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赶到白马寺时,鸾凤已经走了,只留下慕霁静静地睡在床上。
“方丈,我大哥当真醒了?”
“二公子放心,大公子不仅醒了,那位小公子妙手回春,连伤都料理妥当了。”
“方丈可知那公子何许人也?小子不才,却也要拜谢一下恩人方好。”
“恐仙人也。”方丈提起那绝世美少年,也不由感叹了一句。
慕云望向哥哥眉心灿若朝阳的红色印记,今世已经历了太多“仙人”,再怎样的传说恐怕也不足为奇了吧。
但他也不能在白马寺久留,宁策已经奉旨将要退出潼关,他得把借来的兵完璧归赵。心里唯一不平的是,大哥为了保卫金陵几乎付出了生命。但长安封赏已毕,却连提也没提慕霁的名字。慕云尚不知云佩对冷善成的许诺,若是知晓,还不知要怎样暴跳如雷。
慕云先是回家派人来届接慕霁,一切妥当,动身前往潼关方向。
慕家庄园。
慕霁躺在床上缓缓苏醒过来,入目已是家中。床前站着的是父亲母亲和其他家人,见到慕霁醒来,都不由湿了眼眶。
“霁儿感觉怎么样?”慕彻先俯下身,轻声问着。
在慕霁熟睡中,家人叫了大夫检查了他的伤处,可是短短几日,如此重伤竟然已经痊愈,而且连疤痕也不见踪影。若不是慕云带回慕霁的当日慕彻亲眼见到了那些伤,已经无法相信儿子曾经浴血奋战、负伤归来的事实。
“爹,孩儿一切都好。”慕霁淡淡一笑,只是脑袋里面某一处,有些隐隐作痛。
云氏强忍住眼泪,挤上前来,解开慕霁的衣裳,上上下下查看了一番。
慕霁到叫母亲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微红了脸,阻止道,“娘,真的好了,别看了……这么多人呢。”
云氏这才作罢,又一粒扣子一粒扣子替慕霁扣好。
家人全都离开之后,慕彻却留了下来。
“霁儿可记得恩人模样?”
“孩儿只记得一只金色凤鸟,容貌不可描述,旁的不记得了。姓名籍贯一概不知,问过方丈,他也不知。只是雨夜那人带了我入白马寺,却不让方丈延医,闭关一月之后孩儿就痊愈了。”
“若是说凤鸟,那便是了。”慕彻沉吟道,“褪去上衣。”
“脱?”慕霁一惊。
“嗯,看看你后心上留下的印记便知晓了。”
慕霁这才应了,解开扣子,背对着一面宽大的铜镜脱去了上衣。后背上,果然是一只展翅的金色凤鸟!
是鸾凤!
慕霁霎时明白了,是他一直给自己输送着阳气,使自己能顺利渡过忘川回到人间,若仅凭自己尚存的一息,在坠入万劫不复的炼狱之时就该灰飞烟灭了。但是鸾凤刚刚从断崖山回来,元气大伤未复,再渡自己,现在……
慕霁不敢再想下去。
想想前世少年苍龙领导众仙直捣地府,封印冥界邪祟,深孚众望却被殒火窃夺天地之位,难怪会在几世的劫难里总有人相助。
苍龙封印了冥界,使得冥王元气大伤,这也是冥王为何迫不及待要置苍龙于死地的原因。
“霁儿可有话要说?”慕彻见儿子神色忽明忽暗,关切地问道。
“没有,”然而这些妖魔鬼怪的话自然不能对慕彻讲,慕霁便道,“爹知不知道金陵的情况?”
慕霁因保卫金陵而受伤,慕彻当然及时调查了城内的情况,见慕霁问及,便如是道来。
冷善成入了城,说来奇怪,只几个时辰,天一亮便带着人马撤出了金陵。之后慕彻的人去了王府,打听之下方知冷善成带走了郡主和敏岚汐。
慕霁没有瞒着父母,说了岚汐是云靖未婚妻的身份,除了云氏有些惋惜之外,慕彻则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一提到云佩,慕霁似想起了什么,浑身摸了一遍,呆住了,“爹,我的玉佩丢了。”
“那是什么?”慕彻早已不记得九龙佩的事,哪里知道慕霁贴身带着什么物什。
“没、没什么!”慕霁却好像忽然乱了阵脚,跳到床上,外衣、行囊依次翻了个一个遍,最终也没有找到。一无所获的慕霁,跌坐在床上,目光呆滞。
突然,慕霁翻身跪倒缩成一团,捂着额头抵在枕头上,浑身颤抖着,冷汗直流。
“霁儿,怎么了!”
慕彻伸手按住慕霁的肩,却没防备,被慕霁一把抓到床上,双手扼住了他的脖颈!
慕彻喉间发出“嘶嘶”的声音,抓着慕霁的手说不住话来。慕彻感受到慕霁的不对,他双手颤栗着,掌心上力似乎要掐死自己,但指尖却拼着命离开慕彻的脖子。
“霁儿,你怎么了!”
慕彻看向慕霁,只见他眉间的龙纹闪烁着炫目的红光,一双珀色的眸子也散发着骇人的光芒。发带不知何时掉了,一头漆黑的长发披散下来,表情狰狞的就像是魔鬼附身一般!
突然,慕霁喉间发出一阵龙吟般的长啸,那声音,像是在释放无尽的压抑,又像是咆哮着愤怒的火焰!
屋里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外面已经听到了,这时慕霁的几个师兄弟破门而入,但当看到眼前的场景时,还是不寒而栗起来。
“快救师父!”一人醒悟过来,吼道。
众人这才一拥而上,拼命地拉开慕霁,二人扶起了慕彻。
慕彻撑着坐起身来,捂着喉咙不停地咳嗽着。
“师父,小六子去喊大夫了,您忍一会儿。”一人端来了茶水,“师父润润嗓子。”
慕彻喝了一口茶方摆摆手,声音有些嘶哑,“没事,没事,我去看看你师弟。”
“师父别去!”年纪小的那个徒弟说着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五师兄,三师兄果然是龙妖……”
话没说完,小徒弟被师兄瞪了一眼,“龙妖”二字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咽了下去。
却说慕霁被师兄弟们拖出门外,挣扎了几下,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便昏了过去。
“怎么办?”
“虽说龙妖发作会伤人,但好歹也是三师兄啊,不如抬回屋子里,捆一下?请大夫看一看,无碍了再解开吧。”一人提议道。
“就这样吧。”师兄弟们说着又把慕霁抬了回去。
大夫给慕彻父子诊治之后,却均无大碍。
二师兄拿了方子从屋里出来,师兄弟们一齐围了上来。大家看了觉得奇怪,一个开了安神化瘀的方子,一个开了安神补血的方子
难道慕霁什么事也没有?
大夫却是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三缄其口拎起药箱收好诊金便离开了。
慕彻那边早早醒了,云氏在床前已经哭成了泪人。
“我的好夫人,别哭了啊。”慕彻嗓子仍有些沙哑,说话不便。
“霁儿怎么能做出弑父之举!”
“孩子不知怎么了,自从回来就有些不对劲,但是他无心杀我,这一点夫人放心。”慕彻说着又喝了一口茶,“放心。”
“大公子醒了吗?”云氏擦擦眼泪,走到门口去问守着的紫衫。
紫衫摇摇头道,“刚刚玖木来报,说还没有。”
慕霁的院子。
玖木守在床边,和慕霁的奶妈温氏一勺一勺给他喂药。所幸药都灌进去了,但是慕霁浑身冰冷的吓人,温氏一个哆嗦,想起了慕霁一岁时的那个雨夜。
那一天,久负盛名的老大夫孟铎在诊治了公子之后丧命,“龙妖公子”的绰号也是从那以后名噪江湖!
一夜过去,清晨慕霁再度醒来时,屋子里仍是一片静悄悄的。他轻轻掀开床上的帷幕,探出一只脚在床下摸到了鞋子,趿拉着走到地上。屋子里只有他一人,慕霁找来一件衣裳披着,推开房门,见温氏窝在椅子里熟睡着,玖木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头枕在温氏怀里,也睡得正香。
慕霁摸了摸胳膊,体温已经恢复,揉了揉眉心,头也不疼了,昨天……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隐隐记得是要想起一个熟悉的面孔,一抹熟悉的花香……但为何一想起就头痛欲裂,而那个力量,像是要把一切毁灭!
*
慕云赶到京城长安时,长安城里张灯结彩,颇有普天同庆的意味。
好不容易找到吴王府,却被告知吴王即将大婚,来宾要有请柬方能入内。
云靖大婚?
竟然没有给慕家下请柬?
慕云冷哼一身,转身就走。
“慕云!”这时忽然有人叫了一声。
慕云站住脚步,看到来人竟是云佩。
“知道你要来,哥哥特意让我在门口迎你,进来吧!”云佩说着莞尔一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没有请柬,我可高攀不上王府的大门!”慕云有些不悦。
“请柬送去了啊,想必是路上和你岔开了,来吧!”云佩双手合十,“慕公子,我给您赔个不是,您就赏光进来喝个酒吧!”
慕云这才笑开,“既是发了请柬,原来是我错怪王爷了,是我不对。”
二人说着进了王府。
“慕霁可找到了?”走了一段,云佩终于按捺不住。
“嗯。”慕云点点头,“已经回家了。”
“他……他伤的要不要紧?”云佩知道当时情况紧急,怎会伤的不重,但这么问,心里就还有一丝希冀。
“大夫说不碍事。”慕云故作轻松,“等王府这边忙完了,你去我家看看大哥不就放心了!”
云佩听闻,不见应有的喜悦,却背过脸捂住了嘴。
“云佩你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