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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风起青萍末


其他的事情一笔带过,又回到了那个兵荒马乱的年月……

景仁三十年,冬。

一片白雪笼罩下的皇城。

当云靖默默走出景仁皇帝的寝宫时,一群大臣便围了上来。云靖望着他们关切而又急切的目光,心里一阵先是冷笑,随之摇了摇头,吐出几个字:“先帝驾崩了。”

这几个字有如晴天霹雳一般,众臣先是一愣,随即齐齐伏倒在地,痛哭起来。

景仁帝复位之后没多久就开始****病榻,太医院会诊几回却也不知病从何处来。

只见皇帝日日消瘦下去,偏偏只字不提立皇嗣之事。景仁帝生有九名皇子,如今立下的有二皇子云竑、三皇子云竣、五皇子云竚、六皇子云竦、八皇子云翊、九皇子云飒。其中二、三、六皇子都是宫人之子,早早封王就国了。五皇子云竚虽是贵妃之子,却因母妃早逝而母族不显。八皇子云翊和九皇子云飒均为贵妃白氏之子。只是云翊如今已是而立之年,但幼弟云飒还在稚龄,只有六岁。本来按照子以母贵的传统,太子殉国之后,八皇子理应被封为太子,但不知为何景仁帝近年来似乎颇为忌惮云翊,不仅封锁了对齐国自己病重的消息,而且两年之内不动声色地把白家安插在齐国的势力一一地剪除了。若不是白贵妃恩宠依旧,只怕众人都觉得“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是帝王要开始为新君铺平道路了。然而这之后,一切关于储君的动作又再次搁置下来了。

但是就在一月前,景仁帝召吴王世子云靖入宫侍疾,惊掉了一地眼球。于是又有人开始对着云靖寻找蛛丝马迹:按说所有王爵的子嗣自行命名,只有吴王世子云靖按照皇子的名字起了“靖”字;虽然吴王被虢爵为民,但世子云靖并没有继为吴王;云靖之母也出自白家,是白贵妃的族妹……如此种种,都不由让人浮想联翩。

无论如何,这之后,群臣再也没见到景仁帝。直到今日云靖宣布,皇帝驾崩。

“殿下,皇上走的可安详?”万晟安在人群中抬起头,忽然发问。

云靖怔了一下而后微微笑道,“安。”

“太子殉国之后皇上不曾立储,可有圣意点明哪位殿下简在圣心?”万晟安说完,众人的哭声似同时小了许多,不少余光瞄向云靖。

“立长。”云靖肃容道,“先皇临终前留下口谕,召诸位皇子进京奔丧。”

这么说就是二皇子云竑了?

众人应声下去,拟旨,布置丧事。

云靖望了望众人的背影,目光渐渐投向了宫墙之外覆着白雪的远山。

只有十天,诸位皇子齐聚皇城。

二皇子云竑面对从天而降的馅饼还有些不知所措。三皇子云竣和六皇子云竦对皇位本也不怎么上心,他们从十八岁就被父皇封了王爵远远地打发了,父子之情也不过尔尔。五皇子云竚封地去京不远,总能进京朝见。又因母妃缘故,幼时颇受父皇宠爱。如今父皇病逝是真的伤心,也不与兄弟们叙旧,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黯然神伤。云翊整整齐齐地裹着孝服,他是十天之前刚刚知道父皇驾崩之事的,本以为皇位会妥妥地掉进自己口中,如今只剩下吃惊与些许不满。他怨念地望着同兄弟们一起守灵的云靖,心里五味杂陈。

这时,白贵妃派人领了九皇子云飒过来,六岁的小孩子一进灵堂就被呛鼻的烟熏的直咳嗽。他又看到好多陌生的哥哥们,咧咧嘴就要哭。

云翊看到幼弟,皱皱眉头对侍从道,“带九皇子到隔壁吧,一会儿开始了再过来。”

就当侍从牵着云飒的手刚要离开时,云飒忽然大声哭道,“坏人,还我父皇!”

众人惊诧地回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知道小弟弟说的是谁呢?只是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对号入了座,竟然齐齐附和云翊的话,“快把九皇子带到隔壁吧!这里大人都受不住何况九弟还小。”

景仁帝驾崩第十日,诸子齐聚。第十二日是为良辰吉日,帝王入殓。在先皇的棺椁旁,二皇子云竑即位,接受了弟弟们和群臣的朝见。

云竑守灵十日之后,登基大典准备就绪,由礼部尚书万晟安奏请储君即位。皇宫正门垂帘,丧事暂停。云竑摆驾皇宫正殿接受各级官员行礼后,他走近龙椅即皇帝位,这时,宫墙之外钟鼓齐鸣。之后的第一次朝会上,新出炉的帝王决定,取年号“昌齐”,是为昌齐帝,过了新年之后便是昌齐元年。昌齐帝尊先皇皇后万氏为圣母皇太后,尊自己的生母孙氏为母后皇太后。登基大典之后立嫡长子为太子,原来的王爵由昌齐帝的嫡次子继任。

就是这样,不声不响地变了天,一切都平静的竟有些诡秘了。

*

一月末,还有十日便是新年。

潼关,中军大帐。

宁策击退戎人、守边有功,被封为抚远大将军,领兵赤龙军。宁策之父宁乔年逾花甲,虽未告老,但是因先帝体恤得以荣养在家。

在景仁二十九年年初时,宁策回了一趟京城,奉父母之命迎娶了妻子万氏。因宁策是先太子云端的伴读,万家家主万晟安是云端的舅舅,所以宁家与万家也是相熟。宁家战功赫赫,前途正是如日中天,虽然先太子已故,但万晟安仍有心与宁家交好,便把嫡出的次女嫁到了宁家。一年之后,万氏诞下宁策之子宁成栋。

宁策兄长宁筹战死时三十七岁,但是因为常年征战在外,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儿子宁成林是通房所生,只有女儿杏儿是发妻慕氏嫡出。宁成林今年十八岁,喜欢武事,于是就被宁乔老爷子送到了宁策麾下历练,如今尚未成亲。杏儿嫁到了武将人家,如今也是子女成行,自然又是另一个生活。成栋快要两岁,会说会走正是好玩的时候。宁家就这么一个幼儿,自然被宁乔老两口当成眼珠子一样疼着。

“二叔,家书……”成林忽然跌跌撞撞地冲进帐子,满脸急切。

宁策知道侄儿素日稳重,今天这副模样必然是家里出了大事。这么想着,心里突然“咯噔”一声,口中却连称“不会不会”。但当他看到糊着白封的家书时,眼前一黑,脚下就不稳起来。

“二叔!”成林忙扶住宁策,“二叔先坐下。”

“给我看看!”宁策夺下家书,用颤抖的手拆开了家书,只看了两行,人就怔住了。

薄薄的信纸飘落在地上,成林捡起它才看到祖父病逝的消息。成林心头一酸,望向二叔宁策,只见这在战场上厮杀却从未流过泪的汉子此刻神色呆滞,满面泪水。

“二叔节哀……”成林这么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突然哭道,“二叔咱们回家吧!”

“父亲临终前上书皇上,不让我丁忧守制。”宁策低着头,攥紧了拳头,声音已经沙哑。

“祖父忠君爱国,但是只要二叔上书,如今契丹人退守大漠,天下太平,侄儿想皇上定会体恤二叔拳拳孝心,准我们回家的!”

“嗯!”宁策抬头看了看成林,随手擦擦泪水,点了点头。

宁宅,将军府。

宁乔逝世的家书发出去已经两日,只又过了两日,宁策快马返京。三日之后,圣旨下,准宁策丁忧守制,成林也一并回京了。昌齐帝体恤宁策的一片孝心,不禁未怪罪他先斩后奏、擅离职守,还追封宁乔为太子太保。

宁策带着侄儿成林守灵,先前成栋在母亲怀里哭闹着要祖父,这会儿折腾累了睡着了。一大早万家和杏儿的婆家人,还有其他宁乔父子的同僚旧部接二连三地到宁家上香,关系好的人家还摆上了路祭。宁乔的葬礼甚是风光。

这时,前面来报,太子殿下亲至。宁家上下先是一惊,忙从上到下脱下孝服换上了吉服,阖家到门口迎接太子殿下。宁乔以太子太保身份下葬,便算是太子的老师。而明显太子此番是代昌齐帝前来祭奠,对于宁家真是无上荣光。

“宁将军快请起吧,还请带本殿到老将军灵前上柱香可好?”

“殿下快请!”宁策起身,引太子进入灵堂。

太子看这一家团聚,葬礼井然有序,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景象,心里不由叹息。先皇葬礼时他也在,皇家葬礼隆重奢华,然而人情却远比不上这寻常人家。他上了三炷香之后,对宁策道了节哀便走了。

不说宁家的新年如何,潼关的布局因为宁策丁忧换上新的守将而改变,宁家在潼关的势力悄悄地就被抽空了。不知为何,就在宁乔下葬之后,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改变了之后所有轨迹的走向。

几乎就是同时,昌齐帝下旨封云靖为吴王,上元节后即前往金陵就国。

*

金陵,吴王府。

“慕霁,慕云,这还是本王第一次带你们来金陵吧!”云靖在前头缓缓地踱着步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扫视着已经陌生的家。

“不是,慕云是第二次来了。”慕云低着头,嘴角不置可否地笑笑。自己的身份当真是荒唐可笑啊!云正皓被虢爵为民,慕云和慕霁虽然还是兄弟相称,但是这一切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慕云心里只有苦笑。

“慕霁也来过金陵许多次了啊,就是这王府,也常随母亲过来。”

“但是,如今的金陵可不一样了呢!”云靖修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一阵阴影掠过了慕霁的心头。

慕家退隐江湖,但是慕家的势力并未消退。凭着洛漪公主在洛阳的地位,慕家一点一点从江湖草野渗透进了庙堂之上。这不,慕氏兄弟就随着云靖封为吴王一同南下金陵,算是做了吴王的幕僚。

“本王已经请旨,封慕霁为赤龙军的副将,待圣旨一下,慕霁你就可以随下一批赤龙军前去潼关了。”

“我?”慕霁不由讶然。

“对呀!你有过从军的经历,何况皇上知道你是长公主之子,我这请求又不过分,便准了。你要怎么谢我?”

慕霁方要说话,云靖又道,“你我也是兄弟,谢就罢了。你只要好好带兵,不要辜负圣意,家里一切放心好了!”

“王爷,我大哥何时启程?”

“我想圣旨这几日就下了,慕霁你不如回去先去收拾收拾行囊,熟悉下前线新守将的资料。”

慕霁知道云靖这是想和慕云说话,便点点头,“那我先行告退了。”

待慕霁走远了,云靖才叫住慕云,“我也不与你打哈哈,你我同父所出,我是你兄长。”

“学生不敢当。”慕云虽然没有参加最后的殿试,但是也是举人身份。慕云只知道自己是云正皓之子,却不知道云靖不是云正皓之子。

“这儿没有旁人!”云靖突然逼近,目光带着几分凌厉。

“尊卑有别,学生是慕公与长公主之子,还请王爷慎言。”

“你别自欺欺人了!”云靖“哼哼”冷笑了几声,转而带了几分郑重,握住慕云的手道,“兄弟合心,其利断金。我不瞒你,这天下,我志在必得!”

“王爷!”慕云惊得张大了眼睛,“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所以我请,”云靖说着点点头,“你和慕霁帮我。”

“为什么!先帝遗命今上继承大统,不还是王爷所说……”

“没错,正是本王矫了诏!你可知景仁帝因何而死?那是百凰之毒,侵肤蚀骨,无药可解!”

“百凰草……”敏家虽然销声匿迹了,但是百凰草的威名仍盛传于江湖,慕云念叨着,神色里流露出几分恐惧。

云靖却笑而不语,接着道,“你可知原本景仁帝想立何人?对,就是云翊,那个害死了凌氏的人。他为什么又得了先皇忌惮?不是啊,只是那最后的时间,景仁帝连话都说不出,万事只能我自己做主,我不想他做皇帝,又怎么会让他知道呢?至于为何立长,那更是简单了,云竑乃庸碌之辈,立他岂不正好?哈哈哈哈……”

慕云听了云靖狂妄的笑声,心头忽地一软,“我若应你,可否也应我一事?”

“你说,只要本王做得到。”

“我要云翊性命。”慕云几个字掷地有声,突然迸发出一丝寒意。

云靖愣了一下,笑意舒展开,“我当何事,我也早看他不爽。原来你也是至性之人!成交!”云靖说着伸出右手,与慕云击掌为誓。

慕霁无意间回头,看到慕云与云靖击掌,却不知为何,只感到一阵恶寒。

“本王知你与柳安交好,你可知他此刻身在何处?”

云靖这么问,也确实是求贤心切。景仁二十九年科举,柳安高中,吴王云正皓曾数邀为吏,柳安因父庄玮之事,只称疾不就。后经朝廷安排,柳安在以偏远小城做了一地父母官。他开仓振灾,减免赋税,率民治水、修路,判案无所稽留。与耕夫、蚕妇、工匠、商贩、书生都有交往。他跻身市场,关心物价。当三年任满离任时,百姓夹道送行,攀车饯酒,洒泪告别。之后柳安便告别了官场,过着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只是时不时地与慕云保持着书信往来。

“不知。”慕云淡淡一笑。

云靖会意,“本王爱才,但不会强求任何人。”

*

潼关。校场。

新任守将魏昌和魏绅是宁杏儿的公公和夫君。魏家虽与宁家联姻,却是昌齐帝的潜邸之臣。魏昌年过不惑,下颌蓄着一把山羊胡,身形并不魁梧,看起来为人倒是方正不阿的样子。魏绅是魏昌长子,二十四岁,长着一张娃娃脸,甚像十几岁的少年。魏家说起来也是家传颇有渊源的将门,只因宁家近些年声名日渐显赫压过了魏家一头罢了。

“爹!”魏绅陪着父亲检阅士兵训练,忽然想起一事。

魏昌瞪了儿子一眼,“军中无父子!”

“哦。”魏绅吐吐舌头,“大帅,圣旨命那长公主之子训练新兵并带来潼关,属下觉得不甚靠谱啊。”

“哼,长公主之子,想必也就是个酒囊饭袋罢了,你指望他能训出怎样的精兵?无非是来赚个军功而已。”

“是么……”魏绅挠挠头,“我听过慕家的公子……”

“正经事不干,净学那妇人嚼舌!你若是闲的,去把校场的落叶扫扫。”魏昌见儿子神色迟疑,喝道,“还不快去!”

“哦,我去。”魏绅嘟嘟囔囔地捡了柄扫帚,退到一旁打扫起来。

说起来,自从宁家父子把契丹人从北海湖畔赶到大漠之后,驻守在潼关的士兵们也不过是每隔几日练练兵,平日里也垦荒种田与当地村夫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