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慕霁七岁,圣朝国历是景仁帝十七年。
半个月前,慕霁的母亲云氏生下了慕家的第一位千金,取名慕雪。满月酒当日,吴王合家莅临洛阳。
提句外话,洛阳慕家家主慕彻的夫人云氏乃是当朝的长公主、吴王云正皓的胞妹,其异母兄弟便是当今圣上景仁皇帝。
十年前,云正皓初封王爵,云氏南下金陵看望王兄,路上遇到水匪,多亏慕彻路过相救,公主便芳心暗许。彼时先皇已逝,云正皓有意拉拢临近的武林世家,便越过圣上,默许了妹妹对慕彻的爱慕之意,暗中为二人搭桥牵线——虽然慕彻大云氏十岁,却未曾有过妻室,双方皆大欢喜。只是慕家毕竟是江湖中人,尚主不是是门当户对,吴王便在洛阳为慕彻谋了个挂名的官职。
说起来,慕彻少年时有过几房姬妾,但终是没有名分。闹的大发了,在慕老爷子的威逼下,一口气儿配的配,卖的卖了。如今年纪长了,反而不近女色。只是当年到底留下了一个孩子,却是一落地就不知被老爷子送去了何处,若是活下来,如今算起来也是弱冠年纪。不过武林中人,何况当年的慕彻又是世家少侠,****得一表人才,那些个花花事儿,云氏到也没放心上。
慕家前厅。
慕彻和吴王寒暄之后,宾主落座。
吴王世子云靖已是十五岁的少年,身形都比两年前又高了许多,这两年随吴王四处巡查,皮肤晒得黝黑,看起来竟是像弱冠的年纪。他下首相陪,听着父亲和姑父相谈甚欢,抿着嘴一言不发。
“慕公,我家后山的百凰草快要开花了。”云正皓说着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地看了慕彻一眼,“不知敏维风的身子怎么样了,也请上他吧?”。吴王除了掌管着江南的政务,对周围的武林世家也是谙熟于胸。
“有生之年能得见百鸟朝凤也是一大幸事啊,下个帖子也好。”慕彻并不接招,只在外围不咸不淡地回了几句。
“王爷和世子稍候,”慕彻起身到门口唤了个小厮,“去看看王妃同夫人那边如何了,在花厅摆饭吧。”
内宅,云氏房里。
“这小丫头多俊,以后定是个小美人!”因听了云氏觉得女儿生的丑的话,王妃忍俊不禁,“你且放心,她哥哥长这么俊,妹妹能差到哪里去!”
吴王妃白氏只是吴王的继妻,吴王的结发妻子在生下女儿云佩后在产房莫名燃起的一场大火中去世。白氏并没有生育过儿女,但是与吴王也是伉俪情深。她是宫里白贵妃的族妹,在云氏未出阁前也进宫小住过一段时日,因此二人也是相熟。
云氏听了嫂子的话,轻轻地点点头,又不安地看了看女儿摇篮的方向。
“嫂子,佩佩呢?”
“放她去你家院子里野了,半天也束不住她,倒比她哥哥更像个小子。”说的云氏却是不敢认同。只能打着哈哈,姑嫂俩倒也是有说有笑。
慕家后园。
书房里静悄悄的,云佩甩开了跟随的人,在园子里乱转,不知怎地就摸了进来。
这书房里有好多书不说,墙上还挂着各式各样的宝剑。有几柄特别漂亮,剑柄上红红绿绿地镶着玉石。云佩走到桌边,桌上摆着一把半阖拢的纸扇。扇面题写了几个字,那书法写的遒劲有力,云佩不由拿起来啧啧赞叹一番。
“吱呀——”,门开了,云佩吓了一跳,忙回头看,却是一个小男孩。
这男孩正是慕霁,说来也奇怪,慕霁总是随着母亲归省,也总是各种巧合从未见过这个表妹。
云佩刚想打一个招呼,却发现他脸色变了。
“火,火,扇子!”他惊呼。
云佩这才回过头,见手中扇子被烛火点燃了,烧的正旺,忙扔在了地上。慕霁上来跺了几脚,火灭了,可慕彻的扇面已经被火燎去了大半了。
“你这丫头胆子真大,一玩就来个大的!”慕霁以为是哪房的丫鬟,便讥讽地笑笑。
“怎么办?”
“我爹肯定会生气的。”慕霁吐吐舌头,扬扬眉道。
“啊,那怎么办?都怪你,进屋都不敲门,吓死人了!”
“我?你无缘无故跑人家书房里乱动,没本事吧还捅娄子,怪谁?”慕霁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谁知小郡主不经吓,哇地哭了。
“别哭,别哭!”慕霁怕引人听见,忙捂住了她的嘴。云佩哪里知道他的用意,张嘴咬了他一口。
“啊!”慕霁吃痛,大叫了一声,缩回手来看时,手掌上清清楚楚地咬出一个渗着血的牙印。
“疼不疼?”云佩见慕霁皱着眉,怯怯地探过头来。
“疼?我咬你一口试试。”慕霁说着瞥了她一眼,只见那卷翘的睫毛上还粘着泪花,双颊上挂满了泪痕,他忙换了口气,“没事,几天就好了。刚才,吓着你没?”
“嗯。那扇子……”
慕霁叹了一口气,“就说是我弄坏的吧!”
“你爹生气怎么办?”
“大不了揍我一顿呗。反正坏了就坏了,不能让我给它偿命吧!”慕霁故作轻松,笑笑。
“揍你,你会挨打么?”
“你不要管啦,你是小女孩,黑锅还是我来背,你自己不说,我爹不会知道扇子是你弄坏的!”
“那你多冤枉?被打多疼啊!”
“你指定没挨过打吧?”
云佩摇摇头。
“我看也是。告诉你一点都不疼,我们习武之人都是金刚不坏之身!”
“我还是不放心怎么办?”
“婆婆妈妈干什么!打坏了,打坏了将来娶不到媳妇,不还有你么!”
“你……你怎么这么贫!”云佩脸一红,推门就跑。
“嘿,姑娘,把眼泪擦擦!”慕霁望着那个背影喊了一声,又自语道,“也不知是哪个屋里的,看着眼生。”
慕霁回到屋里,又琢磨起扇子。慕彻就是让他来拿这扇子,吴王也略懂一二,二人正投缘,这不是泼冷水、找挨骂么?
怎么办呢?
正犹豫着,院子里响起脚步声。接着就是慕彻的大嗓门,“我让那臭小子来拿扇子,指不定又上哪野忘了。王爷请!”
门开了,慕霁忙把扇子阖拢收进袖口。看见慕彻,叫了一声,“爹,扇子在哪?没找到啊!”
“怎么可能,你好好找了吗?”慕彻也是一惊,来到桌前,果然没有。“奇怪了?”他看看慕霁,“你藏哪了?快别开玩笑,爹要用呢!”
“爹,孩儿是那玩笑的人么!就是没有您还赖我!”
“真是,王爷您瞧!”
“也罢,江南的雨前茶下来了,扇子不看也罢,还请慕公赏光品鉴一番。”云正皓笑道。
“慕某就是一粗人,还品茶?”
“哎,慕公此言差矣。慕公的涵养我还不知?只怕一般的茶还入不了你眼吧!过谦了啊!”
“哎?你还在这干什么?”慕彻见儿子还在一旁,刚才自谦的话就多少有些不自在。
“这就走!”慕霁一动,却没顾及袖子,那扇子咣一声掉在了地上。慕霁伸手去捡,慕彻却更快地捡了起来。
他打开扇子,看到那扇面烧的焦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你给我解释解释吧。”
“这个……不小心就……爹我错了。”慕霁低下头,看着脚面。心里在想着怎么快点把事情遮过去。
“这次就算了,下次再犯到我手里,数罪并罚。”
慕霁心里诧异,父亲竟然一点也没动怒。
“臭小子,还没给舅舅请安吧!”吴王见慕彻阴着脸,忙打岔道。
慕霁忙乖巧地给吴王见礼,“爹,舅舅,茶来了,我给你们沏茶吧!”说着又起来跑到门口,从丫鬟那儿端过茶盘。连小丫鬟看他生疏的样子都忍不住掩口而笑。慕霁放下茶具,也憨笑起来。
“好了好了,还不够丢人吗!快下去吧!”慕彻佯怒道。
“是,孩儿告退了!”慕霁暗自得意。
慕霁走了以后,吴王放下茶盏,拍了拍慕彻,“令郎真是聪敏灵巧!慕公有儿如此,后事何愁啊!”
“王爷折煞小犬了,他平日最是不学无术的,性子还有些孤傲。若不是今日犯了错怕我责罚他,他会这样?”慕彻撇撇嘴,但面上仍是难掩的自豪。
云正皓看了一眼慕彻,心里摇了摇头,慕霁尚不及八岁,身手自不必说,就说着举手投足,那雍容大气,就仿佛天成一般!而他小时那洛阳城中流言传说慕彻生了一个龙妖,只是愚民无知,这小孩子日后定是封侯拜相的王佐之才!
到了这一日下午,家里热闹,人们忙来忙去,慕霁便自己在花园里游戏。慕霁捧着一本古籍在花园的荷塘边踱着步子,一只手比比划划,口中还不停的念念有词。
这时传来一个女孩子呼救的声音——“救命啊——”
慕霁丢下书循声跑过去,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掉进荷塘,正在水面上挣扎。
“来,把手给我!”慕霁趴到地上,把手伸向女孩子。
只是女孩子只是一个劲儿地扑水,眼看水就没过她的头顶。慕霁见不妙,三两下脱了衣裳,跳了下去。胡乱扑了几下水,慕霁游到女孩子身边,一把抱住她,只感到怀里的女孩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便安静下来了。
“你不要紧张。”慕霁吐出一口水,“抱紧我。”隔着凉凉的河水,少女软软的身体贴在了慕霁的身上。“噌”地一下,慕霁只觉得一把火从足底烧到了头顶,顿时心猿意马起来。
“快,你掐我一下!”
“掐你?”女孩愣了一下,随即狠狠在慕霁的脸上狠狠拧了一下。
“好……”慕霁一手抱着女孩,游到了岸边。“你自己扶一下,我歇一下推你上去。”
女孩乖乖地把手扶在周边的石头上,转过头来看着慕霁。
慕霁望着她睫毛上挂着的水珠,“居然又是你这丫头!”慕霁说着傻傻地笑了一下,“你为什么会掉进水里?”
“那朵荷花好漂亮,我想摘过来,没有够到就掉进来了!”女孩笑着咬咬嘴唇,做了个鬼脸。
“我扶你上去吧,水里怪凉的,泡久了会生病的。”慕霁说着抱住女孩子。她手一撑,爬了上去。
夏衫薄,女孩从水中爬出,一袭薄衫贴在身上,迎着暖暖的阳光,勾勒出一个玲珑的身形。
她低头瞥见慕霁直直地望着自己,下意识地护住胸前,退了两步,瘪了瘪嘴,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你别哭,别哭啊!”慕霁从水里爬出来,却被这哭声弄得乱了阵脚。
却是不巧,慕彻陪吴王路过花园,遇见这一幕。
“佩佩?”吴王老远叫了一声。
“父王……”见到父亲,女孩哭得更凶了。
“莫不是云佩郡主,怎么湿成这样?”慕彻也走过来,正看到儿子也湿漉漉地站在一边,便招呼着,“你过来。”
慕霁走过去。
“你欺负妹妹了?”
妹妹?此前慕霁心里并无“妹妹”的概念,娘才生下的婴儿又黑又小,和“妹妹”这个称呼显然是不相匹配的,因此他愣了一下,转过头细细地看着这娇滴滴的人儿,原来她就是云佩。是吴王唯一的女儿,也是他的表妹。
吴王紧紧地抱着女儿,她就在父亲怀里大哭,似乎有天大的委屈。
“上午才惹了祸,又忘了吗?”慕彻以为他默认,登时怒不可遏。
慕霁瞥了她一眼,她噙着泪回望一眼,又嘤嘤地啜泣起来。
“给妹妹道歉!”
“妹夫,小孩子闹着玩当不得真。佩佩被我惯坏了,你就不要再纵她了。”
慕彻脾气一上来,扯着大嗓门道,“这小混蛋天天惹祸,让他自己说说,这又欺负女孩子,算什么好汉?看看你的样子,成什么体统!”
“孩儿没有错。”慕霁的声音小小的,却十分清楚。
“你!”
眼看父子闹僵,吴王打圆场,“先带孩子们回去换衣裳吧,回头着了凉。”
“是是,快来人,带王爷和郡主去住处!”
“来霁儿,赶紧换衣服去。”云正皓伸手朝慕霁拍了一下。
慕霁倔脾气却是上来,挺着小胸脯和父亲对视,“我没有错!”
“混账东西!你给我跪下,等老子回来再收拾你!”慕彻瞪了儿子一眼,对云正皓父女道,“王爷,快带郡主回去吧。”
“慕公……”
“这个小混账再不管就无法无天了,这是我的家事,还请王爷莫要插手。”慕彻压抑着怒火,神色很是恳切。
“你跪下,不要逼我动手。”
慕彻阴郁的神色像是笼罩了一团乌云,慕霁心里恨恨,但是以父亲的功夫,盛怒之下若真的动手,自己骨折可能只是轻的,没准小命就呜呼哀哉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你在这儿好好反醒,我一会儿来找你算账。”慕彻转过头,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
望着一行人越来越远,慕霁攥紧了拳头,恨自己多管闲事反被冤枉。
膝盖渐渐麻木没了知觉,不知过去多久。
“披上衣服吧,着凉会难受的。”这时,有人给慕霁披了一件衣服。一抹淡淡的桂香随着气息飘来,他回头,却看见她,云佩。
慕霁心头颤动了一下。
只见云佩已擦干了头发上的水,换了一身月白色的纱裙。她有甜甜的表情,左颊上还有一个浅浅的梨涡。
“我不要你的衣服。”慕霁心一横,赌气脱了衣服下来,摔在一边。
“慕霁哥哥,对不起,可是你知不知道,刚刚……都被你看到了。”云佩嘟起嘴,眼圈又红了起来。
“看到什么?”
“人家全身都湿了,你还说没看到!”
“原来你为这!我发誓,非礼勿视,而且慕霁对郡主绝无非分之想!”慕霁冷冷地哼了一声,侧过了头,“若郡主日后为此嫁不出去,慕某负责。”
“你到底要怎样?”云佩红着脸,几近哭喊。
“是你到底要怎样?在我爹面前一声不吭,害我在这跪了这许久!”慕霁回过头,一双怒目对上这娇小姐。
“那我便陪你!”她说着,拎起裙摆跪在他身边,那表情,倒是有几分决绝。
两个小小的人儿赌着气,谁也不理谁。可也就过了一刻,慕霁的心还是软了下来,“地上凉,你要不要紧?”
“你不是也跪着呢,我陪你就是!”她骨子里倒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我是习武之人,身子棒着呢!你小姑娘家家的,看你脸都白了,快回去吧!”
“那你也起来。”
“不行,我爹来找我怎么办?”
“姑丈早就忘了,我父王会劝他的!”云佩得意地扬了扬秀眉。
“你当真是我妹妹?”
“嗯?”
他看着她,眉目间有点像他的母亲,洛漪公主。小郡主有着细长的眼睛,玲珑的鼻头。肤白如雪而不腻,唇艳似火而不妖。俊秀中透着知性的光彩。
“你在看什么!”云佩伸出手,在他脸上拧了一下。
“你这小丫头这么凶!”慕霁揉着脸,“把衣服给我。”
“给。”
“快转给去啊,莫不你有什么非分之想?那我脱了啊?”慕霁说着开始解带。
“不要啊!”她脸一红,忙回给头去。
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云佩悄悄地回了头。这年纪相仿的少年,不像她认识的纨绔那样成日把她捧在天上,但他又是那样义无反顾地救自己。只见少年的不羁长发垂下来,挡住了半个脸,只露出那棱角初现的侧脸。云佩见他系好衣扣,又转回了过去。
“你转过来吧。”慕霁的声音干净儒雅了许多。
“你起来。”云佩站起来拉他,“我去找姑丈说清楚。”
不知什么在作怪,慕霁起来,乖乖地跟着走了。
慕彻早就被喜事冲昏了头脑,小孩子打打闹闹的本就没放心上。再说吴王和郡主不计较,何必再父子闹僵,由他们去了。家里人多,慕彻便让慕霁送云佩回住所。
后宅花园中的三里长廊曲曲折折的凌驾于荷塘之上,此时正值初夏,塘内的荷花放肆地开着。不少小丫鬟偎在长廊扶手上,向荷塘内撒下星星点点的馒头屑,引得塘里的锦鲤纷纷浮上水面,争相抢食,好不热闹。夏花佳人,别有一番风景。
走着走着,云佩忽然停住脚步,伸手在脑后把一头秀发绾了起来。诡谲地一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紫光闪闪的宝剑。这时本无风,可不知为何,少女的裙角却凭空的上下翻飞。
慕霁望向云佩,似笑非笑地撇撇嘴,心道,云氏剑法么……
“早闻慕家流影剑法,慕霁哥哥,可否赐教?”一抹浅笑在她的脸颊上漾开,竟如杨花一般烂漫。一时间慕霁竟有些痴了。那笑容转瞬收敛,紫光裂空而来,竟不发一丝声响。慕霁暗叹声好剑。
“慕霁不欺负女子。”慕霁并不躲闪,轻轻挠挠头皮,反手伸出二指,稳稳地夹住了刺面而来的剑锋。
“说到剑术,他们都说,光靠刻苦还不够,还需要天生的灵力。”二人并肩而行,慕霁淡淡的说,“不过,什么灵力,我从来就不信这个!”
闻声云佩转过头来,一双明眸对上了慕霁。这会儿,听他这么说话,云佩倒是暗暗吃了一惊。慕霁冷冷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忽然,云佩看到了慕霁眉心的图案,凝视了好一会儿。
“这是苍龙,他们都说是胎记。”慕霁突然插话,打断了云佩的思绪,“和你剑上的一样”,慕霁说着刘海扒拉了一下,挡住了朱红色的图案。
“剑!”云佩惊得张大了眼睛,惊愕地问,“你能看见我的剑?”
“自然,难道你看不见?”
“知道么,这叫无影剑。想必你是第一个能看见它的人,这可是我家祖传之物,当然是好剑啦。”云佩掩饰下一抹惊异,又得意地笑笑。
云佩忽然道,“慕霁哥哥,我想看看你的……灵力……”
然而慕霁却犹豫了,他迟迟不肯伸出手:“我说过,我不信……”话未说完,只见小郡主嘟起了嘴。慕霁怕她哭,忙改口,“让你看,让你看……”慕霁无奈地摊出右手。
云佩伸出手,突然她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力正从手下的掌心源源不断地外涌,她几乎要被那力推开。
“我怎么样?”慕霁抬起头,抿着嘴,戏谑地看着云佩。
云佩撤开手,垂下了眼帘,摇了摇头。云佩知道,面前站的不只是一位普通的少年,而且他暗藏着十分强大的灵力,无法估测。他只要从武,短时间内几乎可以天下无敌。
“你到底师从何方神圣?”
“从师?自然是我爹。不过,旁的武功我也偷着自学了一点,暗器算不算?”慕霁摸摸口袋,忽然意识到那本古籍没有带来,“给你看看我的成果吧!”
慕霁说着在地上一踢,用左手在空中一截,反手就听“嗖——”一声,再看百米开外的一棵小腿粗的柳树被拦腰折断,树下站着的小丫鬟们被吓了一跳。
云佩暗自吃惊,不仅天赋上好,指力腕力也是极佳,他似乎就是上天的宠儿。
“献丑了。”慕霁朝那边望望,便转过身来,“你还没有回答我。”
“慕霁哥哥,实不相瞒,你……”云佩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恐惧,“你似乎天生为武而生。”
慕霁点点头,“我该料到的。你知道吗,我常常能感到身体里有一股很强大的力,从小我就觉得我和别人不一样。”说完,慕霁低着头陷入了沉默。
云佩稍稍走近了慕霁,面前的少年虽一身傲骨,内心却是寂寞的。今天这寂寞竟被自己不经意地触到了,她不知道他究竟藏着多少秘密?或许他本身就是一个秘密。
云佩想了想,伸出手,拍了拍慕霁的肩。
慕霁一惊,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除了父亲,从没有人敢这么拍他的肩,突然内心升起了一丝温暖。
慕霁笑笑,“我会努力学习的,不会输给你的。”
云佩狠狠地点了一下头,伸出手,“那就加油!”
慕霁伸出双手,四只手紧紧地握到了一起。
这时,慕霁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云佩的手臂,“谢谢你。”他盯着云佩的瞳仁,认真地说。
“慕霁哥哥,我到了。”云佩脸红了一下,迅速抽出了手。
慕霁也忽然意识到什么,便轻轻说了一句,“那我就先走了。”
就在慕霁转身的瞬间,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女孩子的背影。离得有点远,看不清是谁,长长的头发,跳跃在自己的脑海里。发丝轻飘间,只见眉眼盈盈处有说不尽的俏丽。转身离去时,裙摆扬起,仿佛天上的云彩。她咯咯地笑着,慕霁想追上她问问清楚,揉揉眼发现她已经跑开了。
意识回到了现实,慕霁使劲地眨眨眼。自己仍站在荷塘上的长廊,河对岸仍是人来人往,慕霁忽然想起了云佩,回过头,那一袭白衣早已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慕彻的书房。
一缕香烟在屋里缓缓地缭绕上升。慕彻屏退了家人,和云正皓二人静静地坐着。
“慕公,老夫想见见……见见二公子。”踌躇了许久,云正皓还是道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话。
慕彻淡淡一笑,随即点头,“前面请!”
慕云和其母如氏的院子在花园边不远,一会儿便到了。
“王爷请!”慕彻见吴王犹豫,轻声道。
“他也七岁了吧?”
“是啊,比霁儿还要高一点呢!”
这时,一个女人走出来,抬头看见两个木木的男人,停下脚步,目光掠过吴王,叫了声老爷。
“王爷,这……这是如氏。”
“王爷。”她欠欠身,敛了笑意,“内眷不宜见外客,王爷想见云儿吧,妾身去叫他。”说着径自进去了。
“十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年轻。”云正皓对着背影轻轻地说。
那个背影停了一下,进去了。
“王爷请。”慕彻见云正皓发呆,唤了一声。
二人在堂上坐了片刻,忽然门开了。慕云轻轻地推门进来了。
“爹!”看见慕彻,慕云欣喜地叫了一声,“爹好久都没来了,孩儿可想您了呢!”说着跑到慕彻一侧,拉着父亲的袖子腼腆地笑了。
“云儿,这是吴王,你便随你大哥叫……叫舅舅吧。”
“舅舅。”慕云乖巧地叫了一声。
“你叫什么?”
“慕云。”
“都长这么大了……”云正皓摸摸慕云的脸,感慨道。
“爹,舅舅怎么了?”
“没事,你舅舅想见见你,你一岁时他还抱过你……”
“是啊,那时就这么大……如今也越发玉树临风了。想不想跟舅舅去金陵玩?”慕云多因身子病弱,长这么大以来还没有出过洛阳城。
“爹去我就去,爹您去不去?”慕云说着面上露出几分希冀神色。
“去,等你母亲出了月子,咱们全家都去!”
“那说好了,本王等着你!慕公,咱们……不叨扰了吧……”
“那舅舅慢走!”慕云在后面朗声道。
“好……”吴王停步摇了摇手,“回去吧!”
