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逆旅,慕霁久久不能入睡,几年分别,再见云佩,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说起慕霁自己对云佩的感觉,并不像家中长辈那样每每用着青梅竹马那般****的眼神看待,可偏偏也不讨厌她,尽管她总是害的自己挨骂、倒霉。慕霁这样想,或许自己已经把云佩当作了亲妹妹。慕霁想起了那日在水帮老巢,是她衣不解带地照看自己,最后又不声不响地离去,她好像对自己说了什么……慕霁远远地望着她,那庄严的神情,让人肃然起敬。似乎印象中那可爱的姑娘一去不返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尊玉雕美人,美得如冰山积雪。慕霁自嘲地笑笑。
又想起落尘,对于云佩是兄妹的感情,但是对于落尘,慕霁心里始终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情愫。她是敏峻焱的妹妹。说不上为何一见便衷情于她,心头似有缱绻了千年的柔肠,又似只是寻找童年的云佩的影子。
光影交叠中,泪眼迷离,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上古青龙!你逃了八年,最终不还是让我追到了!”雄浑的声音满是威严,裂空而来。
游行在前方的一条青龙摆了摆尾,随着断崖山南的粉碎,一个男人站定了脚步。他****着上身,背对来人,缓缓地转身,那竟是位绝姿的男子——骄挺的鼻梁、刀削的唇线、琥珀色的双眸,右肩上盘着一条如生的纹龙——但仅这一副弱冠少年的面容,任谁都不会信这便是后弈氏射日时那神弓化作的青龙!
“金乌,好吧,断崖山——”青龙扬首望向山巅,“便断一断你我的恩怨吧!”说着嘴角竟掠过一丝绝决的微笑,壮美而绝世。
太阳之子金乌扬起纯阳戟的刹那,阳光、剑芒、眼神,齐成一线,他说:“以我父之命,青龙,纳命来!”剑光一闪,金乌似乎就融进了阳光,围住了青龙……
天摇地裂,雷霆大作。
西方阳光灼眼,东天乌云滚滚。云间阳光断续射出,夕阳西斜,天边,那殷红的,不知道是晚霞,亦是鲜血……
大片的乌云骤至,突然天地一阵摇晃。一条青龙咆哮着从云端跃出,忽地一道霹雳,龙被拦腰劈成了两截,血一下子溅了出来,整片天似乎都被染成了红色。那条巨龙挣扎了一下,然后了无生气地从云间坠了下去……
“青龙……”金乌伫立云端,抹了抹脸颊的血雾,嘴角扬起一丝轻蔑的微笑。
“小蕾……”青龙感觉霎那之间,身体便轻了许多,耳畔“呼呼”挂起风声,“你要躲好……”
又一个刹那,青龙那高贵的头颅触到了坚实的大地,脊骨瞬间碎成了几节,一张俊秀的脸顿时血渍横溢,狰狞不堪。
*
“贱人别跑!劝你速速交出手中的孩子,我饶你不死!”远远地,金乌追上了一个奔跑着的、蓬头垢面的女子,她一袭纯白胜雪的衣。
前面,是悬崖。
女子站定脚步,淡然地转身,怀中的婴儿四个月大小,不哭不闹,安静地睡着。额间,一枚赤色的盘龙霎时火一般地灼烧起来。
“哇……”婴儿哭了起来。
“宝宝不哭……娘带你去找爹好不好……不哭……”女子哄了哄怀中的婴儿。
“休要拖延时间!”金乌抬戟指了指女子,“我想弄死你,易如反掌!”金光开始在他的掌心攒聚,光芒四射。
“孩子,永别了!”女子抱紧了孩子,突然跑了两步,纵身跃下了悬崖。
转瞬,那一袭白衣便消失在了视线中。
金乌回首,喃喃道:“竟又是断崖山……”探首看那浸在血泊中的白衣,金乌拂袖而去。
悬崖的枯藤上,那个襁褓摇摇欲坠地挂着。婴儿不再哭泣,他张开眼,甚至笑了。伸出白胖的手指指了指古藤上的枯叶。
“哗啦啦——”枯藤再也承载不住襁褓的重量,迅速下落。
眼前似乎再次呈现了那袭白衣,血泊……
“啊——”慕霁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是恶梦吗?怎么又如此真实?”慕霁吐出一口浊气,拭去额角的汗,这时他才发现浑身都湿透了。
就是这个反复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梦境之一,今天他终于拨开了厚厚的云层,然而,却是一个噩梦?
慕霁翻身下床,轻轻地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外头一片漆黑,一片静谧,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吱呀——”门突然开了。慕霁惊地转身——因为这扇门只能从里面打开。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谁?”慕霁毕竟也是习武之人,他感到黑暗里那人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势进来了,那气势紧紧地压抑着屋里的气氛。
“龙弟莫要紧张,我想你是不记得哥哥我了……”那人一挥手,屋子里的灯全亮了。
“殒火?”慕霁定睛,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你千方百计接近我……”
“对,是殒火,你前世的朋友。现在专门掌管生死之事。”
在摇曳的烛火背后,殒火的脸模糊不清,那声音洪亮仿若来自天国,充满了整间屋子。慕霁下意识地摸向腰际,方才发现现在穿的是睡衣,没带佩剑。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慕霁轻轻咳了一声,站直了身子:“你有什么事?”
“嘿嘿,想不到这一千年过去了,你还是这副德行。”殒火随手关上了门,走了进来。
“你在说什么?”慕霁顺势坐在了几案旁。
殒火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了慕霁的床上:“你刚才梦到的不是虚构的,是真实的,只不过它发生在一千年前,那时的你还是一条苍龙。”
“龙?我?”慕霁牵牵嘴角,“那条龙,你的意思,那条被劈成两截的龙是我的前世?”
“不错。想你也不记得了,干脆我都告诉你吧!”殒火说,看他的表情,似乎不像在开玩笑,“前世的你是天帝的四大护法之一的苍龙。一次你奉命来人间视察民情,看上了一个凡间的女子,谁知那女子也一见钟情于你,你便没有再返回天庭,与那女子私定了终身。后来天帝知道了,勃然大怒,便派人前来捉拿你。也不知道那女子如何逃掉的,反正她是从那次追捕中逃掉了。后来你就像看到的那样,被天帝斩了。”
“有凭证吗?”慕霁淡淡地说。
“自己摸摸眉心是什么?”殒火没好气地说。
慕霁顺手一摸,忽地怔住了。那条眉心的苍龙图案,已跟了他十八年的图案:“可他们都说那是胎记啊。”
“哈哈,简直是亵渎神明!苍龙的标识竟被误认为是胎记,真可笑!”殒火听闻,竟捧腹大笑起来。
“那这么说,我与生俱来的灵力也是……”
“那是那是,你毕竟是苍龙转世,一般的凡人哪里比的上你!”
“那个……你知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哪个他?”
“你别装傻了,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凡人女子,她后来怎么样了?”
“或许真是你们有缘吧,天帝几次暗示我,今生你们会相见的。弟弟,把握好机会,别再错过了。”
“可是,今生我不是苍龙,只是凡人的儿子。”
“一切都在天帝掌握之中,命运是写好的,你顺着走下去,怕什么!”殒火说着,忽然止住了,“到后山来!”说着一缕青烟,殒火便不见了。
后山有一片幽深的小林子。不时传出幽幽的狼嚎,让人有些胆寒。慕霁犹豫了片刻,还是很快进入了林子,没了声音。林中一片漆黑,不知此时外面是黑是白,慕霁伏在马背上,没日没夜地往前跑。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片亮光——就要出了这片林子了!仿佛被重新投入人间一般,身边笼罩着初生的朝阳,如杨花般耀眼、烂漫。慕霁一时不能适应,慢下了脚步。
“这走了有多远了……”慕霁望着前方一望无边的旷野,不免有些发憷。他下了马,把马栓在了一棵松树下歇脚。
“龙弟!”身后传来殒火的声音。
“殒火?”
“太阳就要出来了。”殒火若有其事地说了一句。
“嗯,怎么?”
“日出之前,你若是找不到她,这无尽的轮回就将成为一个死劫,你将永远无法渡过彼岸。”
“什么!”慕霁忽觉五雷轰顶,这林子占地三百亩,一眼都望不到边。而这茫茫世界中,仅凭他一人之力,又怎么可能在几个时辰里找到一个人!
“天帝这是什么意思!”慕霁狠狠地攥住了拳头,“我等了她千年,可到头来只是天帝掌心的一场游戏!”
“你还没找,怎么知道找不到,去找找吧,我帮你!”
于是二人分头向南北的林子找去,殒火给了慕霁一枚信号弹,约定找到后便发射示意。
透过林间树影,慕霁看到天边渐渐泛红,朝霞也越来越明亮,可林子仿佛仍是遥无尽头。
“苍龙——”绝望间,头顶忽然传来雷霆般的声响。
慕霁止住步子,抬头望去。
“你是天帝?”
“即使给你一千年,你永远也是胜不过天的,放弃吧!你只要诚心认错,朕立刻复你神体,前世之事既往不咎了。好好考虑吧,日出之前给朕答复。”到最后,声音渐渐远去,林子恢复了寂静。
慕霁一惊,尔后松懈下来,身体一软,跪坐在了地上。抽出无影剑,狠狠地砍着地面,地面被砍出一个浅坑,而剑刃却越砍越锋利。
忽然,无影剑好像砍到了一块石头,再也砍不下去。慕霁恢复了理智,先是一愣,开始没命地掘着地下的东西。冥冥中,他有一种感觉,这东西定不寻常。
渐渐露出了眉目,那是一个暗红色的镀金边的小箱子。慕霁如获至宝,便要打开。
忽然想起了那枚信号弹,便从怀中取出,往地上摔了一下,那小东西立刻蹿上了天,在半空炸开了。然后却发出了刺耳的嗡鸣声,慕霁捂着耳朵,抱起那个箱子,开始往林子外跑。
“苍龙,太阳一刻之后就要出来了,你想好了吗?”天帝的声音再次传来。
慕霁止住脚步,忽然发觉那嗡鸣声已然停了。
“殒火,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怎么会是一个小神仙?”慕霁冷笑着,“那生生拆散我们的天帝便是你吧!掌管生死的神仙,哼,除了天帝,三界还有谁能掌管生死?今日你要么杀了我,彻底结束,要么便把她还给我!这神仙,就算死我也不会去做的!”
“哦?居然被你听出来了。”殒火说着现了身。
慕霁冷笑了一声,抽出了无影剑:“这是什么?”
“无影剑……哦,逆鳞!该死,朕竟忘记了这点,百密一疏啊!”殒火拍拍额头,一脸懊悔,“不过今天,倒是该有个了解了,你要么死,要么跟我回天界。”
“你到底跟我有什么仇?”慕霁说话间抱紧了小箱子。
“仇?说到底还是那小女子的事啊,我堂堂天帝,怎么不比你这个煞星要好,那小丫头竟敢……”说道了陈年往事,殒火没有一丝难过,反而有一丝说不出的幸灾乐祸,“她就像一只小蚂蚁一样,我这样动动手指就把她碾死了!可怜的女人啊,临死还指望你来救她!”殒火冷笑。
“她死了?”
“是啊,死了。”
“那你为什么骗我!”
“不过是场游戏,你生什么气啊!”
“你……”慕霁怒不可遏,抽出无影剑,刺向殒火。
殒火动了一下手指,慕霁顷刻飞出了好远。耳畔的风呼啸而过,慕霁感到了死亡的迫近,而临死也没看到她一面,这死,太不值了。片刻,慕霁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浑身的骨头仿佛都断了一般,眉心的盘龙更是火烧般疼痛。
“嘿嘿。”殒火握着无影剑越走越近,“今生,你只是凡人,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苍龙,你给我记住!”锋利的剑刃刺破了慕霁胸前的衣服,殒火哼了一声,慕霁胸前立刻出现一片殷红,之后火辣辣的灼痛传遍了全身。慕霁忍着疼痛,告诉自己别晕过去,咬着牙,狠狠地看着殒火。
“传说那女人的魂魄被你藏在了无影剑里,只有你的血可以把她释放出来……”殒火将滴着血的无影剑举到了眼前。忽然目光一沉,举起剑,朝着慕霁的大腿狠狠地刺了下去,“居然什么都没有!”
“啊——”慕霁疼的冷汗直流,“为什么总是与我过不去?你是天帝,要什么没有……”说着,嘴角淌下了一缕鲜血。
“你这是在求我?”殒火笑的更加猖狂。
“我就是死,也不会求你!”慕霁擦去嘴角的血,支撑着坐了起来。
“那你就给我死!”殒火气急了,一脚朝慕霁的脸跺去,当时,慕霁就晕了过去。
殒火气的有点累了,捡起那个小箱子,转身走到一棵松树下休息。
“这是什么?那贱人不是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吗?”殒火自言自语,抬手要打开。
忽然,他怔住了,一个亮闪闪的剑锋从他的胸膛穿过,将他钉在了身后的松树上。殒火望着身上的剑,惊得说不出话,抬起头,看见浑身是血的慕霁披头散发的站在自己面前,俨然一个魔鬼。
“你是杀不死我的……”殒火喘着粗气,可身子已不听使唤,慕霁这拼尽全力的一投,虽然不能致死,却也生生打破了殒火上万年的修炼。殒火后悔不已,眼下天界正乱,无数人觊觎自己的王座,而自己竟为了一时的嫉妒,损耗了大半灵力,这让他拿什么再去和天界那些叛乱者抗衡?
慕霁看殒火的声音渐渐虚无,自己便再也支撑不住,呯的一声倒了下去。眼前的黑暗渐渐浓了,而那明亮的地方,却有一张脸,尽管模糊不清,亲切的感觉却迎了上来。
“落尘……”慕霁动了动嘴唇,手一下子摊开了。
殒火的身形开始摇晃,片刻之后,他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中。他呆过的地方,无影剑当啷一声,砸在了那个小箱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慕霁缓缓地张开了眼睛。面前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却丝毫想不起来。
“你是?这是哪里?”慕霁支撑着要起来。
“慕霁……我是落尘啊……”面前的少女看到慕霁醒来,一下扑到他身上哭了起来。
“等等……你,怎么在这里?”慕霁莫名其妙地看着落尘。虽不知具体位置,但慕霁心中有数,此处已是接近潼关。
落尘没想到慕霁会这么问,错愕了半响方道,“敏家在此处也有庄子。”
“傻丫头……”慕霁笑了笑,“这里可不是姑娘家来玩的地方。”
“慕霁哥哥,你留了这么多血……”
“呃……”慕霁忽然感到一阵凉意伴着疼痛顺着左臂爬了过来——殒火下手怪狠,慕霁流了不少血,亏得是衣服颜色暗,仍还是隐隐看到大片暗红色的血渍。
“不打紧,不打紧……”慕霁这么说着,脸色却是越发白了。
“不如去我家吧,我让哥哥给你疗伤。”
敏峻焱么……慕霁心下冷笑,想起那次在洛阳见到落尘,和她幽会一事被敏峻焱知道,敏家居然派了人来洛阳教训自己。
*
那是景仁二十五年的仲春。
仲春时节,天气微凉,小雨淅淅沥沥。如针一样细的雨点自天而降,在空中密密地排着。此刻已是傍晚,当夕阳收起最后一抹余晖时,整片天立刻暗了下来,空旷的校场上只听见“哗哗”的雨点敲打地面的声音。
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校场正中有团灰暗的人影,在雨中飞快地舞着剑。银色的剑刃映着雨点,闪烁着灰白的光。那剑花越舞越快,到最后只能看见反射的光来回交错,已看不见执剑的人了。
“公子,太棒了!”一名手执一张油布大伞的少年朝校场正中跑去。
执剑的少年一个闪身,钻进了来人的伞下。
“公子,想必您的剑法又精进了不少吧!”他摸摸执剑少年的袖子,发觉袖管竟十分干燥。那执伞少年是玖木,从小便和慕霁一起长大,是慕霁的长随。而执剑的少年便是慕霁了。
慕霁默默点点头,已有一年没见过云佩,二月二是她十五岁生日,及笄对于一个女孩,到底不一样了,该送她个什么礼物好呢?慕霁胡乱想着。
“公子,咱们什么时候出去玩玩呗!”
“嗯,你个小鬼,就知道玩!”慕霁说着话,把剑送入鞘中,“好吧!”
还有几日就是花朝节。
洛阳城这几日起,外来的人忽然就多了起来。有外地来的女眷,专程来洛阳白马寺拜佛赏牡丹的;有趁时节赶场做小买卖的。这下子,无论内城外城酒楼家家爆满。白马寺边上的客栈旬月前,就是大通铺,给钱都没处找了。
人口流动登记归户部,治安管理却归当地衙门。户部下辖户政司长官同洛阳尹向来不对付,工作只好一直拖着没法做。就连慕彻这个挂空衔的主管也得一天两趟地往司里跑,两个部门其他小吏更是怨声载道。
官方天天斗嘴玩,洛阳的大街可就热闹极了!耍把式的、耍猴的、捏糖人的、扎风筝的……真是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悦来客栈。
门口,小二哥肩上搭块抹布,正忙着给一辆车卸行李。看那精致的小车厢,俊俏的枣红小马和边上立的四个水葱样的丫鬟,猜也知道,车里坐的定是哪家的女眷。
“珠儿。”
只听车里那女子轻声唤了一句,就忙有一个丫鬟上前应着。看那叫珠儿的丫鬟是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穿着一条翠绿的裙子。她搬过一张小扎子,伸出手等着扶主人下车。
车帘动了动,车里的女子低着身子从车里出来。当她扶住珠儿时,不经意间四下打量了一下这繁华的城市。这样,也让人有机会看清了她的芳容。
肤若凝脂似白玉,眼如秋波水盈盈,竟是位十三四岁的少女!
等小姐下了地,酒楼的钱掌柜竟也候在了一旁。他微躬着身,轻声称了句,“敏小姐。”
那车里下来的小姐微微点头致意。说来也怪,十三四的小姐们,正是不轻易露面的年纪,而这姓敏的小姐,谈吐举止的自如风度,都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少庄主和大小姐没有来么?”钱掌柜往后面看了看。
原来这酒楼竟是西巅敏家的产业!掌柜的所说的少庄主就是敏家十八岁的现任庄主敏峻焱。之所以称少庄主,是因为自其开蒙以来,上任庄主敏维风身体就不太好,家里上下呼敏维风为庄主,呼其子为少庄主。而敏维风过世后,敏家的老人多是敏峻焱叔伯甚至爷爷辈的人,称其一声少庄主也不为过。而这位敏小姐便是少庄主的亲妹妹敏落尘。
“哥哥和姐姐在家了,只有我来洛阳看花,钱伯伯不要忙了,只希望我不影响你做生意才好!”
“二小姐说哪里话啦,这就是小姐在洛阳的家!上房和热水都备好了,厨房火也备着,小姐饿了只管差人去厨房。外面风凉,看这天儿似乎有雨,小姐还是进屋歇歇脚吧!”
大街上喧闹如故,这位西边来的客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融进了众人的生活。
*
二月二,洛阳花朝节。
花朝时节,百花盛开,街上女子尤多,真是让人眼花缭乱了。
慕家女眷早早起了,乘马车到了白马寺烧香还愿。慕彻公事繁忙、慕云前儿夜里蹬了被着凉了,只有慕霁起个大早陪着婶子赵氏、母亲、大嫂子楚玉还有妹妹慕雪去拜佛。
阿弥陀佛,慕霁真得觉的白马寺里缭绕的白烟熏得人睁不开眼,烦闷的很。无奈老住持没完似地和女眷们讲解佛经、养生云云,普度众生。
慕霁朝里面望了一眼,见她们听的正投入,便索性站到了门口。抬头看了看天,好嘛!竟然乌云压境了!成朵成朵的乌云似乎榨干了天地间所有的空气,让人憋得喘不过气来。
老和尚越讲越起劲儿,越讲越快,恍惚中天地之间只剩他两片嘴唇在不停地一翕一合。一翕一合,一翕一合……仿佛凭空骤然地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慕霁竟刹时被吸了进去!
“霁儿?”
慕霁张开眼,躺在母亲怀里,视线中是婶子、嫂子和妹妹,还有一干和尚以及其他的女眷。
丢死人了!
慕霁揉了揉太阳穴,脑仁里仍是一阵隐隐的绞痛。额间那里似乎也是火烧一般灼痛。从一岁开始,每次要下大暴雨前,自己都会有反应。轻则头痛,重则昏厥。有时还会做些奇怪的梦——反复地梦到一片殷红的云层,每当他想拨开云层时,梦却又会戛然而止于此。有时的梦略好些,会梦到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子,但就是看不清脸,只能眼睁睁都看着她在自己的梦境里跳啊跳啊就跑远了。
“没事。”慕霁刚想站起来,感觉到裤子里面有些异样,有几分懵懂,愣了愣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涨红了脸爬起来就走,“孩儿去外头走走,天太闷了。”
“是啊,去转转吧,玩够了就自己回家,不用来找我们了。”
“真的”慕霁似猜到了母亲的心思,略微躬下了身子。母子亲昵了一下,慕霁这才雀跃地出了寺,翻上一匹黑鬃马,朝寺里挥挥手,一夹马腹调马而去了。
匆匆忙回了家,沐浴之后又换了污秽的衣服,慕霁不甘心,又回到白马寺附近。他提着随身的佩剑骑马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突然站住了。方才,他的脑海中又浮现了那个未知女子的身影,他想抓住她,她却笑着飞也似的跑开了。
“你到底是谁!”慕霁的内心窜出了一股无名的火,却转瞬又被压了下来,那是一种女孩子特有的温柔的气息。很久以来,慕霁的脑海频频出现那个女孩的背影,如此亲切,可就是想不起来。而今天,忽然地感觉,那股温柔近在咫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