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见他如此问,不由“噗哧”一笑道:“贤兄对弟如此坦诚,弟也不妨实话实说了,小弟哪有什么相人之术,不过是在街边听了那老妪与街坊的对话,了解了她家里的情况,随口胡说的罢了。”
吉祥话音未落,只见吴国维起身离座,一脸严肃的郑重其事的朝吉祥唱了个大诺。
吉祥跳起身来,快速闪着眼,结结巴巴的问道:“贤兄,你,这是,这是为何?怎对小弟行此大礼,小弟,小弟,折杀小弟了。”
吴国维方回到座位上坐下,笑道:“贤弟端受得起愚兄这一拜,贤弟真是心中有大沟壑之人啊,不知此番参不参加科考,想必也是必中三甲的哇。”
吉祥的筷子停在半空中,瞧着碗里的馄饨,一脸委屈之色:“哥,大哥,这文绉绉了半天,实在是憋死我了,我不识字,再说我现在着实饿得紧,只想吃碗馄饨,您老能不给我戴高帽?小人实在是受不起啊。”
吴国维呵呵笑起来:“好,好,吃馄饨,吃馄饨。”
吉祥方又鼓起兴致,呼噜噜的吃起来。
吴国维见她吃的香,便向小二也要了一碗,陪她一起慢慢吃着,边问道:“那贤弟适才为什么赠了银子,还要对老妪说那番话?”
吉祥咬着馄饨,闪眼笑道:“也没什么,我就是听那老妪老是骂那小姑娘,说她是个拖油瓶,丧家星,克死了爹娘什么,不但骂的凶,还下狠手掐她,那小姑娘却不敢哭,想着那小姑娘跟着她实在是受罪,所以才编了那些瞎话,无非是想让那老太婆从今往后对她好点罢了。”
“贤弟真是大善之人啊,愚兄佩服,佩服之至啊,不瞒贤弟,愚兄本想过去赠几两碎银,却不想被贤弟捷足先登,可愚兄只想着赠银,万没想到这小姑娘的处境啊,贤弟真是..”吴国维点头赞叹。
话未话完,吉祥忙伸出筷子制止他,作个苦瓜脸:“哥,我亲亲的大哥哟,你让我舒舒坦坦的吃完这碗馄饨好不好?”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你吃,你吃。”吴国维伸手让着,笑道。
吉祥吃完了馄饨,吴国维会了钞,方又赔着小心,笑着问道:“适才听贤弟说城外有不少难民?”
吉祥揉着肚皮,点头。
“愚兄也时常去城外寺庙烧香或山上踏青,为何从未遇到过一个难民?”吴国维又问道。
吉祥嗤笑了一声:“能给你看着?那不是给皇上也看着了?不是有损那些当官的脸面?都赶在城西那兔子不拉屎,经年没人去的乱葬岗附近呢,乌压压的一大片,我瞧着啊,少说也有上千人。”
“上千人?”吴国维惊讶的重复了一遍。
“嗯,最近我天天去,天天有人死,小弟身上也没多少银子,送点药过去,给了这个,顾不了那个,杯水车薪,屁事不顶。依小弟看来,不出半月,这上千人就都死个干净,倒也省事了,直接在那乱葬岗上挖个坑都埋了,人不知鬼不觉,皇上还以为是太平盛世,到处歌舞升平,百姓们吃不到大米还可以去吃红烧肉哩!”吉祥叹道。
“荒唐!荒唐之至!”吴国维拍案而起,一声怒喝。唬得吉祥一展眼,差点从凳子上滑下去。
“贤弟,你可否带愚兄去那里瞧瞧?”吴国维自知失态,忙恢复了脸色,沉声对吉祥说道。
吉祥直了直腰,重新坐稳当了,笑道:“你去做什么,大哥不比我,我在街上晃荡惯了的,身体强健,抵抗力强,你要是去了,万一染上病怎么办?那病凶的很,只要染上了,便上吐下泄,一两天工夫人便了帐,还是不要去了。”
吴国维眼中露出疼惜感慨的光来,轻轻拍了拍吉祥的肩膀:“吴某能结识贤弟这样的人才,实则是吴某之幸,大夏之幸,无妨,你只管带了我去瞧瞧,咱们不到近前,只远远的瞧两眼可好?”
吉祥迟疑着点了点头,轻皱眉毛:“那可说好了,只远远瞧瞧就行了,你这年纪必有父母在堂,倘有个三长两短,你父母却不是孤苦?你可要仔细了。”
吴国维展颜一笑,微微应了声。
吉祥方起身,笑道:“我大清早上起来过去了一趟,今儿本不打算再过去,既然要陪哥哥去,顺道再去医馆买些药送过去罢,只是小弟囊中羞涩,这银子怕是要哥哥付了。”
“那是,那是,我来付,我来付。”吴国维连声答应着,与吉祥一起来到附近的医馆,吉祥挑了些草药,方与吴国维一起雇了辆车出了城。
吴国维深一脚浅一脚的随吉祥来到城西的荒地,还未见着人,便随风闻着一阵恶臭的气味,不由抬起袖子遮面。
吉祥忙从腰间摸出两支大口罩来递过去,唱了个大诺,笑道:“快戴上,倒不为别的,吉祥再没眼力劲也瞧出来了,大哥,你不是个进京赶考的举子,定是个大官罢?吉祥见你言语间露着仗义,所以有心将此事托付于您,又怕您老人家不信我的话,所以才冒着危险带你过来瞧瞧,如果您老人家真的能上达天听,让皇上知道这件事,给这些难民个妥善安置,那吉祥定给您立个长生牌位,一生供奉您。”
吴国维本来见吉祥递过口罩来,心中自是惭愧,以为吉祥会轻看于他,不想吉祥倒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戴这口罩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便伸手接过口罩戴了,方拉着吉祥的手笑道:“小兄弟,你这个兄弟哥哥算是认下了,实不瞒你,我确实不是赶考的举子,家父时任朝廷右丞相之职..”
吉祥闻此,忙跪下叩头:“小的不知爷是丞相家的衙内,多有得罪,请衙内原谅小的有眼无珠。”
吴国维忙扶起她来,笑道:“贤弟如果不嫌弃愚兄蠢笨,咱们就此结拜成异姓兄弟如何?”
吉祥闪着眼,红了脸:“这样,不好吧?我就是个小偷。”
“那就是不嫌弃了?”吴国维将面上的口罩扯下来,拉着吉祥一起跪到地上:“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吴国维愿与吉祥结为异姓兄弟,从此富贵共享,永不背叛。”
吉祥被吴国维扯着,只得也气势轩昂的跟着念了一遍结拜誓词。吴国维方拉起她来,弯腰与她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方开口笑道:“吉祥,大哥今年虚长二十有一,你多大了?”
“十——”吉祥本来想说自己十四,想了想十四实在太小了,便拖了个长腔道:“十六啦。”
两人说着话儿往前行来,恶臭味越来越浓,便也渐渐望见了乱葬岗上成片的难民。吴国维尚要往前走,被吉祥死命拦下,抱住他的腰求道:“大哥,听小弟一句劝,如今这上千人的性命都系在哥哥身上,哥哥千万要保重才好,你就是走到近前去又能怎样,若大哥将此事禀明朝廷,大家都得到妥善安置,岂不比大哥哥的孤身犯险要强千百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