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羌族在此繁衍数代,汉番杂居通融,习俗早已非汉非胡。大官长,是西海羌特设的官制,如果将族长比作国王,这大官长相当于中原之地的相国一职,为众官之首,是族长之下第一人,权势颇大。
族长议事大帐,虽名为大帐,实则是一座汉式宫楼,底座由巨石砌成,巍峨耸立,傲视四方。
司马辟急急忙忙赶到大帐,便被大帐宫门处守卫的士兵拦住去路。
宫门紧闭,不知里面情形。
司马辟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沉声道:“请通传大官长,司马辟请见”。
一名首领模样的侍卫,斜眼看了一眼司马辟,哼声道:“司马辟,没听说过,是什么东西,官长大人是说见就能见的吗?”
楚洛心头火起,但看到司马辟仍旧面不改色,心里不知深浅,遂决定静观其变。
司马辟冷笑一声,道:“鄙劣走狗,瞎了你的狗眼,欺人欺到主人头上了,堂堂司马氏皇裔之后,竟然成了什么东西?呵呵,好大的口气啊?”
司马辟脸上冷笑连连,司马氏数代积威之下,岂是他一个小小的侍卫所能正面对抗的。
那名侍卫心头发颤,虽然背后有人支持,但毕竟是做了见不得光的背主之事,心底发虚,不由得脸上阵阵发白,连连后退。
“混账东西,这是司马辟少爷,还不快大开中门,通报迎接。”这时,一人赶上前,接连扇了侍卫几个耳光,其人须发灰白,消瘦无比,脸色直如死人一般,但却力气巨大,那名倒霉的侍卫被打的摔倒在地,口吐鲜血,血中夹杂着颗颗牙齿。
司马辟看清来人,上前一步,抓住来人手臂,双膝一跪,动容道:“王叔父,你身体好点了吗?”
此人是司马辟之父司马融的结义兄弟,名曰王折斗,是西海羌族的刑律官,掌管族中刑律诉讼等。为人方正严苛,铁面无私,在族中很有威信。
“你一去数年,今天总算回来了,你师父……哎……我也有好多年没见他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王折斗抚摸着司马辟的头顶,脸上老泪纵横,喃喃道。
“王叔,我父亲他在何处?”
“走,我们进去说”
侍卫不敢阻挡,闪到一边,王折斗一脚踢开紧闭的大门,带着司马辟进入大帐。
身后,楚洛给张弓一个眼色,张弓会意,带十余人守在门口,楚洛等人快步跟上,王折斗手下二十几名尉士也跟着鱼贯而入。
大帐内,高梁拱顶,大木作柱,毛毡铺地,甚是宽敞。
王折斗拉着司马辟,随便席地而坐。
司马辟心中着急,但仍旧不忙不乱,等待王折斗的下文。
王折斗叹道:“这几年,周围几个部族对我族虎视眈眈,时刻不忘吞噬我族,吐谷浑与沙陀族更是结成联盟,意欲在今年的马社冬祀夺得盟主地位。”
“马社大会虽然每年四祭,但惟有午马之年的祭祀,才是真正的大祭,午马之年,十二年一个小轮回,六十年一个大轮回,今年正好是六十年一循环的马社大祭之年,因而格外被重视”。
“六十年以来我族一直稳压诸强各部,称为西羌之尊。正是得益于六十年前的马社大会,我族勇士力压各族,夺得头筹,压服各部俯首称臣。现在又到了这关键的马神本命祭年,哎,本来族长想向你师父低头认错,请你师父相助,但不料你师父他……哎,世事难料啊”
司马辟心中黯然,道:“师父身受重伤,但他老人家一身修为惊人,又有燕然山黑衣宰相铁丑先生相助。闭关三年,当能安然无恙。”
说完,转头朝楚洛一指,道:“王叔,这是我师父收的的闭门弟子,楚洛楚摇光。”
楚洛上前一步,跪身施礼,道:“晚辈楚洛拜见王叔大人。”
宗派师门传承一般都传给开门大弟子或着闭门弟子,此二者,一般都是高出同辈之中的佼佼者,尽得师门真传,现在,铁剑城大弟子莫归已经回归柔然,这闭门弟子楚洛就是铁剑先生钦定的衣钵继承人啊。
王折斗正式打量着楚洛,不由得暗暗点头,连道:“好,好,你师父的眼光是不会差的,果然是俊才啊”。
王折斗点点头,缓缓道:“如果有你师父相助,我族应该有极大的胜算,如今你师父将开天刃赐予你之手,这胜算又加三分啊,当有六成胜算,不知开天刃……。能否让为叔一观啊”,王折斗脸色如常,但众人却能听出话中的殷切之意。
司马辟微笑道:“王叔严重了”,对着楚洛点点头。
楚洛会意,解下背上的剑囊,从中取出一把黑漆漆的铁剑,正是铁剑城至宝轩辕开天刃。
楚洛双手捧剑,恭恭敬敬道:“王叔,请看”。
王折斗双眼神采飞扬,枯如死人的脸上,竟然浮出一丝血气,双手战抖,抚摸着开天刃,口中喃喃道:“开天,开天啊”。
王折斗想要接过开天刃,司马辟楚洛连忙道:“王叔小心,此剑重逾千斤,恐伤着您老。”
王折斗闻言,抓手一试,铁剑横卧在楚洛手心,竟然纹丝不动。
王折斗哈哈大笑,拍拍楚洛肩膀,道:“好,好神兵,好神力。”
王折斗重新落座,道:“马神祭祀有一项却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的,那就是‘封神马’。”
“获得封神马称号,盟主之位才算实至名归啊。各部族都以游牧为生,各族中顶级良马实力都在伯仲之间,谁也不敢保证谁家的骏马就能赢过别家。但这几月来,草原上出现了一匹无主的白马,此马神骏,实为罕见。若能得之,则必为今年的封神马,很多觊觎盟主之位的部族都派出驯马好手甚至大军捕捉神马,但都一无所获。听说吐谷浑人和蕃人更是暗中交了几次手,互有损伤,不过谁也没有得到神马”
司马辟点点头,颤道:“那我父亲为什么去了天谷?”
王折斗道:“族长近来笃信神教,凡事皆要问龟卜,观占星,吉则行,凶则避,身边因而笼络了一批奇人异士,虽不乏滥竽充数混吃混喝的江湖术士,但确实有几人身具真才实学,奇门遁甲之术虽不敢说与你师父相比,但绝非等闲之辈。这几人中尤以莫占侯为首。”
司马辟点点头,道:“各方皆有豪杰,父亲能得异人相助,对我族也是幸事啊。”
王折斗道:“吐谷浑人数次挑衅我族,我们能洞察先机化解数次威胁,其中这莫占侯出力最多,因而其人极得族长的信任,三天前,莫占侯沐浴更衣焚香卜课,卜得一卦,曰:御龙出,坎地,天下大吉。”
司马辟与楚洛对视一眼,两人均脸色大变。司马辟得铁剑先生十数年教诲,楚洛早年也曾得到高人指点,易经卦卜之术略有猎习,二人听到此处,便知道此言大谬。
《易。序卦》中说:坎者,陷也。古人祭祀,或封土为坛,或掘地为坎,坛凸起为阳,因而用以祭祀天日。坎下陷属阴,用以祭祀地月。秦汉封禅礼,就是在泰山顶封土为坛以祭天,叫“封”。又在梁父山扫地为坎以祭地,叫“禅”,合称“封禅”。
御龙者,必为帝子,从未有闻帝子出于陷地之说。陷,只怕是陷阱之陷。
司马辟颤道:“那莫占侯是怎么解卦的?”
王折斗也感觉出不对劲,忙道:“那莫占侯说,御龙者,即是天降皇者,古人言道白马为龙,正是应在最近现身草原的神马身上,坎者,陷也,陷者,地坑也,正是对应西北天谷之地。卦象显示,天降皇者将骑白马自天谷而出,坎属水,寓意帝业初时犹如细水长流,不显露行迹,以后将如大河东去,浩浩荡荡,其势不竭,无人可挡。族长当时听闻之后,非常高兴,便亲自带领一营人前去天谷了,现在已经两天了,应该已经到了天谷了。”
司马辟与楚洛的手心里都出汗了,有人要对族长不利,这莫占侯恐怕是敌人安插的一枚棋子。
王折斗迟疑道:“辟儿,有什么不妥吗?”
司马辟心乱如麻。
楚洛沉声道:“王叔,这莫占侯何在?大官长何在?”莫占侯如果是内奸,这大官长必是主谋之人,一旦族长受袭,最终执掌族中大权的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长不可。
王折斗道:“莫占侯陪同族长而去,大官长正在族中准备十天后的马社大会。”
司马辟跳起来,道:“王叔,快,带我去见大官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