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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朔风对酒意未平


耳畔杀伐声起,眼前鲜血横流,大雨“刷——”地落下,似乎在呜咽一般。云佩双臂环抱着膝坐在墙角,下颌抵在手臂上,状似看着冷善成,目光却离散着凄冷。

“他受伤了,但没有死,城外没有他的尸体。”冷善成不忍地看着云佩,蹲下来,看着她莹莹的眸子。

她眼中却没有冷善成的身影,仿佛刹那穿越无尽的时光,看到了那场雨夜鏖战。

“郡主,这城就交给你。乖乖等我回来。”

她伸出手,隔着虚空渺远的时空,抚过他的脸,点了点头。

我在郊野中喊着你的名字,风带着回音穿越荒野,那夜,还不及告别,却成了永远的诀别。透过泪光,你仿佛又站在我的面前,一身戎装,英姿飒爽。我伸开双手,却结结实实地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云佩,醒醒!”冷善成看着云佩脸上,冷冷的泪水纵横,狠狠地摇晃着她的肩。

“是你啊……是你……”云佩眼中恢复了光彩,看着冷善成,孱弱地笑了笑。

“我捡到了这个。”冷善成从怀里摸出一物,展开手掌,是一块断成两截的玉佩,一端拴着一个浸满鲜血的香囊。血色已经发黑,龙佩的断齿上也沁入了星星点点的暗红色,“给你。”

云佩抬手拿起了那个香囊,紧紧地攥在了手里。阖上眼,泪水顺着眼角又流了出来。

“云佩,你知不知道,我……”冷善成忽然结巴起来,“我是喜欢你的……”

云佩把头枕在背后的柱子上,没有作声。

“云佩,嫁给我好么?”冷善成突然单膝跪在地上,拉起云佩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

云佩睁开眼睛,从胸口摘下那个一模一样的鸳鸯香囊,猛地扔在炉火中,怔怔地看着它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并没有抽回手,她回过头看着冷善成,轻轻吐出了一个字,“好。”

*

潼关。

云靖发了疯一般加紧攻城。

“阿策,再写信劝降。”他看着宁策,眼中漆黑一片,已深不见底,“若是不杀云翊,我便一直围到长安粮草断绝!”

就这样一直僵持到秋去冬来。

朔风凛冽,昌齐二年的新年注定要在相持中度过。入冬近两个月,没有一丝下雪的意思,若是没雪,开春城内大旱,又被围得铁桶一般,长安城将颗粒无收。这样想着,云靖面露得色。

“不好,不好。”宁策低头看着地图,却不知在想什么。

“又怎么了?”

“这样即使攻下长安,你也失了民心。”宁策一字一顿,“去筹集粮草,等到大旱,开仓济民。”

“这样不就自然有人给我们开门了!”云靖听了眼睛里闪啊闪,拍了拍宁策,“阿策你可是我的一员福将啊!”

宁策淡淡地笑笑,“有人来了。”话音方落,帐外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王爷,宁将军,冷善成带着人马来降。”回禀的士兵自己说着也感到几分怪异。

“我操他大爷,冷善成还敢来见我?”云靖一听,骂骂咧咧地出了帐子。

然而见到冷善成的一刻,云靖看到了妹妹云佩和未婚妻岚汐,神色变得柔和了许多,“你们,还都好吧?”

“哥哥!”云佩压抑了许久,终于回到了亲人身边。她并没有想象中孩子似的嚎啕大哭,只是紧紧地抱着不放。

“冷善成,你来干什么?”云靖再看向冷善成,目光也不再那般犀利。

“与王爷合兵一处,攻打潼关。”

“善成,”宁策支吾了一下道,“冷大人在太原……”

冷善成听闻,愣了愣,毕竟经历了太多的生死,并没有表现出过激的反应,只是淡淡开口道,“父亲的尸骨在哪里?”

“已经在太原下葬,待善成兄回来迁回京城。”

“我几位兄长没有提出去太原接父亲回家?”

“潼关围成这样,到现在为止,还不曾有人提出出关。”宁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云佩,你,愿意等我三年么?”冷善成沉吟着,忽然对云佩道。

“什么?妹子,你跟他……你们!”云靖像是知道了什么,看向云佩,面露薄怒。

“王爷,我想求娶郡主。”冷善成这才正色道,“并不是仓促之下的决定,说老实话,我一直都爱慕着郡主……现在条件简陋,等回去之后,若是王爷同意,我会正式来王府提亲。”

“妹子,你……应了?”云靖困惑,看向云佩,只感到陌生。

云佩轻轻地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表情。

“慕霁人呢!”云靖忽然叫道。

“对啊,慕公子呢?”宁策这才发现不对,附和道。

冷善成低声地说,“慕公子在混乱中不见了,我确定他受伤了,但是清理战场的时候并没有找到尸体。”

“然后你就这么放弃了?”云靖抓起云佩的手,“看着我,是谁一直告诉我,慕霁,慕霁?啊?”

“哥,从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到今天,我整整等了他十五年……却感觉像是等了几辈子那么久……我累了,我不想再等了!”云佩说着,抬起头,坚定地看着云靖,“除了他,嫁给别的什么人,是谁又有什么区别?”

“听见没冷善成,你是别人的替代品!你还要娶她?”云靖指着云佩,看着冷善成。

“要。”冷善成道,“请王爷信我,我会善待郡主,不会让她再受任何伤害。”最后几个字,冷善成狠狠地咬下了重音。

“好吧,先合兵一处,打下潼关再说。”云靖说完不再看诸人,“你们都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宁策还要再劝,云靖却不耐烦道,“都滚啊!”

岚汐看着宁策摇摇头,像是在说“走吧”。

帐子里只剩下了云靖一人。

“慕霁,我把妹妹交给你,你就这么对她?”

“记得我原来对你说的吗,你若是负她,我有本事把你碎尸万段!”

说完把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半晌,松开了手,喃喃道,“慕霁,你若是心里有她,就给我活着回来!”

冷善成的一万人并不能增加多少人数上的优势,但是云靖没有了后方的牵挂,又开始更猛烈地攻城。

宁策派人去周围城镇筹集粮草,顺便去洛阳告知慕家慕霁失踪的消息——眼下兵力不可分散,就只有慕家自己派人去找一找慕霁的下落了。

*

攻城战于己于人都是一场漫漫无期的消耗战。日复一日地攻城、劝降,加上冷善成的两边人马彼此相熟,日子久了,双方士兵每日在城上城下见到时还会默契地点头致意一下。一旦攻守命令下达,彼此又翻脸成了陌路。

战地新年就这样来了,除夕的早上。

长安城里,昌齐帝颁布了昌齐二年的新历,写了好多张御宝分赐群臣,还特意送到了潼关几份。

云翊展开圣上墨宝,红纸黑字写的是“早开捷音,如期应愿”,他看完之后不知心里作何感想,折了两折交给身边的人,又道,“叫白少东替本王拟个折子谢过皇上惦念。”说完看向城下,“奇怪,天都大亮了,今天云靖这个起晚了?”

城下静悄悄的,云梯冲车之类的攻城器械竟然连夜撤了回去,云翊望着开阔的原野,心情突然大好——好像战争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伫立城上,猎猎风起,云翊忽然生出一种睥睨江山的豪迈之感。

“传令下去,不可懈怠!”云翊欣赏好了他的河山,终于感到了深冬的寒意,紧了紧衣领下了城。

城上仍是重兵把守,士兵们顶着寒风,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城下。

“来,我敬宁兄一杯!”云靖要了一壶酒,自从早上宁策过来就被扣在了云靖的帐中。

还是少年时云靖喊过几回“宁兄”,相熟之后都是叫的小名“阿策”,宁策觉得云靖这个人虽然有时心狠,但是也是个至性之人,对脾气的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丝毫没有天潢贵胄的自觉。

“你这打算就从早喝到晚上了?”宁策也不反抗,任凭云靖把自己按着坐下。说着接过酒盏,抿了一口。

“干了,抿一口算怎么回事!”

“今日还得出兵呢,喝得浑身酒气算怎么回事?”

“今天可是除夕啊!”云靖提起酒壶,对着嘴喝了一口,“好长时间没喝酒了,真辣啊!”

“除夕怎么了,除夕就不打了?”

“叫你说对了。今天全军休息,大家伙都是背井离乡追随于我,午时中军摆酒,我敬大家。”云靖说着把酒壶放在桌子上,起身走到门口,一掀帐帘,“宁兄你看。”

宁策顺着云靖的目光望过去,帐外来来往往的士兵们有的扛着壮硕的牛羊,有的抱着柴火,有的抬着大铁锅……大家都在忙碌着,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行!”宁策看着笑了,转过身对云靖伸出大拇指,“这酒我喝,今夜定和王爷不醉不休!”

“还叫王爷,你得喝两杯!”云靖说着拿起酒壶灌宁策。

宁策躲避不及,酒水顺着嘴角“汩汩”地淌到领口里,嘴里含混不清地叫道,“云、云靖!”

恭敬不如从命,酒水大半都灌倒了宁策衣服里,他一把夺下酒壶,“暴殄天物,小云靖,快去把壶满上,我给你看看什么叫量!”

“什么量今天也肯定给你灌得起不来!”云靖拿过壶又去打酒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