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就是景仁十九年。
团圆夜,慕家没有长辈,慕彻寡嫂赵氏推说身子不适,吃了几口便扶人回房了。慕江十岁,守岁没多久,也和慕霁兄弟睡成一团,慕彻叫人把孩子们送了回去。岁守的无趣,云氏忙了一天也安置了,慕彻便一人去了书房喝闷酒。
烛花闪了闪,侍立一旁的丫鬟很有眼色,忙寻了剪刀将灯剪了剪。
慕彻看着她,人影已重叠了,看不清脸。他怔了一下,试探着叫了一声,“倩娘?”
“老爷,婢子是妙音。”小姑娘退了几步,就抵在了墙角上。
“倩娘,我好想你和大郎,只是你们……”慕彻猛地站了起来,烛影晃动了一下,慕彻喃喃道,“你们为何要离开我?”
他低吼了一声,妙音吓了一跳。但已容不得她多想,慕彻冲了上来,打横抱起她,飞似地进了屋,“倩娘别走!”
这被叫做倩娘的女子是慕彻的师妹,就是早年与慕彻暗结珠胎的姑娘。孩子生下后被慕老爷子差人抱走,慕彻也被父亲派往外头办事。倩娘被关在家里,谁知她竟想不开吞金自杀了。而除夕这天正是倩娘去世二十五年生祭。
第二天一早,慕彻一张开眼就发现自己睡在了书房,而墙角有一个女子蜷坐在那里,她衣衫不整,凌乱的发丝间只露出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正是被慕彻当做了倩娘的妙音。
慕彻揉了揉太阳穴,宿醉之后头痛欲裂,似乎想起了昨夜的事情。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老爷……”妙音的声音小的像猫儿一样。
“既然要了你,我去跟夫人讲。穿好衣服,把这里收拾收拾吧。”慕彻说着穿上衣服。
妙音想上来侍候更衣,却被慕彻阻住,“我自己来。”
她战栗了一下。尽管不知道这个倩娘是谁,但妙音清楚,自己已是遭到了老爷的厌弃。
慕彻敬重夫人,自是诸事不瞒她的。当日下午,云氏便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云氏住处。
云氏秀眉一挑,吩咐紫杉道,“去把那婢子叫来我瞧瞧。”
紫杉应声而下,不多时领了一个怯怯的丫鬟回来。
云氏冷哼一声,瞧着妙音鄙夷道,“长的倒是清秀。”妙音长相并不出众,确是像倩娘八分。但是倩娘精通流影剑法,又是慕彻青梅竹马的师妹,妙音如何比得?
“婢子给夫人请安。”话说完了半响却没听见云氏叫起,妙音蹲的是眼也花了腿也酸了,方听云氏起身走过来的动静。
“你可知道自己的本分?”
“婢子知道,知道!”妙音听出了云氏话音里的冷意,连忙剖白自己。
“知道就好,寻两个仆妇照看着,给她配四个丫鬟,月银也涨到二两,先安生两三个月再议别的。”听到这一番话,紫杉和妙音心思各异。
四个丫鬟、二两月钱,这可是二房的标准,夫人这是承认自己了?可是怎么不提开脸的事?妙音心里一阵雀跃。她是家生子,老子娘都在庄园里当差,一个哥哥还被老爷指到马房去专门照料那匹老爷心爱的坐骑。如果做上姨太太,再生下一儿半女,那可是阖家的荣耀啊。
紫杉跟云氏多年,虽说云氏待老爷的如夫人也不算苛刻,可一年到头也不会打个照面。早就免了她的请安规矩,连二人住的地方也相距甚远。毕竟没有女人愿意和别人共侍一夫,妙音的日子显然不会好过。两个仆妇显然是看着她的意思,安生两三个月则是看看有没有怀孕。云氏只有一子,但是作为慕家子嗣还是太单薄了。
“紫衫,把她带下去安置吧。”云氏说着揉揉眉心,“顺便准备一下,咱们上元节回……”云氏说着犹豫了一下,“回京城吧。”
“夫人,上元节不在家过,女眷们上门怎么办?”紫衫折返回来,见云氏脸色发白,不免有些心慌,“公主,身子不舒服吗?”这便是旧日称呼了。
“无妨,无妨。”云氏倚在紫衫身上,“在家里打点这些年,我实在是累了,想回去看看母亲。”云氏说着脸上泛起一圈红晕,眼泪忽地落了出来。
“公主,公主,别哭……”紫衫忙道,“不然您还是哭出来吧。”
云氏这才扑到紫衫怀里,但是却是无声地哭了起来,只见肩膀一下一下地抽动着。紫衫自小侍候公主长大,知道她处处要强,从没见过她落泪的样子。纵然是当年一顶轿子抬回如氏的时候,公主也是欢欢喜喜的,还主动帮忙选了院子,添补丫鬟仆人。
“娘?”清脆的童声打破了屋里的安静。
“公子!”紫衫忙掏出帕子塞给云氏,然后出来带慕霁进屋。
“霁儿今天晚上想和娘一起吃饭!”慕霁难得露出慕孺神色,看的云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好,好,紫衫你去小厨房说一下。今天晚上和我的霁儿一起吃晚饭。”
“夫人,”紫衫却露出为难神色,“夫人晚上茹素。”
“加个荤菜吧。”
“娘,为什么您和慕云的姨娘都不吃肉?”
“是云儿和你说的?”
“是孩儿自己发现的。姨娘的屋子里一点生气都没有,冷冷清清的好怕人。”慕霁说着狠命地摇了摇头,“娘,孩儿想要自己的院子了,让孩儿来照顾二弟吧。”
云氏“噗嗤”一声笑了,点点慕霁的小脑袋瓜,“你是想要自己的院子是真吧,别拿云儿扎幌子。”
“好不好?”
“不行,得等你俩长大了。”云氏口气很是不容分辩。
慕霁张张嘴还想再讨价还价,看到母亲的目光,还是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巴。他现在就住在云氏院子里的东厢。
和别人家侧室住东西厢房不同,如氏也有自己的院子,而慕云也是跟母亲住在一个院子。这一点上兄弟俩倒是也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对了霁儿,上元节咱们去京城好不好?”
“好。”慕霁嘟着嘴,语气听起来很是不愿意。
*
上元佳节。
京城长安的东街西街的坊内满是扎着花灯的小店。将近宵禁时分,路上行人不多,公主的车驾进城,一路上只有忽明忽暗的烛火攒动,以及“嘚嘚”的马蹄声。
“霁儿,皇上虽也是你的舅舅,但是不可像见到吴王舅舅那样无礼,记得吗?”云氏把慕霁从后面的马车叫来,又叮嘱了一遍。
慕云又病了。慕霁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转身趴到窗口,望着如水一样静谧的夜色。
“二弟,晚安。”
一轮明月正挂在树梢上,人声渐息,慕霁重重地打了一个呵欠。
“公主!公主!”忽然后面传来了喧哗声。
“何人?”云氏心惊,问坐在车外的紫衫。
“公主稍坐,我去看一下。”紫衫应道,过了一会儿方折返回来,“公主,王爷的人也进京了呢!”
“是王兄?”
“是大管家带着世子刚从宫里出来,听说是有旨意命藩王接太妃就国了。”云靖虽然没有封世子,但是他是吴王云正皓的独子,又是王妃所生,所以众人打小便以“世子”相称。
“快叫云靖来车里坐!”云氏喜出望外,不过又看到慕霁已经睡熟,便压低了声音,“还是到皇城明日天亮了再见他。”
紫衫应声而下。
翌日清晨,朝阳初升,皇城内。
这是洛漪公主成亲之前的宫殿。成亲已经十多年,这里还是当年的模样。
云氏张开眼睛,躺在床上不想起身,望着家具摆件,陪嫁到慕家庄园的空缺上又补上了相似的器物。皇上有心,云氏心里多了几分感念。
“长公主,公子来请安了。”门外说话的是在这里当差的宫女。
紫衫打了洗脸水进来,云氏由着紫衫领着宫女们服侍穿戴好之后便出了卧房。见慕霁很高兴地站在那里,问道,“霁儿为何这么高兴?”
“娘,孩儿喜欢京城。”慕霁毫不掩饰心里的喜悦。
云氏望着儿子眼里迸出的光芒,微微皱了皱眉。在圣朝公主虽然没有继承权,但是同王爵一样有城邑,有军队。云氏是长公主,又是先皇唯一的女儿,自然是各个藩王拉拢的对象。为了避免当权者的忌惮吴王,公主下嫁慕家,也有远离朝纲的意思。但是因为太妃在京奉养,云氏只是每年回一次京城省亲罢了。
“紫衫,派人去看看皇上下朝了没有。”说完云氏又躬下身子摸摸慕霁的脸,“记得娘怎么跟你说的了吗?”
“记得。”慕霁脆生生地答道。
“还有,吴王舅舅家的云靖表哥在京了,待会儿少不了要见一下,也不可无礼,要喊哥哥知道吗?”
“嗯。”慕霁点点头应下。
正交代着,只听门口宫人高喊起:“圣上驾到!”
闻声所有人连忙起身到门口跪迎圣驾。
慕霁跟在母亲身后,微微抬头时,入目的是一个穿着绛红色常服的中年人和一个着宝蓝色常服的青年。
“皇妹快起。”那穿着绛红色的中年人声音很温煦,走到云氏身边时,亲自弯腰扶起了她。
“臣妹见过圣上。”云氏起身之后又欠了欠身子,作低眉顺眼状。
“皇妹不要多礼,都起来吧。”说完居中坐下,“皇妹坐。”
国礼见过才是家礼。
“妹子,这是端儿。”景仁帝指着侍立在一旁的青年道。叫云端的青年二十多岁的年纪,眉眼看起来比父亲更加柔和些,只是眉心深深地刻下了一道“川”字,可见也是思虑颇多。他是景仁帝和万皇后的嫡长子,十八岁被册立为太子。不过从恭恭敬敬的模样看得出,太子和皇帝的关系很是微妙。
“姑姑。”云端走出一步深施一礼。
“皇兄,这是慕霁。”云氏微微一笑,把慕霁从身后拽了过来。
“见过皇上舅舅,太子表哥。”慕霁很配合母亲,乖乖地给景仁帝和云端请安。
景仁帝笑得合不拢嘴,云端见了这个小表弟也很是喜欢。
“皇妹,慕霁这孩子,额头上的疤可是胎记?”景仁帝看着伸出手撩起了慕霁的头发,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要不要朕传个太医给孩子开个祛疤的方子?”
“不碍事的,自他落地臣妹和驸马没少寻大夫,奈何这个疤也不见消退,索性不折腾孩子了,随他去吧。”
“那怎么行,长在脸上可大意不得!”景仁帝说着唤人去传太医。
不多时太医奉旨而来,领了慕霁下去。
皇帝在云氏这儿又聊了聊洛阳的政事,因国事繁忙便回去了。
等景仁帝和太子离开了一刻钟左右,紫衫领着一个少年笑眯眯地走进来,“公主快看是谁来了!”
“姑姑!”这喊姑姑的少年正是吴王之子云靖。云靖十三岁,看长相倒是比父母都要俊秀几分,他的眉毛粗而笔直,斜飞入鬓,细看之下在眉心处也稀稀地连成了一片。年纪虽然不大,却已是棱角分明,个子也长了起来。只是还没有开始变声,听起来还是孩子的声音,满是喜悦。
“靖儿过来,姑姑看看你。”云氏朝云靖招招手。
“姑姑,太医给表弟的额头上涂了药膏,现在他服了药在偏殿睡了。侄儿来前看过表弟,已经睡着了。”云靖又拿出太医留下的方子,交给云氏而后笑道,“京城的太医稳重是稳重了,忒是啰嗦。哎呀,拉着侄儿的手,就这两行字仔仔细细地嘱咐了一刻钟,不然我就早一点过来了。”
“是啊,早一点过来正好还能见到皇帝和太子,你来的却是不巧,他二人刚走。”
云靖听闻低了低头,看不见了表情,不置可否。
云氏没在意云靖的异样,又问道,“你父亲母亲还有妹妹可好?”
“都好。父王还给姑姑带了惊喜,让我回去的时候走一趟洛阳呢!”
“是什么?”
“现在先保密!”云靖把头一偏,喜滋滋地作无可奉告状。
待云靖辞别之后,云氏敛了敛妆容,带着慕霁去看望太妃。
太妃寝殿。
先皇在世的太妃皆安置于此,并没有随子就国,为的是皇帝能够奉养庶母以尽孝道。所以逢年过节皇帝特旨允许各地藩王进京,母子团聚以叙天伦。
院子里有四位年纪较轻的太妃在打叶子牌。她们都没有生育过儿女,只能活在这寂静的像一口幽深的井的宫墙之内,了结余生。有一个爱笑的,见云氏来了,招呼道,“漪儿来看张太妃啦!”
云氏已三十多岁的年纪,嫁做人妇也许多年了,早不是当年的小公主,可是每次回来,和母亲张太妃相熟的太妃们仍是以儿时的叫法叫着自己的闺名。云氏心里忽然有些堵得透不过气来。
她只“嗯”了一声,行了礼匆匆进了张太妃的院子。
太妃正坐在窗口,微阖双眼,一下一下地敲着木鱼。
门口的宫女正欲禀报,云氏抬了一下手,阻止了她。两旁侍立的宫女,躬了一下身退了下去。云氏轻轻地跨过门槛,慢慢地踱着步子,走到了母亲身后。
“藕花,可是茶泡好了?”张太妃并未睁眼,突然开口说道。
云氏站定,这才嗅到屋子里充溢着茶水滚沸的清香。没有说话,云氏伸手斟了一盏茶,递了过去。
“教了你这么久还是不会吗?”太妃睁开眼,转过身,忽然与云氏四目相对。
“母亲。”云氏微微笑道,几乎和张太妃同时开口。
“你这孩子怎么连话也不说一句就进来!”张太妃放下小木槌,起身拉着云氏一旁坐下。
“见母亲用心,女儿不忍打搅。”云氏放下了茶盏,瞥了一眼桌上的《金刚经》,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吴王和几位藩王多次联名给皇帝上书请求接太妃们就国,皆被驳回。
“漪儿可是有心事瞒着我?”
“哪有什么心事!”
“你这孩子从小就要强,”张太妃说着点点云氏的鼻尖,“跟母亲也不说么,憋在心里久了脸色都不好看了。”
“真有这么明显?”云氏忙摸摸脸颊,又下意识地瞄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是驸马的事吗?”张太妃揽过云氏的肩头,轻轻问道。
云氏怔了半响,眼泪“唰”地夺眶而出,“母亲,女儿不想回去了。”
“说什么玩笑,以我猜这是驸马纳妾了?”见云氏低着头不做声,“照说驸马大你十岁,也不是急色的毛头小子了,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老爷让我把她打发了。”
“那委屈什么?”
“老爷说他不能只有霁儿这一点骨血。”
“你们家老二不是驸马的儿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了。”太妃按耐不住心中的急切,见女儿只顾着落泪,不由抬高了声音。
“云儿……云儿是老爷的儿子,只是……”云氏忽地记起慕彻的嘱咐,战战惶惶地说道,“老爷的意思是去母留子,可为何要女儿担这使人骨肉生离的骂名!”忽然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我当什么,”张太妃终于弄明白起因经过,微微一笑,“你们夫妻俩也成亲十多年了,这点小事就使得夫妻离心了么?”
“若女儿真是那心狠之人,为何待如氏如姐妹,视云儿如己出?为慕家操持家务,奉养孤寡,哪一样可有半点怨言?女儿只是觉得这事委屈。”说着又抽噎起来。
“你这孩子,母亲给你出个主意怎么样?”
“母亲请说。”云氏抬起泪眼,拿着帕子又拭了拭泪花。
“若不是你来歪缠我,云靖这孩子还不让我说,皇帝已经准了你哥哥的折子,过几日我就随孙子去金陵啦!你若觉得‘去母留子’太过残忍,又不忍心让驸马失掉孩子,就对外说你陪我回金陵却查出了身孕,就留在你哥哥那儿安胎,等那孩子生下来事情处理好了再回洛阳不迟。”
“母亲说皇上准太妃们出宫奉养可是真的?”云氏对于这个消息,则是更为高兴,“王兄总算达成心愿,以后女儿也托福隔三差五就去金陵小住几日!”
“这又不哭鼻子啦,赶紧把这小花脸擦擦,一会儿叫我的外孙子瞧见怎么笑话你!”
“好啦,母亲说的是,女儿听您的安排!”云氏抿着嘴儿,露出一抹笑意。
张太妃见女儿露出笑模样,这才唤人打水给云氏净面。之后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儿别的话,这才叫了慕霁来拜见外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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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意消融,和煦的****再次回暖。春风吹红了桃李,吹皱了一池春水。在金陵城吴王府的花园里八岁的小郡主云佩在花从下穿梭,一群丫鬟不远不近地追在她身后,花园里不时响起欢声笑语。
“郡主,跟我回去收拾东西吧!皇上的手谕来了,邀请王爷、王妃和您一道入京呢!”云佩猛地撞到一人身上,还未惊出声来,只听那人道。
“入京?”云佩抬起头望着那丫鬟,怀里抱着方采下的一只桃花,“是不是能够见到哥哥了?”
云佩比哥哥云靖小八岁,虽说吴王姬妾成群,怎奈子女只有这两个。兄妹俩一母同胞,从小感情就好,自从云靖去岁入京,回家后的云佩暗中不知洒了多少眼泪。
长安城。
云佩远远的望见了夕阳中的斑驳古意的长安城墙。云佩生在金陵,只是幼时来过几次京城,记事后不曾来过,回忆起来却是一点印象都不曾有了。
京城的吴王府是吴王云正皓大婚前先皇下旨敕造的。吴王一家刚刚收拾妥当,云靖此时并不在家,派人去找也还未回来,小厮就来报,齐王殿下来访。
“殿下。”名为叔侄,实为君臣,吴王亲自迎到门口。云翊倒也不避,生生受了半晌方缓缓回礼道,“皇叔远道辛苦。父皇国事颇忙,特意差侄儿来看看,可还需要什么不要?”那神色,淡若天成,当真有几分傲然。
云正皓剑眉一压,忽而舒展,“劳皇兄挂念,并不短什么,府里已经很齐全了。”
“侄儿出来的久了,想讨一口茶水,皇叔可否?”云翊双眸流波一转,又不知在想些旁的什么了。
“自然自然,快给殿下看茶!”
片刻,女孩子们端着茶盏鱼贯而入。不多时,浓郁的茶香就充满了屋子。
“好香啊!”云翊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呷了一口,不由叹道,“这是金陵的春茶?”
“正是,殿下觉得还合适?”
“莫说,这江南,还真是养人的好地方啊。”云翊又呷了一口茶,双眸眯成了一条线。只是,很凌厉的目光透过修长的睫毛,箭一样地射了出来。
“啊哈,”云翊面色稍缓,从椅子上下来,嘴角一扬,露出一口白牙,“不知郡主妹妹可一同来了?侄儿特地给妹妹备了一份薄礼。”说着拍拍手,几个小厮抬上来几个食盒,“这是长安的小零嘴,侄儿平日也好几口,猜着女孩子们也爱这个,请妹妹出来看看吧!”
“也好,你们小兄妹,该着多走动。来人去叫郡主来!”
“正是这话,侄儿还记着,上一回见妹妹还是五岁吧!”
“父王。”正说着话,云翊只听见耳畔宛如鸟鸣一般,不由转过头去。这女孩一身米色长衫,上身是一件丁香色的小坎肩,不张不驰刚好收到腰间,把少女的身段勾勒的恰到好处。
“佩佩,这是齐王殿下。”吴王简单地相互介绍了一下,便悄悄到后边去了。
“叫哥哥就行了,都是自家兄妹。”
“云佩见过齐王殿下。”云佩轻轻行礼,裙角摇曳,荷风微摆。
“妹妹客气,客气。”云翊好不尴尬,“正好,来看看我的礼物。”
云佩点点头,唤来了丫鬟打水净手。她也不客气,走过去打开食盒,捏起一小块糕点,樱口微张。那糕点方一触舌,入口即溶,馥郁的奶香在唇齿间萦绕。
云翊见云佩暗暗回味,以为对了喜好,不由喜道,“就知道妹妹喜欢!还不给郡主抬进来!”
“不必了。还请殿下替我谢过白家少爷。”这时又有人上来替云佩擦手漱口。
“什么什么嘛!”云翊脸一红,神色有些不自然。
“很明显咯,”云佩指了指食盒上硕大的“白”字,“若我记得不错,殿下舅家有位少爷,名少南不是?”
“郡主眼力好,记性也好,小生服了!”这时,一个侍卫打扮,面目清秀的少年从云翊后边走出来,对着云佩一拱手,“小生白少南,倾慕郡主……很久了,今日特来拜会。”
白少南,十一二岁的年纪,倒是一表人才。若是旁的女孩见了,或许会芳心暗许,可云佩偏不。她来京前,云靖在信里提到过京里诸位少年公子。云靖或许无意,可云佩暗暗记下了哥哥对这人的评价:看似文静,挥金如土,十分阔绰。
云佩瞄了他一眼,只觉的恶心的要命,似乎方才的点心此刻也在肚子里翻江倒海起来。
云翊见云佩神色不定,不知是厌恶,只道是松动了,便笑道,“妹子,今天我来呢,无非让你俩先熟个脸,成与不成的,往后再说嘛!白家在京城,想你也是知道的,舅父在户部,表弟也是有爵的……”
“二位请出去。”
“什么?”白少南腆着脸往前走了一步。然而还未近身,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起来,摸上去似乎立时肿了一大块。
“妹妹怎么打人呐?”云翊一愣,可只觉得周围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他是练过云氏剑法的,方才察觉云佩的剑气已被逼了出来。
“劳二位在门前看看,外头扁上可还是吴王府?漫说您是齐王,是皇子,他是尚书大人的公子,怕是皇帝伯伯来了,也不会当着云佩的面,说这些不堪的话吧?”云佩不见畏色,修眉一挑,“送客吧!”
白少南被当众给了一巴掌,半天回过神来,似乎是受了莫大的耻辱,“白爷在京里,哪个小娘们不是上赶子往怀里钻?表哥,您不给弟弟出口气?”
“云佩,你记好,你不嫁他,日后我得了机会,准把你嫁给契丹的契丹人!哈哈哈哈……”云翊大笑着转身走了。
待他们走远了,云佩的眼泪这才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她蹲下身子,环臂抱着肩头,头埋在臂弯里,此刻的她才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嘤嘤地哭了起来。
屋外有人去找吴王回禀。只是这种说辞,即使说出来也只会被当做小孩子的戏言,再说受损的仍是女儿的闺誉。吴王想着早朝后白尚书不可一世的傲气嘴脸,想着白家依靠贵妃得宠前途一片大好,不由地把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佩佩?怎么蹲在这儿哭?进里头来。”迷茫中,似乎有人扶起她的胳膊进了屋子。
透过泪水,似乎是见那身影要离开,云佩一下喊出来,“哥哥别走!”
原来是云靖。
“小花猫!”云靖掏出手帕,俯下身子轻轻拭去妹子脸颊上的泪水,又把她的手握了一握,笑问,“是谁欺负我妹妹了?京城是哥的地盘,哥给你报仇去!”
“哥,我是不是惹祸了?我打了白尚书的三公子。”
“白少南?我当是谁,原来刚才车里是他,我说见我来了就飞似的跑了。不怕,那条狗打就打了吧!”
“可打狗也要看主人啊。”
“看主人?难不成云翊也来了?”云靖倒是有点诧异。
“哥哥,我是不是惹麻烦了?殿下看上去不高兴呢……”云佩脸色惨白,还挂着两道浅浅的泪痕。
“他么,倒也不算什么。哥来京第一天宁兄就教训过他了,怕是欺我不过又来欺负我妹妹,原来也是个孬种!”云靖说着轻蔑地一笑。
“哥,我不喜欢你这个眼神。”
云靖回过神来,见妹妹望着自己,“有什么不对么?”
“从前,哥哥的眼神很清澈。可是如今,云佩再也看不到哥哥的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