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慕霁下意识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攥住陆娇娇的手腕按在了桌子上。
陆娇娇吃痛,立时红了眼眶,几乎要哭出来。
“慕霁!”云靖看慕霁突然翻脸,站起来要拆开二人的手,却发现慕霁手上力道下的死死的,无论是蛮力还是巧劲都无法让他松手,“慕霁,你要不要怜香惜玉一点!”毕竟陆娇娇也算是云靖的红颜知己,云靖看着佳人委屈的神情,心里也有些不快。
慕霁却感到胸中的火焰“腾”地一下燃起,顺着每一根血管迅速地蹿到了全身。霎时,热血沸腾起来。那股至阳之气,似乎就这样和他融为了一体。
“啊,对不起,陆姑娘,在下冒犯了。”慕霁张开了手,神色却不见歉意,有些古怪的样子。
“没事……”陆娇娇揉着手腕,低声应了一句。
“让我看看。”云靖靠过来,拿起陆娇娇的手帮她揉着,“疼不疼?”
“陆姑娘,我敬你一杯。”慕霁说着倒了两盏酒,端起一盏递到陆娇娇面前。
“人家手腕都被你弄成这样还怎么喝酒!”云靖不满道,眼珠一转,“不如慕霁,你喂娇娇喝酒吧。”
陆娇娇听闻,刚想推让一下,谁知慕霁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不行!”
“慕霁看来你道歉也不是诚心的,这酒啊不喝也罢。”云靖说着用手在酒盏里沾了一下,给陆娇娇接着揉起手腕上的淤青,便揉边安慰她,“这酒啊能活血化瘀,明天一起来你这伤就好了。今天本来还想请你来弹弹琴唱个曲儿,不知道咱们慕大爷哪根筋搭错了,改日我请你,咱们不带他了。”
陆娇娇点点头,却又不住地抬头看了看慕霁。
慕霁听着云靖温言细语地哄着陆娇娇,嘴角不由地抽抽——看来云靖不光会哄孩子,还会哄女人。自己要是会说话一点,也不会总让云佩伤心了吧。
云靖一边哄着陆娇娇,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虽然他叫了陆娇娇来陪酒,但是也害怕万一真的慕霁顺水推舟了。到时候他是教训慕霁替妹妹“报仇”呢,还是结果了自己的红颜知己呢,还是只能自己给自己俩大耳刮子出这个馊主意……多亏慕霁这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云靖总算松了一口气。
几个人心思各异,屋里竟然又陷入了沉默。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王爷,菜好了,上菜吗?”
云靖松开陆娇娇,和慕霁二人落座,陆娇娇见云靖点头,走过去开了门。
掌柜的听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有些古怪的念头,门开了见三个人完完好好地在桌前坐着,便恢复了正常神色,把托盘交给了陆娇娇,“二位爷慢用,小的去外面候着了。”
被慕霁这么一闹,原本有些****的气氛突然烟消云散。陆娇娇忍着手上疼痛,默默地布着菜。云靖和慕霁隔在陆娇娇左右,自己喝自己的酒,也是一言不发。陆娇娇摆好菜,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看了看慕霁,这才对云靖道,“王爷,奴家第一次见慕公子,是我冒犯了,奴家有意赔礼,还请王爷帮忙。”
慕霁闻言,看向云靖,看神色是有些不解。
云靖看着慕霁一脸呆样,不由笑道,“慕霁你今日可是好福气,多少人花千金想看一眼娇娇舞剑都难以如愿,更不要说今日是本王抚琴助兴!”云靖说着起身,又对陆娇娇道,“你这么一提,我也觉得有些技痒,好主意!”说罢喝了一口酒,快走几步到门边,喊了一声掌柜的。
掌柜忙不迭上楼来,“王爷有何吩咐?”
“取一张古琴来。”
掌柜应声下楼。
“王爷还有如此雅兴?”慕霁有些不可思议。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看好吧。”
不多时,掌柜带着几个小伙计抱着琴、抬着琴凳上楼来。
布置好之后,云靖坐在琴后,拨了几个音,又自己咂了咂嘴,“琴不算好,娇娇,还是你上次带的那张琴好。”
“再好的琴能比过王爷府上那张?”陆娇娇谦虚着,却也难掩笑意。
云靖神色黯了黯,那张古琴是几年前苏笙玉留给他的。
一转眼近五年过去了,刚刚认识笙玉的时候,他还只是太子的小跟班。为质子的身份而自卑、为渺茫的前途而消沉。是她唤醒了自己的斗志。然而只有五年啊,笙玉不在了,太子也殉国了,那些给他力量足以改变一生的人都在短短的五年里匆匆离开了自己身边,转眼,就是物是人非。
这些分分合合,云靖经历了太多。小的时候,来不及体会母爱,生母在生了妹妹后不久便去世了。来不及体会家的温馨,他便被景仁帝带到了京城。来不及回报云端的知遇之恩,云端在前线以身许国……一切的一切,让他迅速地成长起来,珍惜真心对自己的人,却也不敢轻易相信别人。
现在的云靖不再是当年的他,他不会久久地沉浸在伤感的情绪里,这一点,是慕霁所不及的。云靖会收敛起所有脆弱的一面,哪怕是他的妻子和妹妹。他是她们的依靠,而他自己的依靠,永远都是自己。云靖不会依靠任何人。
说回那张琴。
云靖第一次以“清君侧”之名,带着大军、押着云正皓返京,路过初遇笙玉的那家****时,他停下凭吊了一会儿。后来,他独自再去时才知笙玉在自己出征之后委身齐王云翊为侍妾,新婚之夜行刺未果,连尸骨都不知葬在何处!****知道云靖威名,这才想起笙玉嘱托她的事情,把笙玉住过的潇竹苑墙上挂着的那张古琴抱了下来,交给了云靖,说是笙玉留给他的。
琴尾挂着一方用红线系起的小印,玲珑剔透的汉白玉石,只有拇指大小,一头刻着篆书“笙玉”二字。云靖看着,仿佛看到了笙玉一刀一刀篆刻印章的极认真的样子。
也许,她是爱慕着自己的。
可是,一切都已成了过往。
云靖取下那方小印,命人把那张琴收在了一间不常去的屋子里。
直到在长安认识了陆娇娇。
那时她还不是花魁,他也隐去王爷身份。她教他弹琴,他教她舞剑。陆娇娇生在音乐世家,祖父还是宫廷乐师,只可惜父兄嗜酒好赌、家道中落,最终不得已流落****。却因舞一手好剑又善弹琴曲,一时间被长安少年公子奉为“花魁”。
陆娇娇成了花魁,云靖也不再隐瞒身份,可是二人仍是旧日交情。一起切磋剑法、指点琴技,云靖知道陆娇娇爱慕龙妖公子,陆娇娇也知道云靖有未婚妻,二人不曾越雷池一步。
所幸,那张古琴得以重见天日。
琴声悠扬,如泣如诉,如怨如慕,时而婉转,时而豪迈。云靖微闭着双眼,身子随着旋律轻轻地摇动,不时点头、昂首。眉心如蹙又时而舒展,一边抚琴,口中又在轻吟浅唱。陆娇娇手中的长剑像是一群银色的蝴蝶,把她团团围住,难得的是她和着古琴的旋律,忽疾忽缓,仿佛那曲子是从剑锋上倾泻出来一般。
慕霁看的痴了。
一曲终了,陆娇娇顺势收回长剑,动作一气呵成,定定地站住,脸上的表情从凝重渐渐恢复了浅笑。
云靖猛地站起,情不自禁地拼命地鼓起掌来。慕霁这才醒悟过来,看着陆娇娇不住地鼓掌称赞。
“王爷琴弹得好,陆姑娘剑法也漂亮!”
“奴家不过是花架子罢了,哪里瞒得了行家的法眼。”陆娇娇谦道,“若是慕公子不嫌奴家笨拙,指点一二可好?”
“娇娇,慕霁的剑法是家传,若是指点一二,可是要拜师的!”云靖走过来,回到桌前坐下。
“说不上指点,”慕霁打住了云靖的取笑,正色道,“说起拜师,姑娘该拜王爷为师啊,这套剑法若是慕某所记不差,应是云氏剑法的第三式。”
“你怎么知道?”云靖不禁讶然。
“郡主最喜欢这一式,柔中有刚,拙中带巧,看起来大气磅礴,却也最是容易伤人于无形。只是王爷略过了锋利致命的招式,把最华丽的部分尽授于人,若说拜师,也不算过分。”慕霁若有所思,忽然对陆娇娇道,“陆姑娘,能教慕某弹琴吗?”
*
长安。
吹吹打打的乐声围着喜轿已经远去,王府四周人声也消了许多。
“不然你回去睡一会儿吧,明天傍晚还有婚礼。礼成之后还要回金陵,毕竟舅舅还在。”云正皓被云靖软禁在金陵王府内,虽然王爵被废,可云正皓名义上仍是云靖之父。
“你陪我回去吧。”
夜色如水,早已过了宵禁,但是因摄政王大婚,泰康帝特意下旨取消宵禁三日。虽说京城首善之地,慕霁也有点不放心让云佩自己回去。
一路走着,云佩见慕霁兴致不高,也不说话。默默地摸到了慕霁的手腕处,脉象平稳,竟然不像之前那般汹涌。这么说,他已经成功地把鸾凤的真气化为己用了吗?
慕霁任云佩拉着自己的手,心里却是想得明天。
明天是云佩的生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