，答道：“我家公子贵姓褚，大名效用，恕个罪说，褚遂良听说过吗，那是我家公子的祖父。”那主人听闻褚遂良三字，忙起身拱手道：“原来是褚遂良大人的孙子，失敬失敬。”褚效用忙还礼道：“主人礼过了。”那主人道：“褚遂良大人乃当代书法大家，千金难求一字啊。”金瑞儿道：“那是，来我们府上求字的人排成几里的长队呢。”褚效用白了瑞儿一眼，道：“这是我的书童，言语无忌，让主人见笑了。”那主人笑道：“这位小哥所说，并不为过，小人就曾到贵府求字，只是缘分未到，未曾求到褚大人的真迹，真乃平生之憾事。”略一沉吟，又道：“但不知公子书法如何？”金瑞儿道：“我家公子深得祖父真传，字写得当然好了。”说着，指了指褚效用手中的快雪时晴帖，道：“比这上面的字好看多了。”此言一出，褚效用和那主人都咦了一声。褚效用心里道：“多嘴的奴才，不知道天高地厚，怪不得我家哥哥要揍你，便是我，现在也想扇你两个耳光。”向那主人拱手道：“见笑了。”那主人呵呵一笑，道：“今日有缘与公子相识，还请公子不吝赐字。”褚效用推脱不掉，只得给驰宝斋留了一副字。那主人叹道：“果然是好字，褚遂良大夫的神韵，公子已经得了八九分了。”褚效用道：“过誉了，过誉了。”那主人得了褚效用的字，爱不释手；褚效用把快雪时晴帖放到桌子上，又一字一字地从头至尾细细观赏起来，只有金瑞儿对着满屋子的字画发呆，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