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日炎炎,万物枯焦,关陇大地正值酷暑盛夏季节。
四川成都府至京城长安的官道上,德胜镖局的车马队伍荡起一路烟尘,弥漫在炙热的空气中,更增添了行路人心中的焦灼与烦躁。德胜镖局的这支队伍,约摸四五十人,高矮胖瘦,各有不同,有的乘马,有的驾车,个个挥汗如雨。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个虎背熊腰的中年汉子,四十五岁的年纪,头戴一顶竹篾毡帽,毡帽下面,古铜色的脸膛上汗珠滚动,两只眸子炯炯有神,虽然露出疲惫的神情,却掩饰不住逼人的英雄气概。和中年汉子几乎并辔而行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后生,衣着打扮和中年汉子大同小异,就是那相貌也十分的相似,只是白净面皮,不像中年汉子那般幽暗。这一老一少,正是德胜镖局的当家人,刘福长、刘士俊父子。
两个月前,德胜镖局押送一批药材、玉石、毛皮之类的货物,价值万金,从东都洛阳启程到四川成都府。一路之上,众位镖师鞍马劳顿,历尽千难万险,总算人货齐全,到达了目的地。将货物交割,收好契约单据,便踏上返程之路。在成都府之时,刘福长购入一批蜀中丝绸,都是上等货色,价值不菲,因此,虽是返程,却不敢有半点马虎大意。众位镖师虽然已经非常疲劳,也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瞧不出丝毫的懈怠。
队伍正在行进之时,突然有人大喊道:“马镖师晕倒了。”
整个队伍顿时缓慢了下来,众镖师各守职责,看管好自己负责的货物,有条不紊。只有四五个负责巡视的镖师听到喊声后,策马而来,查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镖师,鬓发和胡须已经斑白,正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看来是中暑了。其中一个负责巡视的镖师,姓常名达,飞马去报两个当家人。须臾,刘福长和刘士俊父子到了出事地点。刘福长拨开众人,蹲下身子,先查看了一下马镖师的病情,然后取出百宝囊,从里面取出一只银针,朝马镖师人中穴刺去。随着银针刺下,马镖师哎呦一声,睁开了双眼,看见面前众人,挣扎着要起来。刘福长连忙阻止,说道:“师兄,你中暑了,先不要忙着自己起来。”说着,对身边的几个镖师说道:“把马镖师抬到路边的树荫下歇息,其他人也都歇歇吧。”
队伍靠路边停下,几名镖师负责警戒,其余的在树荫下的草地上歇息。刘士俊道:“父亲,我们已经行了五十多里路,天气太热,马师伯中暑了。不知道何时能到长安?”刘福长道:“长安已经不远,大家在此好好休息,天黑之前可至长安。”说着,刘福长取出水葫芦,正要饮用,又道:“士俊,你去把这水葫芦送给马大哥。”刘士俊微然一笑,接过水葫芦,朝马镖师走去。
这马镖师名叫马福远,曾在刘福长父亲门下为徒,比刘福长年长十几岁,与刘福长亲如兄弟,刘福长以兄长之礼待他。马福远视刘福长为兄弟,视德胜镖局的事情为自家的事情,一辈子做事勤勤恳恳,奖赏少了,做事重了,都没有半点埋怨。刘福长见他年纪大了,不想让他跑路辛苦,只是让他在家守护,他却不愿意,一是为德胜镖局出力,二是不服老的缘故。
当下,马福远见刘士俊来送水葫芦,道:“谢少当家的赠水。”说着,眼睛里竟沁出泪来,又道:“少当家的,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德胜镖局将来要靠你了。”刘士俊脸上变色,道:“小侄记下了。”说着,仓皇离开。马福远朝着刘士俊的背影,道:“士俊,和那叫弄玉的断了吧,你父亲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不会轻饶你的。”刘士俊听了这话,更是半点不敢停留,飞一般地溜走了。
原来,纨跨子弟少伟男,这刘士俊也是半个花花公子,吃喝嫖赌虽不是十分精通,却也一样不陌生。三个月前,刘士俊在玉春楼结识了一个叫弄玉的小粉头,这弄玉生得国色天香,惹得刘士俊神魂颠倒,每日不思习练武功,却把大把大把的银子往玉春楼送。马福远得知此事,苦口婆心规劝刘士俊。怎奈刘士俊已经色迷心窍,放弄玉不下,嘴上诺诺地答应,暗地里依然如故。马福远也是怕刘福长责罚刘士俊,并不把此事告诉刘福长,只是希望刘士俊能够浪子回头。今天,见刘士俊来送水,一时心血来潮,规劝的话再次脱口而出,惹得少当家的在众人面前万分尴尬,又十分的后悔,心里骂自己真是老糊涂了。
刘士俊很是狼狈地离开马福远,心想:“这个马镖师,怎么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万一让父亲听到,自己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又想起那个弄玉,这一走就是三个月,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临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约定好,弄玉不能接客,刘士俊不再沾花惹草,等自己回来,就把弄玉从玉春楼赎身出来。银子不是问题,问题是父亲那一关不好过,要是让父亲知道,估计要把自己的腿打断。刘士俊也想过和弄玉断了,但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个弄玉真是让人舍不得,更何况自己也不是什么英雄,也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英雄。弄玉啊弄玉!弄玉姓什么来着?好像姓萧吧?萧弄玉,萧弄玉。
刘士俊出了神。刘福长问道:“士俊,你马师伯怎么样了?”刘士俊没听到刘福长的话,依然呆呆发愣。刘福长生气地大声道:“士俊,你马师伯好点了吗?”刘士俊这才回过神来,支吾道:“马师伯嘛,好多了,正休息着呢。”刘福长怒道:“士俊,这次你随我出镖,一直是心不在焉,尤其是这几天,我看你魂不守舍,心中似乎有所牵挂啊?”刘士俊见被父亲看出了心事,忙解释道:“没有啊,父亲,也许是这几天太热了吧。”刘福长道:“习武之人岂能畏惧寒暑,又是不好好练功,整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刘士俊诺诺连声,道:“父亲教训的是,儿子记下了,一定苦练武艺。”刘福长轻声叹了一口气,道:“江湖险恶,父亲平时对你严格,也是对你好,练好了武艺,一是可以自保,免受奸邪之徒的欺辱,二则可以除暴安良,匡扶正义。你可不要辜负了父亲的一片苦心啊。”刘士俊惭颜道:“父亲的教诲,儿子自当铭记于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