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洛只感觉双耳旁风声呼啸,眼睛更是被迎面而来的劲风吹得几乎睁不开,楚洛只是紧紧地伏低身体,抓紧马鬃,不问东南西北,任凭马儿狂奔。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马儿逐渐慢了下来,不再狂躁不安。天色微明,竟然过去了一夜。
楚洛知道但凡野马,初被人骑时,都是野性难驯,优秀的驯马师熟知马性,懂得通过一系列技巧来降服生性爆烈的生马。
楚洛虽不懂驯马之技,但多年的马上生活,锻炼出绝佳的骑术现在派上了用场,整夜的疾驶,楚洛整个人如贴药一般紧紧贴在马背上,任凭神马如何折腾,毫不松手。换做别人早就被马儿摔下了。
楚洛看到马儿脚步放缓,拍拍马脖,俯下身子,说道:“马儿啊马儿,你我折腾了一夜,胜负未分,就此罢手,如何?”经过一夜的相持,楚洛早已为此马的神驹所折服,心中不再将它看做畜生一类,而是看做真正的对手,值得人尊敬的对手。
马儿“希律”一声低鸣,转过头来对着楚洛点了点头。
楚洛大喜,飞身下马,一下坐倒在地,对着马儿像老朋友一般哈哈大笑,拍拍自己酸痛的双腿,苦笑道:“看来还是你赢了,你似乎还有余力奔驰,而我却累得骨头快散架了,马兄,佩服,佩服”,说罢,对着马儿连连抱拳作揖。
这次马儿竟没有鸣嘶以对,只是低下头来,轻轻摩擦楚洛的肩膀,以示亲近之意。
这马儿自出生到现在,见到了很多人,那些猎人们见到自己时,眼睛中无一例外地会散发出狂热的光芒,他们都想捕捉自己,给自己戴上和其他马儿一样的笼头羁绊。
见识了太多呼啸而来的套马索和不期而至的陷阱,甚至有几次差点中了带毒的箭支,马儿心中迸发出对人类的仇恨,撕裂牧民的帐篷,踢踏牧场的马圈,死在蹄下的人类不下百人,而楚洛和那些人都不一样,楚洛在看到它时,眼睛中没有疯狂的占有欲望,而只是一种惊奇和欣赏,楚洛是第一个如此对它之人,楚洛眼中似乎没有人和畜生的分别,对着它如此和颜悦色地说话,好像他们是同类一般。
谁言畜生无情?谁言畜生无智?
雪原之上,万物藏寂,一人一马,相见如故。
楚洛抓起一把雪塞入口中,又用雪擦擦脸,站起身来,抚摸着马儿马儿的鬃毛,笑道:“马兄,千里送君,终须一别,你我就此别过吧。”
马儿摆摆马头,嘴叼住楚洛的衣襟,不让楚洛前行,眼神流露出不舍之意。
楚洛心中叹道:马兄,我怎能忍心驱使于你,你终是属于这荒原的灵物,不受羁绊,自由地驰骋这天地间。
眼前的白马,看牙口,不过是两岁的马驹,犹如十来岁的的少年一般,此时无助地望着楚洛,神色极为哀伤。
楚洛心中一动,叹道:“那好吧,你先把我送回去吧,我这会都不知身在何处?到时你自作打算,来去自由,我决不干涉,你要想跟着我那就跟着吧。若是以后哪天你觉得厌倦了,随时可以离开。”
马儿一听,仰头长嘶一声,须臾之间,奔来跑去,绕着楚洛打转,显得极为欢快。
楚洛掏出身上带的胡饼,瓣成一块一块的碎屑,放在手心,对着马儿点头示意。
马儿嘶叫一声,伸舌一卷,便将大半胡饼卷入口中,楚洛看到马儿吃的欢畅,感觉很是兴奋,遂将身上带的自己数天口粮的几张胡饼,尽数拿出,全部喂给了马儿。
楚洛望着吃得酣畅淋漓的马儿,笑道:“马兄,以后我就叫你马兄吧”,岂料那马儿竟似听懂了这两字的含义,大摆其头,以示抗议。
楚洛笑道:“也对,你年龄尚小,至少比我应该小一些,那我就叫你马弟,如何?”
马儿还是摇头,似乎在说,有这么给人(马)起名字的吗?太草率了吧。
楚洛拍拍马儿,叹道:“你的灵性是我平生仅见,《周礼》有言:马八尺以上为龙,那今后就叫你‘八尺龙’吧,怎么样,这个名字够气派吧?”
马儿长嘶一声,前蹄抬起,复又重重地落下,如此在原地不停地人立而起,显然是认可了这个名字。
老人常说,人的名字,具有通灵启智之效,最是庄严无比,小儿起名之后,家人祷告天地,小孩就会得到祖先神灵的庇佑。
现在马儿有了名字,意味着其和楚洛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之交。
但接下来楚洛的话,却让欢腾的“八尺龙”愣住了。
楚洛继续道:“八尺龙虽然叫起来很有气势,但太过拗口,我们一般会给小孩子起一个小名,像阿牛胖头之类的……”,看到八尺龙忧郁的眼神,楚洛哈哈一笑,道:“你通体雪白,毫无一丝杂色,干脆就叫小白吧”。
八尺龙像人一样不停地来回踱步,似是在考虑小白这个名字的优劣好坏。
楚洛看到八尺龙如此神态,心中略感有愧,笑道:“好了,不说笑了,以后你的大名就叫八尺龙,小名就叫小龙……哦……不……就叫龙儿吧……嗯,好像也不好,干脆小名就叫白龙吧。”
马名白龙,白龙怎会有意见,自然又是一番撒娇厮摩。饭饱之后,天色已然大亮。
楚洛飞身上马,八尺龙辨明方向发足狂奔,长嘶不已,楚洛兴起,也放声长啸,一人一马,相得益彰。
昨夜一路狂奔,八尺龙载着楚洛只是在明月湖方圆数百里之内打转,直奔明月湖也就不过三百里路程。
楚洛心想司马辟应该要安顿明月羌,处理山南蕃人,至少要用一天时间,现在也不用急着赶路,以八尺龙的脚力,半天足矣。
楚洛于是笑道:“白龙,不用着急,半天光景赶到即可。”八尺龙于是脚下略微放缓,饶是如此,速度亦是不慢。
一路踏雪而行,追赶野兔雉鸡,亦是乐趣之事。
八尺龙身形巨大,载着楚洛,整个不下重量应该不下千斤,但令人称奇的是,八尺龙在雪地上留下的足迹,只是浅浅的一行,要知道这可是深逾一尺的积雪啊。
楚洛的一头散发随风而扬,眼前雪山雪景不停变换,不停地朝后移去。
猛然,八尺龙停下了脚步,竖起了双耳,眼睛直视着前方数里之外的一道山梁,似乎感觉出了什么。
这时前方传来一声刺耳的号角,前方小山梁上竖起一面大旗,接着旗下闪现一排骑士,粗看数目,一排最少不下百骑,因对方身处山梁,不知其后再有无骑士。
山梁不高不陡,跑马可上,横亘在此,是去明月羌的必经之地,对方正是由此居险而守,等待自己。
对方是什么人?楚洛心中打起了鼓,且看他们做什么,静观其变吧。
现在有八尺龙如此神驹的脚力,任天阔地广,楚洛哪里都去的,即使对方心怀敌意,大不了纵马狂奔,哪个能撵得上。
楚洛不动,八尺龙亦不动。一人一马,犹如雕像一般静静注视着前方。
这时,后方地上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声,雪线之上,一道绵延数里的黑线,似塘江潮头一般迅猛袭来。
楚洛暗骂一声,树欲静而风不宁啊,如此阵仗,跑吧,后面看声势,那是数千战骑,前方山梁看似有百骑,但谁知道梁后还有多少骑等着自己呢。
楚洛脑海中各种念头对策,如电光火石一般飞快闪过,略加思索,最后,楚洛决定还是朝后突围。
前方那百骑不可能是对方的疑兵之计,自己不能冒险去试,谁知道山梁之后有多少骑兵等着自己,再说,在自己与山梁之间相隔数里,白雪皑皑,山石林立,谁知道雪下有多少陷阱,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是折在这里,那可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相比之下,后方地势开阔,一望无际,仗着八尺龙的神俊,冲过后方千余敌阵,即使他有千军万马,也必然仓促之间难以形成合围。
八尺龙长嘶连连,显得兴奋至极,朝后如离弦之箭一般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