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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国之蠹虫


宁府。

宁策读了来信,愣了半响,望向宁夫人,“娘,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原来,宁乔信上说,宁筹带兵偷袭敌人押送粮草的队伍,在城郊遇伏,宁筹战死。

那是一个月前。通州府衙。

“这么多粮草必然会引起敌方注意,依我看,将军还是主持大军转移吧。”门突然打开,进来一个年轻的将领。他是瑾瑜,正是契丹大汗的长子。

“殿下,我的士兵押送粮草赶了五天,该休息了!”押送粮草的德比耶古头往藤椅上靠了靠,从地上捡起一张毡子。遮住了脸,并无起身之意。

“可前线缺粮也不止五天了!我们一路南下,好不容易占领了幽州,如今潼关易守难攻,人困马乏,况且大批粮草只会引火上身!”

“不必劝了……”

“我以太子身份……”

“战场上无君臣,我的殿下,请吧!”

“好,好,德比耶古,既然你执意留下,那你便一人在此吧!我不奉陪了!”

“殿下请便吧!”

瑾瑜大怒,夺门而出。他并未多想,转到马房,解了战马,一气之下出了城。

几乎同时,潼关。

“父帅,我听说敌人从北方押送一批粮草秘密抵达通州。我料他们定然疲惫,不如一举出袭,夺了粮草,断了德何钦的粮道!这样,无须多日,他们定会不攻自溃的。”说话的是宁筹,他三十五六的年纪,生的人高马大,立在军帐里活像一座小山。

“你有多大把握?”宁乔听闻,眸子闪过一丝希冀。

“如若夺不来粮草,我便在通州毁了它。”

“慢,毁?如何毁?”

“自然是一把大火烧了干净!”宁筹笑笑,仿佛毫不在意。

“不可不可,那一城百姓如何?”

“管不了那许多了。我这军队里,战死的也有小万人了,若下了地府算帐,全算我头上便是!”

“杀伐过重,圣人不取啊!”宁乔攥紧了一只拳头,沉吟了片刻,松了口道,“也罢,成败之举便依你了。切记,不到万一,不可纵火!”

“父帅放心吧,我有数。”

夜幕降临,宁乔登城远望。茫茫黑夜,宁筹的人马已投入丛林不见了踪迹,只是宁乔似有心事一般,迟迟不愿下城去。

宁筹出发多时,赶了一夜,终于到了通州城外。

“宁将军,找到了!粮草驻在通州府衙。还有,德比耶古也在。”先行入城的士兵回报。

“是他?那似乎不太好对付了……”宁筹暗暗思忖着,“粮草有多少?”

“八十车。”

“这么多?三十人跟我进城,余下的接应。”

宁筹入城不多时,城内杀伐声起。通州府衙里刀剑相击声渐隐,突然一股浓烟直冲霄瀚。“救火——”一时间呼号声、号令声交错,乱作一团。正是天干的季节,火势一起再难下去。这样,一颗火星一蹿,连成一片,转眼一条街没于火海。

宁筹跑到角门召集了人马。此时,天际微白,除了远山上几只惊鸟扑楞楞飞起,四下复归寂静,仿佛一切未曾发生过。

“真是没想到的顺利!”回潼关的路上,宁筹暗喜。谁知,离潼关还有二十余里时,路旁突然杀出一支契丹人的伏兵。为首之人以面具遮面,不知是谁。

“你可是打通州来的?”那人策马而出,那语气倒有几分冷峻。

“要打便打,无须废话。”

“这说便是了,那么,上!”一声令下,契丹人杀将过来。

宁筹并不恋战,本欲突围,谁知伏兵越杀越多,而为首那个,也杀红了眼一般。宁筹带的人不多,仅有的几人护他在中央,可四下望去都是敌人,竟是连退路也没有了。此刻,宁筹也负了伤,手中的刀并不稳。甚至,那敌将一步步走近的踏马声震动着空气,宁筹感到自己的血脉和它一同喷张。

“让你死的明白。在通州大火中被你烧死的,是我契丹的瑜王子……”话音落,契丹人再次发动了进攻。亲兵立时被四下冲散,只剩孤身奋战。这时,胯下的座骑忽然一声哀鸣倒地。宁筹被摔下马背,顿时,四面的刀齐齐****了他的身体。

那敌将喝止众人,走过来,蹲在他身边,轻轻地说:“但王子殿下是个女子,我爱的女子。而你,是天下惟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哦!到了阎罗那儿,记得替我保密……”众人猛然抽刀,宁筹看见了自己的血喷涌四溅,耳畔无休无止地回荡着那敌将几近癫狂地笑声。

*

潼关大营。

“大帅,折子走了都十几天了,长安再没有消息,这仗就没法打了!士兵们拼了命,那边却连理都不理,您没看德何钦嚣张成什么样子了!”一位年及弱冠的青年将领掀开帐帘,走了进来,急切地望着宁乔。

两天前,契丹率大军横扫燕云十六州,驻守的猛虎师猝不及防,节节败退,退守潼关。北方几个重镇失守,军粮军需大部落入了敌人手中。士卒伤亡惨重,原来的六万人本就不多,如今只剩两万不到。等待援军的日子是漫长的,潼关是一个小城,农业商业都很落后,士兵们的日子都十分困苦,几乎每天都有人要么饿死,要么当了逃兵。

宁乔是赤龙军将军,身经百战,战功显赫。他如今五十有四岁,胡须已然花白,可穿着铠甲驰骋战场仍是信手拈来之事。

年轻将军进了帐子,顺手摘下头盔,露出了一张英俊的面庞——正是吴王世子云靖。云靖自幼入京,与宁乔之子宁策私交甚好。投身军中,做了宁乔的副将。

“德何钦么?”宁乔念叨着这熟悉的名字,不由地出了神,眼前浮现了一个身影。德何钦和宁乔同岁,是契丹三十部联合举荐的第一任部落首领。宁乔和他交过手,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大帅?”云靖轻轻叫了一声,“属下探过了,眼下硬攻定然不行,好在敌军初来乍到,不熟环境,属下知道一条小径可以用于奇袭。今夜应是无月,机不可失……”云靖凑近了宁乔,压低了声音。

“不可!”宁乔断然否定,“奇袭风险太大,我不同意你去冒险!”

“大帅,要么****,要么投降,死守是肯定守不住的!”

“你有几成胜算?”宁乔不理会云靖的大吼大叫,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一成也没有。”云靖苦笑,他知道猛虎师固然勇猛,可兵少粮乏,一但失败是连退路都没有的。

“援军会来的,再等等吧。”宁乔舒了口气,站起身子,径直走出帐外。

天阴沉沉的,远方的乌云似乎已经挨着了地面,秋风萧瑟,花白的胡子在风中摇摆。

“这雨,就要来了啊。”宁乔闭上眼,喃喃地自语着。

*

天气渐渐暖了,六月初,慕彻决定南下陪夫人省亲。

六月初十,慕家从公主府出发,动身南下金陵。公主府的护卫组成了几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洛阳城。

半路上就下起了大雨,往南走走,雨势渐小,但仍是淅淅沥沥、阴雨密布,没有一丝放晴的意思。

等到进了金陵城后,就听百姓议论纷纷——这旬月以来金陵一带大雨不断,秦淮河水位不断上涨,不知黄河那边又如何了?若是这样,早晚会成涝灾。

发水?慕彻愣住了,看了看妻儿,撑着伞一脸归宁的喜悦。他寻思了一阵,东都洛阳离黄河不远,发了水可不是小事,只是不知朝廷会怎么安排。

洛阳。

慕云身为庶子,并未随嫡母云氏归宁,就被慕彻留下看家。

正巧这日慕云代替父亲去拜访洛阳尹裴世昌,从裴府出来,雨势不减。街两边的排水沟因水流过大发出的“哗哗”声,使得慕云只能与裴世昌耳语。

“慕公子,不妨小坐片刻待雨势小些再走吧!”

“裴大人,小子无妨。只是这雨有些不妥呢!一连下了七天,若说梅雨季节又比往年早了些……”余下的话他却是不敢说了。对方是朝廷命官、一方父母,而自己只是弱冠少年,又无职无爵,只是借着父母荫庇能到府上拜谒上官,这“天怒人怨”的说辞也只好自己腹诽,再说便是僭越了。

但是裴世昌也是想到了这里,听闻慕云一句似有似无的闲话,不由地锁紧了眉头:今上御宇三十载,却不是一位安于守成的君主,兴兵黩武,虽说赶走了契丹人、扩大了疆域,却也使得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这是,天谴么?

“慕公子可有何高见?”虽然这慕二公子只是慕家庶出之子,但行事却较兄长更为稳当,有古君子之风。裴世昌也与他经常见面,知晓他腹有诗书,又有自己的见解,自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少年,愿意与他交谈。在世代以武功传家慕家眼里,或许这个通晓世情、知书明理的少爷比不得天赋异禀的长子,但在文人眼中,却已经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裴公折煞小子了,高见当不得。倒是据这数日所见,我猜,黄河有决堤之险!”

慕云所言也不无道理。黄河大堤修于前朝,已历经数十年。加之这已是连续三年盛夏大雨了,只是前两年雨势没有今年这么大,也不曾影响到收成赋税,便一笔带过了。而今年却是不同,朝廷正在对北方契丹人用兵,若是失了后方安定可如何是好?

“若是真的决堤呢?”倒不是裴世昌没有见解,他只是想看看这个少年究竟能做到哪一步罢了。

慕云没有意识到裴世昌已是在考校自己了,只当是他忧心民生。话题因自己而起,自己也应当为其分忧。便道,“治水之道无非疏与堵。只是善后事宜其先在安抚民心,发仓济民,减轻赋税徭役,诸如此类也有案可依。此外大人还请留意民田与时疫为好。”

“孺子可教!”裴世昌说着捋了捋胡子,露出一丝笑意,“雨势见小,我派人送二公子回府吧!”

“叨扰已久,那小子就告辞了。大人不必麻烦家人,我自己回去就好,您请回吧!”

回去之后,慕云带了几个小厮,又特意跑到黄河边上看看水势。

却见上游不远处有一老者拿着个杆子,在河水里比量来比量去,又不时在滩涂上记下些什么。慕云好奇,撑着伞就赶了过去。谁知人还未到,老人家脚下一滑,连人带杆子跌进了河里。河水湍急,又是上游,片刻不容多想,慕云丢了伞跃进河中。饶是慕云会水,眼下处境也是艰难。

老人一进水就不见了人影,黄河咆哮着,雨势瞬间变大了许多,雨水像是夹着刀子一般飞驰,一下一下割在慕云的脸上,割得人生疼。慕云在水中不敢妄动,只能一边保持着平衡,一边寻着老人的身影,稍有不慎他自己也可能就命丧河里了。

就在这时,慕云看见了前方一枝前伸的树枝挂住了老人的衣服,只是那巨木忒长,已经伸到了河心,加上老人家年事已高,加上惊吓劳累,此刻已经快被河水没过头顶了。

慕云看准时机,抱上了一块漂来的浮木。谁知就在接近老人的一刹那,那棵被雨水浸了数日的巨木竟不堪重负,从腐烂处“咔嚓”一声断开!

但是老人还活着,慕云见他朝自己做出了求救的手势,下意识地朝老人推出了浮木。而慕云自己,刚刚看到老人抓住了浮木,就被一道巨浪盖过了头顶……

老人被那巨浪推上了滩涂,后赶来的几个小厮救起他,余下的赶忙顺着下游去寻公子的下落。

该着慕云命大,他遇到了一个收船的渔民。洛阳城里可能有人不认识慕霁,但认识慕云的人不在少数,比如这个渔民。

长安。

朝堂上,看过了江南暴雨的奏折,景仁帝脸色一片铁青。

这旬月以来黄河以南大雨不断,黄河水位不断上涨,怕是要发大水了——皇上登基三十年,早年为开疆拓土四下征伐,虽然性情暴躁,明君说不上,却也算得上是有所作为的君主。但终究,是不是杀戮过重,上天震怒了呢?他不由地攥紧了御座的扶手。

“启禀圣上,黄河大堤修于先帝朝,至今已逾六十年,只怕年久失修,臣恳请圣上下旨修堤。”万晟安看了看皇上的脸色,想到了近日南方的大雨和北面的战事,心里也不由地叹了口气,或许真是要不太平了。

正好裴世昌近日上折请命去修堤,皇上点点头:“嗯,准了。”

金陵,吴王府。

“王爷,这旬月以来洛阳以西不远的阳城大雨不断,黄河水位不断上涨,怕是要发大水了!”慕彻思前想后了几天,终是寻了吴王,提出回家。

吴王见慕彻急色匆匆,便道,“慕公,眼下外甥游学在外尚不知身在何处,就不着急去找吗?”

“普天之大,一人如何寻得?我慕家享誉一方,眼下自然是防洪要紧!”

匆匆收拾了行囊,慕彻回了洛阳,带着慕云二人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黄河边上。

此时大雨不止,黄河边农工们忙碌抢修大堤的身影来回在雨中穿梭。

两个小厮撑着伞,慕彻和奉旨修堤的洛阳尹裴世昌沿江视察。

“大人,有一个自称懂得防洪的老翁求见。”一个侍卫禀报道。

“哦?快快请来!”裴世昌大喜过望,从伞下冲了出来,任执伞的侍卫怎么追都追不上。

几人赶到临时住的府衙时,浑身都已湿透,来不及换衣服,裴世昌笑道:“慕公,这下治洪有望了!”

裴世昌还未答话,两名侍卫搀着一位发须灰白的老者走了进来。那老者看上去约摸七十岁上下的年纪,精神颇为矍铄。下垂的眼睑下,那两枚瞳仁却炯炯有神地发出幽幽的光。

“老人家,请坐!”慕云本就是外向的人,眼下不在家,自然放开了许多,跑前跑后帮老者搬椅子。

老者笑着坐下,看了看慕云,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慕云一怔,这不就是那日救起的落水老者么。慕云自幼身子弱,那日救人之后自己也卧床了好几日放好。

“老朽不过是个落魄的平民。我隐居在洛阳大半辈子了,本想就这么终老一生,谁想天灾降临,我这把老骨头也不能死在床上。村里人告诉我京里来大官了,正巧我有一套防洪的诀窍,就告诉你吧!”老人家说着从怀中颤巍巍地摸出了一打纸。

慕云把防洪的方法接过来,转身安排侍卫给老者张罗住处,谁知老人却婉拒了。慕云再想坚持,老人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慕云失神地望着老人的背影渐渐在视线中消失,直到裴世昌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嗯?”慕云回过神来。

“慕公子,看看老人家的锦囊里面写的什么吧!”

“嗯。”说着慕云打开了纸,里面是一张地图,密密麻麻地注明了各种地形的抗洪方法。

慕云皱了皱眉头,喃喃道:“真愁人,要是大哥在就好了!”

“慕公子,我懂了!这事就交给我去安排吧!”裴世昌豁然开朗一般。

*

就黄河决堤一事,龙颜大怒——前线战火正酣,后方却传来了黄河决口的骇人消息,一时间,偌大的帝国竟如孤叶一般飘零了!皇上责令副相冷愈前往洛阳彻查此事。

“工部尚书庄玮之女出嫁,挪用了公款,材料的费用……怕是有些紧!”裴世昌面对冷愈,有些支支唔唔,但还是说了出来。

“庄玮?”冷愈一听,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他眯着眼睛,盯着裴世昌一阵阵发毛,“工部尚书?他的手伸的还真是远啊!”

“大人,工部可是吴王的地盘。”裴世昌说着瞄了一眼冷愈,立刻就低下眼帘,作缄默状。但是他心里已沟沟壑壑了好几圈——吴王虽只是一方诸侯,但近十年却隐隐有割据一方的意思。他虽只是皇上的庶弟,却也是先皇册封的王爵。更有传言说是先皇给了吴王一道密旨,似乎是对今上不利。但为何吴王却隐忍至今?那密旨有还是没有?是不是对皇位构成危胁?虽是不得而知,但是吴王如今无论是政权还是财力,都不容中央小觑。不然,皇上也不会让吴王世子入京——说白了就是作为质子挟制吴王罢了。至于为何让云靖投身军中,那就是皇帝自己的心思了。

“吴王?”冷愈果然顿了一下,神色变了变,转了回来,“他挪用了多少?”

“二十万两。”裴世昌小声地答道。

“二十万!”冷愈猛地一拍扶手,站了起来,“蠹虫!真是国之蠹虫!”冷愈横眉倒竖,对裴世昌也是多了几分严肃,“裴大人,你先去户部支银子,把差事先了了,贪墨的事,回京再说。”

冷愈走了以后,裴世昌长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皇上会怎样处置庄玮。他和庄玮同年及第,庄玮此前声誉一直不错,从没有过贪污受贿的前科,在朝臣中口碑也是极好。这中间的小九九不清不楚,二十万虽然不知他拿了多少,最终却都要落在他头上。

旬月之后,冷愈回京。

刑部大堂,庄玮仍是不说话,低着头,快缩成了一团。

“庄大人,念在你我也同朝为官的份上,本官就给你讲讲,按律,贪污受贿五万至十万两者,没收家产、削职为民永不录用,十万以上者斩,其家人充配官府为奴。”

庄玮一听,吓得是浑身颤抖,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冉棠看在眼里,自是明白了几分∶掌部尚书已是大官,但是背后只怕还有棵大树。

“大人,我知道您的用意,贪墨案只我一人所为,并无旁的人了。”说完心里只是苦笑,自己一世清白,就此全成了笑话。好在自己昨天被补前烧了吴王的欠条,今天搜家的官员们也没找的什么证据。就算是抖出了吴王,自己的小命恐怕也难以保全。

“庄大人,这是什么?”冉棠似笑非笑,从袖筒里摸出一张字条,朝庄玮抖了抖。

庄玮定睛一看,瞳孔骤然一缩,喃喃道,“不是烧了么?怎么……”冉棠看了看字据,终是展眉一笑,“大人有个好儿子啊!”

庄玮目瞪口呆地被侍卫拉扯着下去,儿子?他只有一女,还嫁给了吴王做妾,这儿子又是打哪儿来的?

冉府花园,荷塘边。

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低着头,跟着冉棠在塘边散步。荷塘就这么大,不多时冉棠已经转了好几圈,那青年也是按捺不住,终是叫了一声,“恩师,我父亲他,他怎么样?”冉棠看那青年眉头紧锁,自打自己衙门回来就没舒展过。冉棠爱才,知道爱徒纯孝,有心提点他,但也不想他为这事耽搁了考试。

“不瞒你说,今日为师就逮了一个贪官。哼,我平日就恨这种国家的蛀虫!”

“不知是什么人,让恩师这么恨之入骨?”青年好奇地问。

“庄玮。”

“恩师这么说,便是坐实了父亲贪墨?”柳安神色黯了黯,流露出一抹失望。

“柳安,他抛弃你们母子,这样的父亲,你还认?不怕被他拖累?”冉棠说着叹了口气,看着这个叫柳安的青年。

这柳安,竟是庄玮的私生子!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庄玮还没有入仕,结识了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子。两个年轻人相诺双宿双飞,谁知后来庄家为庄玮说了一门好亲事,女方是京都有钱有势的官宦人家的千金,看上了庄玮的品貌与才华,并许诺保证日后的飞黄腾达。家中并不承认那名陪伴了庄玮两年多的贫寒女子,举家搬到了京都,后来便断了音讯。庄玮晋身工部尚书以后,想起了那名女子,多方找寻之下得知不久前女子因病去世了,却留下了一子。那孩子生下后就被女子暗地里送到了江南一农户家,平平安安长大,直到今天。柳安长大,竟是个小有名气的才子,进京赶考碰巧遇到了冉棠。冉棠爱才,就收在身边,不想柳安背后竟有这么多故事。

“父亲于我,虽没有养恩,却是生身之父。能见到他,也是母亲临终的遗愿了。”柳安说着声音喃喃起来。

“好孩子,有你的证据,能保庄玮一命,不过这一科,你就先不要考了,京里门派错杂,避一避风头总是好的。”冉棠虽这么说a,仍是惋惜的看了看爱徒,又安慰他,“三年,你也不过才二十三,本朝弱冠的状元也是屈指可数的!”

“听恩师安排,不过……”

“什么?”

“徒儿想见见父亲,可以么?”柳安小心翼翼地提起,试探地问了一句。

“好吧,为师安排一下。只是见一面,多余的事,你自觉有数。”冉棠已是满面笑意,“我若是有子如柳安,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